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名不起来等
2006-05-14阮直等
阮 直等
我怎么就名不起来
阮直
三十年前,我“名”了,为了保护生产队的鸭子,我跳进了齐腰深的洪水中,用根竹竿系一个大网兜,套回七十只生产队的鸭子,就是换成当今澳洲的泳坛名将索普他也未必能有我这本事。因为我有一颗红心,做好了两手准备,献出生命和青春也不能让洪水把生产队的鸭子冲走。遗憾的是冲跑的鸭子比我套回来的多。不过我的事迹还是上了广播,登了报,全县十六个人民公社,我巡回演讲了八个。当年给我的掌声不比如今的“粉丝”鼓给潘长江的少。
可我这么大的“名声”第二天在县委招待所的小卖部买一块肥皂却不灵了。我们的英雄事迹报告团领队说:“他是保护生产队鸭子的某某啊!”耶店员说:“就是保护生产队羊群的龙梅、玉荣买肥皂也得凭票。”可我一转身,一个穿四个兜干部服的人也没什么票,就买走了两块肥皂。
封给我那么大的“称号”,给了我那么多的荣誉,却顶不上一个肥皂票,我名了一回,也悲哀了一回。
十年后,我又“名”了起来,大学毕业,成了当地的诗人,每月都有好几元钱的稿费,最多时一首诗得了二十元,哇!相当于我工资的三分之一了。创作会、笔会每年都有,住过宾馆,吃过馆子,四处参观、采访,后来还得了获奖证书。单位领导对我也刮目相看,空缺了八个月的办公室主任,让我当了。我感到我就是那个“斯人也”——天已降大任于我。
有一天,家里买了五百个蜂窝煤,送煤的工人是由邻居何大伯领进院的,我正准备上班,何大伯说:“你是某某吗?”我说:“是呀!”何大伯乐了:“可算找到你了,这一中午了,我带着送蜂窝煤的人问了六家人了,谁都说我们小区没有这个人,多亏了你大娘脑袋转了弯,宇慧她爸是不是某某。根据这条线索这才摸对。”啥也别说,眼泪哗哗地下了,我在这儿住了五年,连个大号人家都不知道,左邻右舍封给我的“符号”是借了女儿“宇慧”的光,原来我这诗人仅仅是个“宇慧她爸”。
看来“名”这玩艺都是有圈子的,比如在我居住的圈子,何大伯是名人,他每天为左邻右舍张罗张罗,管些闲事,小区里没他,就没了“领域”;我的女儿是这个小区的名人,她四家流窜,常在李家吃饺子,赵家吃拉面,时常还领回一个“豆豆”、一个“倩倩”,我也知道哪个是他们爸、他们妈,可叫他们的大名来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区的名人,老的老,小的小,如日中天的大人,一概无名。
听说近年韩国女明星在中国很有名,可我就不知道都有谁,有个姓“金”的女明星在电视的广告上见过,那也是一不注意时让广告给辐射了。女儿说:“她是韩国第一美女。”我认真地瞄了一眼,觉得是美,可这样的美女我们哪个城市没有?我估计,这个名人也是名在她的那个圈子里,就像在我的眼中,阮直也是个“名人”,可是我在大街上对一百个人进行现场提问:“你知道名人阮直其人吗?”他们的回答百分之五十是“你有神经病吧!”从此之后,我就再不做名人的梦了。可惜的是我的觉悟晚了五十年,因为今年我五十一岁。
[选自《文新传媒》]
儿子,儿子
刘吾福
我曾经为有一个聪明的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我常常在朋友面前拍着我儿子的后脑勺说,这是我儿子!朋友对我说,多像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
儿子在幼儿园时就能背诵“锄禾日当午”。就能解答“树上骑七个猴”之类的脑筋急转弯,就能唱“南泥湾好地方”。
儿子十五岁时参加中考,仅差一点五分没有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儿子说,爸,我没考上重点高中其实是你没面子,因为我是你儿子。瞧我儿子这话!为此,我和爱人东挪西借凑足了一万元“超招”费,儿子终于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我的面子没有维持多久,读完高一,儿子的成绩已是每况愈下。儿子总是垂着头,满脸疲惫,像霜打的茄子。直到有一天,我一个亲戚的儿子到家里来,亲戚的儿子大学毕业一直没找到工作,亲戚的儿子说,早知如此,那大学还不如不读呢。儿子听了这话很兴奋,就像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儿子读高二的时候,有一天我接到儿子班主任的电话,问儿子为什么没去上课。我有点奇怪了,儿子明明吃过早饭上学去了,怎么会没有上课呢?
我突然想起了从家里到学校的街道边那几家网吧,心中一怔。
果然不出所料,我把儿子从一个网吧里揪了出来,儿子那时正倾心于一个叫“星际争霸”的游戏,儿子熟练地操纵着键盘,游戏里那个叫做“神族”的魔鬼被我儿子“打”得拼命地惨叫,“救命啊——救命啊——”。我揪着儿子的耳朵说,我得先救救你的命才是!
儿子被我揪回家,我怒火中烧,把儿子摔在沙发里,像摔一只塞了旧棉絮的枕头。
儿子充血的目光看着我。我像审犯人一样审问儿子,你说,你不读书,怎么会有出息?
儿子嘟哝一句,有一个游戏玩家才十三岁……
我说游戏玩家玩出什么啦?
儿子说,你别孤陋寡闻,人家在网吧里呆了整整两个月,足不出户……后来成了网络游戏高手,好多网站老板抢着高薪聘用,月薪八千元!
我被儿子噎了一下。
有一次,我拿过儿子的数学作业本来查:看,儿子把几道三角函数题都弄得颠三倒四,一塌糊涂,满页作业纸上都是鲜红的叉叉,真叫人惨不忍睹!
我说,儿子,你爸好歹也是个高级教师,相当于大学里的教授级别,题做不出可以问你爸,有什么能难得住你爸的题目吗?解几道函数题,不就是几分钟的事情么?
儿子不吭声。
过了几天,儿子把几道题目摔到我的眼皮底下,儿子斜了我一眼,说,老爸,这几道题麻烦您给解一下,只耽误您那么几分钟得了!
我拿过那几道题,先浏览了一遍,发现竟然是奥赛题,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去解那几道题,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
儿子架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儿子说,已经一个钟头了。我听着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嘲笑我,儿子又冒出一句,哎呀,又一个钟头了。我知道,儿子给我下了一个套,这一次我要栽在儿子面前了。我对儿子说,过几天我把答案告诉你吧。儿子昂起了头,一副打了胜仗凯旋的样子。随即,儿子进了他的卧室,儿子的卧室里便激荡出发疯般的《东风破》来。
儿子很有一段时间没有去上课,但也没有去网吧。儿子现在又迷上了打台球。儿子进门出门都扛着一根古铜色的台球杆,就像士兵扛着一杆枪。
儿子跟他妈说,你知道啵?有个小子叫丁什么晖的,从没读过大学,但他的台球打得神,打出了国界,打过了太平洋,捧回许多奖牌,奖金都上万呢!儿子跟他妈讲这话时,眼睛分明斜看着我。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对儿子实在是没半点指望了。高考时,儿子合乎情理地没有考上大学。但儿子很快乐,儿子的卧室里永不疲倦地响起他的《东风破》。
我成天阴着脸,爱人则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儿子却拍着胸脯对他妈说,妈您别着急,说不准儿子比老爸更有出息呢。儿子说完这话,一摔门蹦出去了,留下砰的一声沉重的门响,让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我终于忍耐不住,推开窗子向外面吼了一嗓子,你走吧,走了你就别回来!
儿子真的走了,还在他枕边留下一张字条:老爸老妈,儿子闯世界去了,儿子定要闯出一片风光来……
我爱人哭了,爱人边哭边抱怨我,说儿子是被我逼走的。
当我们苦苦地煎熬了二十天后,终于接到遥远的都市救助站的一个电话,那里收容了我的儿子,儿子在遥远的都市“闯”了二十天后无奈地被收进了救助站。接到电话的那一刻,爱人笑了,我却哭了……
【原载2006年11月5日《今晚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