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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蕴无限风云

2006-07-06郭慧英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4期
关键词:赵明诚李清照词人

一、词人李清照简介

李清照(1084—1155?),号易安居士,济南章丘(今属山东)人。宋室南渡之前生活优厚,家庭美满。四十四岁遭靖康之变,南逃避居江南,后丈夫病卒,金石文物丧失殆尽,饱受国破家亡之痛,在辗转流离中度过凄苦的晚年。

李清照是宋代杰出的女词人,也是中国文学史上光耀史册的第一流女作家。现存词集《漱玉词》,存词约六十余首。李清照词以南渡为界,分前后两期,词的内容和风格迥然不同。前期多为闺情词,反映大家闺秀生活情趣,委婉细腻而无以往婉约词派的冶艳之气,后期词充满凄凉低沉之音,主要抒发悼亡之悲和怀旧之思。她当晏殊、欧阳修、周邦彦这些婉约词人之后,被誉为“婉约正宗”,其词体号为“易安体”。

二、李清照对“打马”游戏之偏爱举证

李清照现有的作品中有一引人深思的现象,她对“打马”这一游戏有非同寻常的兴趣和爱好,她不但身体力行参与这一游戏,还曾经热情投入,对这一游戏撰文加以改良。

何为“打马”?“打马”是一种具有赌博性质的游戏。古已有之,宋朝较为普遍,清代已经失传。根据李清照《打马图序》和《打马赋》上说那是一种“闺房之雅戏”,她曾依据《依经马》加以改良,去芜存精,并令儿辈绘画成图,以广流传。

她在《打马图序》中说:夫博者无它,争先术耳,故专者能之。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能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已。自南渡来流离迁徙,尽散博具,故罕为之,然实未尝忘于胸中也。今年冬十月,闻淮上警报。江、浙之人,自东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谋入城市,居城市者谋入山林,旁午络绎,莫卜所之。易安居士亦自临安流,涉严滩之险,抵金华,卜居陈氏第。乍释舟楫而见轩窗。意颇適然。更长烛明,奈此良夜乎。于是乎博弈之事讲矣。且长行叶子博塞弹棋,世无传者。打揭、大小、猪窝、族鬼、胡画、散仓、赌快之类,皆鄙俚,不经见。藏酒、 蒲、只蹙融,近渐废绝。选仙加减、插烟火,质鲁任命,无所施人智巧。大小象戏、奕棋,又惟可容二人。独采选打马,特为闺房雅戏。尝恨采选业繁,劳于检阅,故能通者少,难于勒敌。打马简要,而苦无文采。按打马世有二种:一种一将十马者,谓之关四马;一种无将二十马者,谓之依经马。流行既久,各有图经凡例可考。行移赏罚,互有同异。又宣和间。人取二种马,参杂加减,大约交加徼倖,古意尽矣。所谓宣和马者是也。予独爱依经马,因取其赏罚互度,每事作数语,随事附见,使儿辈图之。不独施之博徒,实足贻诸好事。使千万世后,知命辞打马,始自易安居士也。时绍兴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易安室序。

这段自白中,李清照赌艺之精湛渗透纸外。其中所谓“长行”、“叶子”、“弹棋”、“打马”等赌博术就有二十多种。虽然其中大部分博戏在宋代已失传,她也只记住了名称,但她对宋代当时流行的几种,都能指出其游戏方法和特色,并加以评点,足见其绝非纸上谈兵。李清照有心对这种所谓的“闺房之雅戏”加以改良,去芜存精,并令儿辈绘画成图,以广流传,足见她在博弈方面的才华和兴趣。

三、对李清照热衷“打马”游戏的解读

一个出身名门,又有极高文学修养和才华的女性词人,为何对这一具有赌博性质的游戏热衷若此,除自己耽玩外,居然有“令儿辈绘画成图,以广流传”之浓兴呢?更令人惊异的是,设若李清照癖性好赌,那她的诗、词中为何竟无一字提及?李清照的耽于“打马”是否另有更深层次的原因?笔者试以以下笔墨来解读词人李清照的这一游戏情趣。

(一)李清照对“打马”游戏的热衷乃至精通,与其争强好胜之天性有大关联。

所有赌博,本来都只是一些游戏。因为游戏分胜负、有输赢,个性好胜的人,往往容易耽于赌博。李清照的个性本就特别好胜,故她自剖说:“且好胜者,人之常情”(打马赋语)。她年轻时在归来堂和丈夫赵明诚曾以赌茶为戏,争较强记的工夫,这应是好胜的有力证明。甚而至于,李清照和赵明诚能挣脱当时政治风暴的影响而结为夫妇,也可说是空前的挑战和赌注。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是宋代“新旧党争”旧党的一要员。新党中坚蔡京曾将李格非列于“党人碑”中,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而赵明诚之父、李清照的公公赵挺之属新党的后进人物,排挤旧党之人不遗余力。他拜尚书右仆射,就得自蔡京的保架。在公元一一零二年,李清照曾上诗公公赵挺之搭救父亲。李清照在公元一一零一年嫁与赵明诚为妻时,正是新旧党争最为炽烈之时。李清照若非有争强好胜、冒险的勇气,应该是不敢做出这种选择的。所以,李清照对赌博“打马”的精通热衷,与她好胜的天性有大关联。

(二)李清照偏爱“打马”与其寻求对痛苦的暂时麻醉与解脱心理因素相关联。

李清照表现此方面的才华和偏好,已届晚年。从《打马图序》中可以知道,李清照改良“打马”是在绍兴四年(公元一一三四年)。当时她已是五十一岁知天命之人,从临安避乱浙江金华。此时离爱婿赵明诚去世已五年有余。李清照从一个养尊处优,夫妇情投意合的大家贵妇沦落为家财散尽,国破家亡夫逝的孀妪,饱受流离飘零之痛,内心的悲苦凄凉委实难以排遣,加之其没有子嗣,孑然一身,晚年孤苦无依,只得借助“打马”这种游戏来打发生活时光,以求暂时麻醉与解脱。李清照的耽于“打马”不能不说与这方面的因素有关联。

(三)李清照喜好“打马”寄托了她深沉、强烈的故国之思和伤时之感。

李清照的《打马赋》落笔奇工、下语清丽,仔细研读会发现作者在博戏中寄托了层层深沉的爱国之思和强烈的复国之志。

她说:“今日岂无元子,明时不乏安石。又何必陶长沙博局之投,正当师袁彦道布帽之掷也。曰:佛狸定见卯年死,贵贱纷纷尚流徙。满眼骅骝杂騄駬。时危安得真致此。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

在这段文字中,作者引东晋偏安江左的史实来比喻当时的政局。文中“元子”是桓温的字,“安石”是谢安的字。桓温曾数度率军北伐,并曾入洛阳,修谒诸陵,如非晋室一意偏安,采不合作态度,复兴大业,指日可待。而谢安更于淝水一战,以寡敌众,大破北方符坚强秦之兵。“今日岂无元子,明时不乏安石”二句正是李清照深信南宋也会有如桓温、谢安之勇将。况且战争犹如博戏,在危急存亡之秋,绝不能姑息而逃避战争,唯有以战制战,孤注一掷,尽全力一搏。正所谓“又何必陶长沙博局之投,正当师袁彦道布帽之掷也。”清照之所以不提倡仿效陶侃之戒赌,而欲效仿袁彦道的孤注一掷,此中深意,显而易见。作者此时并非真在探讨单纯的赌场上的“豪气”和“赌量”,而探讨的恰恰是当时时局,其用意非常生动而显突。

其次,李清照以魏太武帝拓拔焘之死表示金人必亡。文中“佛狸”就是拓拔焘的小名。“贵贱纷纷尚流徙”正是当时天下大乱的真实写照。至于下句“满眼骅骝杂騄駬”,虽然从表面上看是指打马戏中六十马之名,而实际上是李清照藉以象征战场上两军对峙、己方严阵以待,所呈现出的直捣黄龙的信心和决心。真可谓“游戏中蕴无限风云”。

李清照热衷于政治活动,且爱国激情张扬显凸。她在南渡之初,就曾写诗表达主战的爱国思想,批评南宋君臣的怯敌。她说:

“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逸句》)

李清照在南渡之初评议时政的爱国诗篇还有很多。如《乌江》就脍炙人口: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还有一首为:

“南游尚觉乌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逸句》)

靖康之变后,金将粘罕立顺臣张邦昌为帝,范琼大声折之,张邦昌北拜受册,号大楚。李清照也曾作《咏史》诗讽刺:

“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

李清照十七岁时,曾写了《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她说:“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 “著碑铭德真陋哉,逎令神鬼磨山厓。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祸人心开。”

南渡之后,宋高宗多次遣使入金求和。绍兴三年又遣韓肖胄、胡松年为使入金,时清照五十岁,她在《上枢密韓肖胄诗》中说:“但说帝心怜赤子,须知天意念苍生。圣君大信明如日,长乱何须在屡盟。”最后一句典出《诗经》小雅之巧言:“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她直言不讳,指斥高宗的投降主义,可见其强烈的抗敌卫国之志。

(四)李清照喜好“打马”是作者宣泄时代积弊所造成的痛苦的有效方式。

从李清照所处的时代特征来看,宋代处于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北方先后出现的契丹族建立的辽国和女真族建立的金国与北宋、南宋形成长期对峙之势。宋靖康之变,金兵南下,徽、钦二帝被虏,南宋王朝偏安江左,奉行“主和”政策,打击迫害抗金将士。宋王朝是中国历史上统一的王朝中“积贫积弱”的一个朝代。民族矛盾始终是宋代社会的主要矛盾,民族的忧患意识,抗战救亡与变法图强的呼声一直比较强烈。靖康之变后,悲愤之音几乎成为南宋诗词的基调。

上文已说,李清照亲历“靖康之变”,从一个出身名门,嫁于丞相之家,生活极其优厚的豪门淑女沦落为漂泊天涯,孤苦无依的孀妇,深沉的故国之思、悲切的丧夫之苦更加重其切肤之痛,个中悲苦难以言尽。在当时昏君把政,奸佞当道,男尊女卑思想严重的封建社会,词人报国无门,回家无望,满腹家愁国恨屈抑难伸。无疑,词人借助极具厮杀感觉的“打马”游戏可以营造某种战争氛围,作者在充满战争状态的世界里尽情施展自己的战略冲动,浇灌心中的块垒,宣泄满腹的愁情痴恨。李清照的爱国热诚真挚、深沉而大胆。她生逢乱世而身为女子,不能在沙场快意杀敌,只有借助“打马”这一争强好胜的赌博游戏,在虚拟的沙场尽情驰骋,领略梦幻的卫国的快意和杀贼豪情,一展其在现实中屈抑难伸的报国之心。词人对“打马”游戏的偏爱乃至改良实蕴涵无限风云和无限深情。

(郭慧英,湖南公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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