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讲个暗恋的故事
2006-05-11
曲珊口述安顿撰文
女学生喜欢自己的老师,这样的事特别多,不过大多没有好结局。比较而言,我很幸运。
我第一次见到老师时,他已经是个小老头了,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温和、沉静,眼神很纯净,仿佛是饱读诗书多年沉淀下来的。
班长的父母在这个学校教书,从她那儿我了解到老师的家庭情况:他没有孩子,爱人是校办工厂的工人,没什么文化,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的婚,他到北京之后才把她从农村接出来。一个如此有修养的男人竟跟一个农村妇女在一起生活,她能懂他吗?
我喜欢上老师的课,因为勤奋,一直做着他的语文课代表。高三那年,因为刚刚恢复高考没多久,我们这一代人真正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也不多,所以谁心里都没底。那个下午,他上完课后,径直走到我旁边,对我说:“晚上来我家吃饭好吗?我想跟你谈谈高考的事。”我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赶紧点头。
师母是一个瘦小、和气的人,话特别少,做的饭菜很好吃。她很快就吃完了,让我们慢慢聊,自己回卧室去了——在我结婚前去看望他们时,我才意识到师母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爱上了她丈夫。那天,师母送了一只玉镯给我,说:“孩子,这是我当年嫁给你老师时的聘礼,共两只。还有一只我留下了,等有一天我老了,走了,再交给你……”
但少年时的我总以为这份感情不会被人看穿,就在那天后,我像得到了许可,经常到老师家去。他也愿意我去,我能感觉到,他甚至比我更希望我能考上大学。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感情的力量。
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春节,很多同学一起去看老师,我最后一个离开,老师执意要送我。他说着—些叮嘱的话。我忽然觉得很感伤,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他老了,而我还没有真正地长大成人。我拉住他,说我有话说。他没有挣脱我的手,很温和地说“好”。我一口气告诉他,我是为了他才拼命学语文,为了他才经常找理由到班长家做功课,只是想看着他的双脚从门帘下方走过……
他一直默默听着,直到我停下来,才摸摸我的头发说:“孩子,我知道。”他的声音那样平静,没有一点儿激动,也没有因为被一个学生爱上而不安。然后他问:“你想知道我和你师母的过去吗?”我点点头。
他和师母是在同一个村子里长大的,青梅竹马。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家人的生活靠父亲一个人维持。师母的妈妈非常善良,不忍心看这一家四个男人衣服破了没人补,决定让自己的女儿在没有举行婚礼的情况下去做这家的女主人。那年,师母不满16岁。他家穷,能给师母的聘礼只有母亲去世时留下的一对玉镯。后来,他到城里上师范学校,师母和全家人咬着牙供他。再后来,他到北京当上了中学教师。
一次他回乡探亲后,师母怀孕了,但是很不幸,孩子在5个月时流产,师母也差点儿送了命,结果她再不能生养孩子。
从此,我不再提起我对老师的感情。我常常去看望他们,会和师母一起拆洗过冬的棉被,师母也会把好吃的留给我,为我织厚厚的毛衣……这一辈子,能结识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对夫妻,能看着他们一起慢慢变老,能看着老师坐在窗边看书,师母在一边择菜或者带着老花眼镜做针线活儿,是我的福气。
当80岁的师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老师不行了时,我丢下工作和孩子就去了。在医院见到老师时,他已没了呼吸,安安静静的,面容特别慈祥。看着他,我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我还是很爱这个人,跟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师母在老师火化那天,把另一只玉镯给我戴上了,她说:“孩子啊,要是有下辈子,但愿咱们还是一家人。”师母说这话时,我心里多年潜伏的一点儿惭愧没有了,我想我应该算是一个高尚的人吧?至少,在我怀疑他们婚姻的时候,我没有霸道地介入,在我了解了他们的婚姻之后,我敬佩和维护着这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