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症
2006-05-14丑时
丑 时
刘员外一觉睡醒,又被吓昏了过去——身边年近不惑的妻子此刻竟倒在血泊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神捕李元被请进刘府。李元绰号“三日破”,数十年来,无论多么棘手的案子,他三天之内必能找出破绽。破案之快,可见一斑。他在案发现场巡视一番,似已心中有数,对老管家说道:“唤醒你家老爷,我有话要问。”
一颗还魂丹吞下去,刘员外缓缓醒来,额角的冷汗却还在不停地往外渗。李元道:“敢问近年来夫妻感情如何?”刘员外一脸慌乱,深知事关重大,不敢隐瞒:“有夫妻之名,却早无夫妻之实。”忽又急道:“刘某确有纳妾之心,却万没有杀妻之胆。”李元又问:“那你仔细看看,这房中布设与平日有何异常?”刘员外仔细察看房间每一寸地方,摇头道:“并无异常,除了……”他指了指刘夫人心口的一柄尖刀。刀柄小孔上还系着一截丝线。李元道:“一刀致命,杀人手法虽然精巧,但已是老掉牙的桥段。”手指从窗口划向横梁,一面说道,“丝线穿过那面窗户,绕过横梁,吊着这柄刀。而线的另一端绑住门口的那颗柳树。这些天一直刮南风,昨晚三更才突然变天,北风摇歪柳枝,将绳子崩断,刀便直直掉了下来。加上这把刀削铁如泥,便轻易要了她的命。”
老管家果然在门外找到那团绑住柳枝的丝线。刘员外骇然道:“何谓:老掉牙的桥段?”李元道:“这是几年前大盗刘飞惯用的伎俩。”刘员外惊道:“他为何要杀我夫人?”李元道:“不是他,一年前老夫已经将他缉拿归案。依李某看来,尊夫人菩萨心肠,有口皆碑。强盗若要动手,遭殃的应该是你。除非有人买凶杀人。”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丫环道:“老爷,药煎好了。”丫环进门,一声惊叫,药碗摔破,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李元笑道:“刘员外似乎有不少头疼事。老夫以为这种安神补脑的药剂只有我们这些绞尽脑汁的人才会服用。”刘员外尴尬一笑,不知如何应答。
李元已经取出一条布巾,将那柄凶器包了起来,吩咐道:“传下话去,务必守口如瓶,以免打草惊蛇。”说完已夺门而出,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刘员外一身外衫已经湿透。
李元直奔城西打铁铺。在京城,只有张大锤能打出这样的刀。
一路上他陷入了沉思,经验来看,刘员外的嫌疑应该最大。他夫妻不合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加上据说大盗刘飞就是他的侄子,使用这种方式杀人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他的神情为何如此奇怪,竟似浑然不知情?
到了城西打铁铺,张大锤看过尖刀,回想道:“几天前,刘夫人半夜三更跑来敲门,说要打一柄这样的刀,还答应给十倍的价钱。我见她神色匆忙,便客套一句‘怎么劳您大驾。她怒道:‘少罗嗦,员外半夜突然传下话来,谁敢不从。你守口如瓶就是。第二天半夜她便把刀取走了。”
李元领会:刘员外果然聪明,让夫人来买刀,结果也就死无对证了。可为什么要在午夜?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突然闻到一股药味。抬头一看,原来走到胡家药馆。胡掌柜已经迎了出来:“李爷,怕是又有头疼的案子吧,药早给您准备好了。”李元一愣,急问:“刘府是否有人来买过这号药?”胡掌柜道:“有,据说是夜游的毛病。”
“夜游症!”李元恍然大悟,难道是刘员外夜游杀妻?他出门直奔刘府。
“误会了,误会了。”刘员外哭笑不得,“一来,刘飞与刘某毫无干系;二来,老夫对内人买刀一事毫不知情;三来,这药是给内人喝的,她才有夜游症。”
李元顿时乱作一团:刘夫人才有夜游症,她半夜买刀难道只是为了自杀?可干吗这么费周折?如此精密的杀人手法又是从哪里学来?却见刘员外脸色骤变,竟一屁股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道:“她……她竟是要杀我啊……”情绪稍稳,才解释道,“刘某自幼习惯睡在里侧,谁知昨晚闹肚子,拉了一通回来,内人正好夜游回来,占了里边的位于……”
李元这才理出头绪:刘夫人原来是要杀刘员外,这就不足为奇。可是这种杀人手法相当精巧,普通人是用不了的,刘夫人又是如何得知的?急忙问道:“不知尊夫人有何病征,是何人侍候?”刘员外道:“这十几年来,一到午夜,她都会到后院小湖边小坐片刻,并无异常之举。开始还有人陪着,后来习以为常,刘某也就没放心上了。”难怪她半夜跑出去也没人知道。
李元在小湖边四下搜索,发现石凳下面竟有一处暗洞,洞中藏有一只竹筒。竹筒拧开,露出一张小纸条,写着“万事俱备,何日动身?”,出自刘夫人的笔迹。李元顿时明悟,推断道:“她果然还有帮凶。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取得联络,那人教尊夫人杀人,一旦大功告成,两人便远走高飞。而之所以用这么复杂的手法,就是想事成之后拖延时间。依老夫估计,今晚他一定会来查探消息。”刘员外惊愕道:“您说她做梦都想跟人私奔?”李元取出一枚银针,藏在竹筒之中,笑道:“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接着将竹筒放回原位。
刘员外好奇问道:“您藏根针干什么?”李元道:“这叫迷魂针,能暂时让人昏迷。对方既然连天时变化都算计在内,显然不是庸手。”刘员外领会,便遵照李元的部署,布下埋伏。
然而,守了一夜,却不见半个人影。再守一夜,依然不见那幕后主谋。
熬了两夜,李元已是头昏脑涨。刘员外送来参汤,试探问道:“李捕头,您说真有人会跟她私奔?”李元道:“这可得问你自己啊。”刘员外支吾道:“听说尊夫人也是……”,李元脸色一沉,叹道:“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她,长年在外办案,不免冷落了她。说句心里话,这一次你多少有些责任。要不是平时你对她漠不关心,她到了这把年纪,至于红杏出墙吗。”刘员外尴尬道:“这不是忙吗,里里外外一堆生意。您是不是有线索了,说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李元苦笑道:“我一时也想不出来,江湖中还有谁同时懂得这种杀人手法和联系方式。”刘员外以为是在敷衍他,便不快道:“您不就懂吗?”见李元脸色骤变,连忙赔罪。
这一说,倒将李元点醒:凶手未必就是贼,也可能是官府中人。他急忙问道:“平时有哪些捕头经常出入刘府?”刘员外尴尬笑道:“除了您,其他捕头私底下都有来往,买卖上需要。”李元大吃一惊,刘员外续道:“不就您刚正不阿吗?他们都说,买卖找他们,破案得找您。”
李元心想:其他捕头并不清楚这种手法啊,除非有人动了刘飞的档案记录。急忙赶回衙门,把当年刘飞作案记录以及相关案子都翻了出来,却发现存封记号完好无损。
“哪里出错了?”他把整个事件再想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可为什么不见人影呢?他不停拍着脑袋,突然灵光一闪,一时醒悟,又直奔刘府而去。
一进门,李元便命刘员外将府上所有人召集过来。刘员外大惑不解,李元解释道:“帮凶就在府上。他不可能不来,除非他事先得到消息。”刘员外赶紧将所有人都召集过来,清点人数,果然少了老管家一人。经过盘问,发现众人均无可疑之处。凶手八成就是老管家了。
刘员外即刻安排人手,追查老管家的下落。到了下午,终于在他家中把他逮着。老管家一脸委屈:“冤枉啊,因家中孙儿突然得病,走得匆忙,忘了通报……”细细盘问,也无可疑之处。
李元顿时无计可施,只觉得头痛欲裂。
天已经黑了下来,第三天眼看就要过了。想到“三日破”的威名就要毁于一旦,李元垂头丧气回到家中,饭也不吃,便一头躺倒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没有出现?是不是现场查漏了什么东西?
越想头越痛,迷糊中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他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了一身夜行衣,潜入刘府,溜到小湖边。见四下无人,偷偷取出那只竹筒。看过纸条,满意地点点头,又从怀里取出一根炭笔,在纸条背后写着:月圆之夜。接着将纸条藏进竹筒,拧上盖子,用力过猛,竟忘了前天插上的那根针,一针见血,疼痛霎时传遍全身。
他突然猛醒,一脸惊讶:我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