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红叶的“红叶镇”

唐小为

从伯灵顿小城驱车40分钟,就到了紧邻电影《音乐之声》外景地峡谷附近的斯托小镇｡佛蒙特州是美国著名的消夏､滑雪旅游州｡秋天在这里有层次有节奏地降临｡山顶上只要大雪未至,秋色就能长驻｡小镇偏北,又在群山之间,自然占足了秋光,放眼望去满眼红叶黄叶绿叶紫叶,均匀地按点染法生长着,厚实如苏格兰呢,《阿甘正传》里阿甘跑过的“红叶镇”据说就是这里｡

这儿我每年都来,为的就是红叶,往哪儿一站都有好景,看也看不过来,拍也拍不过来,贪心得只恨不能脑后也长一双眼睛｡因为景致太好,小镇本身模样反倒忘了瞧,除去声名在外的本杰瑞冰淇淋工厂和冯•特拉普家族的露天音乐会,我唯一的印象就只有镇口加油站卖的那种一杯一块五的南瓜风味咖啡｡

而今年(2005年,编者注)入了秋雨就一直下,偶尔还闹点霜冻,往年正该招摇的秋叶们出师未捷身先死,山顶上早早积起了雪｡这样的乖张天气进了11月才渐渐心平气和下来,叶子是完了,可没有秋游心里总少点儿什么｡于是还是去吧,哪怕只是凭吊一下往年的好时光呢｡

没了红叶,只好在镇上多走走,没想到“红叶镇”拿出它另外的小小储藏让我惊奇｡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时候看过不少中国葫芦制品,这些美国葫芦玩意儿远不够精致,却是表情憨厚｡朋友说,它们是“约拿的葫芦”｡

圣经里先知约拿按上帝的吩咐,到尼尼微城宣布预言:“再过40天,尼尼微将被夷为一片废墟!”尼尼微人从国王到百姓都身穿丧服,全体禁食,以求上帝的宽恕｡上帝因此改变了毁灭尼尼微的决定｡约拿对此十分不快,因为这样一来他的预言就失灵了,他向上帝抱怨说:“耶和华啊,眼见我的预言不灵,我还不如一死｡对我来说,死了也许比活着好受些｡”

上帝施神迹让约拿看到一枝绿油油的葫芦藤一夜之间就枯萎而死,又见约拿对此十分惋惜,就说:“这棵葫芦藤一夜之间长大,第二天就枯死了｡你一点也没有尽力,任凭它自生自长｡尽管如此,你还是为它惋惜｡那么你想,我更会为尼尼微这座大城惋惜,城里毕竟还有20多万悔悟的人以及许多牛羊啊!“约拿的葫芦”因此在英语里代表“朝生暮死的东西”,.这些个过感恩节和圣诞节的葫芦们笑得多么的傻乎乎啊,他们的壳儿轻飘飘的,脑瓜仁都没有,哪儿来的药卖啊?

旧靴子造的鸟屋

旧靴子不能穿了,挖个洞给鸟儿住吧｡妈妈问,不嫌臭烘烘的么?不嫌不嫌｡小鸟到处光着脚跑,后院的垃圾桶站过,生着滑腻腻的青苔的老树皮踩过,那么它要扑楞着翅膀停在你肩膀上,你会嫌它脏么?才不会,你快乐还来不及,找照相机还来不及呢｡咱们不嫌它脏,它自然也不嫌咱们臭啦,世界上比这脏比这臭的有的是呢!住在这么时髦又厚实的靴子里,圣诞夜想必会做许多好梦吧｡

琳琅满目的小镇手工艺品

用辣椒贴成大公鸡,桦树皮攒成猫头鹰,麦秆和椴木片儿模拟芦花鸡的羽毛,是一种创造,不但质感相似,也充分利用农场特产的天然原料｡粉红脸蛋的猫头鹰没有阴森感,倒像开跳舞会的小女娃;艳红的尖海椒油光锃亮,还真像大公鸡的红袍,又有点陶瓷意韵,感官调动上比陶瓷更胜一筹｡

英格兰古老的玻璃工业,在此蜕化为民间工艺｡隔窗观看吹玻璃师傅表演,真是神奇｡先往上料炉里一转,再往上光炉里一转,出来便是明晃晃的枪头,就桌面儿上一滚一拍,便有了形儿;吹口气儿,便丰满起来;镊子钳一圈儿便有了腰身;待那一团玻璃料渐渐有了花瓶的体态身姿,要满满的双手交替抡几圈,才能有水滴一样的线条｡稍加整理,就可入高温炉烧制了｡成品要明天才出炉,是没机会看到了｡玻璃滑溜绵软,麦芽糖似的可用砂纸磨用剪子铰用镊子捏,师傅的动作也滑溜绵软,绵里藏针,一套“枪”法干净利落｡

也许正是为了让我重视这些风光,小镇今年才收起了红艳的秋装?它微微一笑就把我的印象修改为:红叶很美,而红叶镇很有意思｡这与单纯的美情调迥异而回味深长｡

提到美国,人们总是调出摩天大楼和好莱坞的疯狂动作片之类记忆,而这些美国的自然之子,他们对那个美国也许比我们还感到陌生｡这些天然材料的动物塑像,这些欧洲古老手工业的游戏般的演示,这些靴子变鸟窝的天真行为语言......大自然不仅是人谋生和观赏的对象,也是人游戏的玩伴｡而人当然同时也是大地之母的观赏对象,看着人们这样的游戏着生存,她应当和人看小鸟儿在自己的旧靴子飞出钻进一样,在想:“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