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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麦德林

2006-04-29

海外星云 2006年2期
关键词:麦德林玛塔艾斯

期待硝烟散去,让梦想升起。这座哥伦比亚城市,世界的谋杀与暴力之都,正努力追求正常生活……他们能如愿吗?

这个安地斯山脉的山谷上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谷底的麦德林雅痞们住着光洁的公寓大楼;但在谷上,在偷接的电线和紧贴着山坡建成的临时板屋之间,却是另一个麦德林。该城的300万居民,65%就住在这个暴力横行的世界。

不久前的麦德林还是一座恶名昭彰的城市,不仅被喻为世界的谋杀之都,更是毒品大王帕布罗•艾斯科巴的大本营。10年前,他在一处屋顶上被警方射杀,但其遗毒依然无所不在……毒贩、黑心警察和杀手游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右翼准军事部队从彼此冲突的街头帮派和左翼游击队手中夺取控制权,继续行使暴力统治。

这座城市的人被称为“派伊萨”,在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死亡早已成为家常便饭,然而真正的麦德林故事却不在于人们怎么死,而是人们如何以一种融合了幽默与绝望——有时甚至是希望——的独特“派伊萨”风格生存下去。

警察

初次见到42岁的“玛莉亚•T”时,因为遭受死亡威胁的缘故,她已超过六个月不曾和两个年幼的女儿一起出门。现在,她受到了重重的保护,她正全力打击麦德林的“毒贩——恐怖分子”集团。

玛莉亚是个“菲斯卡”(哥伦比亚的超级警察,集警官、调查员和检察官的功能于一身),她每年要处理数百件案子,其中大多数都和毒品这项每年有数十亿美元产值的交易有关。在一个寻常的工作日,玛莉亚帮女儿穿好衣服、给她们吃过早餐、让3名武装保镖送她们去上学后,她就会登上没有警徽的装甲汽车,在5位保镖的护送下去上班。一旦正式工作,她就可能会在白色弹性长裤和镶着假钻石的腰带外面套上防弹衣,登上直升机,突击某个隐藏在郊外丛林中的制毒厂。

一年前,一个被玛莉亚送进大牢的帮派头目向她放话,说她死定了。这不是什么新鲜事。过去的25年里,麦德林已有超过120名法官和菲斯卡遭暗杀。根据线民的报告,已经有人接下取她性命的契约——甚至连钱都已经付了。在我见到她的两个月之前,她便得知已有杀手从波哥大抵达此地,要杀一名“难缠的小女警”。

然而,在重兵戒备下接受几次访问后,她竟然提议我们和她女儿一起到当地一间购物中心去,把保镖都留在外头。她说她已经厌烦了监狱似的高度戒备,而且我曾说过想看看她女儿。

没有保镖在旁守护,玛莉亚的双眼经常越过我的肩头来回扫视,仿佛正在看一场网球赛似的。她离开了一下,好让她的女儿跟我私下聊聊,但她们很害羞。“我们再也不能到外面骑自行车了。”大女儿鼓起勇气说。她妹妹则补充:“我很骄傲我妈妈能逮到坏人、让城市安全一些。”

我问玛莉亚,是什么东西让她值得为工作冒这么大的风险。“我相信如果哥伦比亚要改变,人们就必须参与。”她说。和许多麦德林的英雄一样,玛莉亚看起来并不特别。你甚至可以说,平凡就是她的掩护。

杀手

这个被我称作“卡洛斯”的20岁男子,正是会被派去暗杀玛莉亚的那一型。他出生于麦德林,跟这里许多孩子一样,从小就没有父亲。卡洛斯小学三年级就辍了学,之后在街上捡破铜烂铁,渐渐地开始犯罪。几年前他在街上见到了父亲,这人拿了个苹果要给他,但卡洛斯拒绝了。“还不如杀了这家伙。”卡洛斯这么告诉我。

卡洛斯在哥哥的店里当兼职技工,同时也在控制该区的右翼准军事部队兼差。有时他们会打电话叫他去偷一辆本田喜美,也可能叫他进行一项谋杀。“我曾持枪被警察逮到。”他说,结果准军事部队的老板原来是个卸任警官,一通电话就把事情摆平了。

麦德林的暴力文化,缘于不公正与不平等。这儿有的不只是孩子的“街头”暴力,还有雇用杀手或准军事部队的“毒品”大亨,他们把肮脏的工作,交给像卡洛斯这样的人去做。就这方面而言,麦德林从艾斯科巴的时代以来几乎没什么改变。艾斯科巴自诩为地方上的罗宾汉,神话自己的卑微出身,好激励那些被迫为他效命的贫苦孩子。他还喊出一个口号“没有破屋的麦德林”。看看这座城市,就知道艾斯科巴并未成功,但他的话依然鼓舞着数以千计想一夜致富的年轻人。

两年前,卡洛斯处决了3个年轻人。他说:“老大叫我一定要让他们死,因为他非常不爽。”卡洛斯对我描述一个至今仍让他洋洋得意的场景:警察在外面敲门时。他还在忙着用毛毯把尸体包起来。卡洛斯是从窗子逃走的,如果那天警察逮到他,连准军事部队都救不了他。“我可能会被判个125年吧。”他说。

杀人之后,准军事部队花了3500美元替卡斯洛换了一张身份证,他并不打算金盆洗手。正途,他说,是那些有本钱的人才走得了的。他也想要有个新人生,但他有3个孩子要养,况且上有老母。麦德林有句俗谚:“小伙子,要赚正当钱。但如果没办法,能怎么赚就怎么赚吧。”

女演员

22岁的玛塔•柯洛亚正步态从容地走过崔斯特区的巷子,热情地抱住制片家维克多•贾维利亚。在他1998年享誉国际的电影《卖玫瑰的小女孩》里,玛塔出演了主角。现在,他正在撰写一个以麦德林人奋斗故事为主题的剧本,他告诉我,玛塔和她的家人就是“寻常生活中的英雄”。

玛塔一家住在山坡上用碎木板拼凑钉成的板屋里,这儿是城里最贫苦的一个区域,位于谷地上方令人昏眩的山壁上,道路陡峭得连汽车都很难爬上去。直到不久前,这儿还是左翼游击队的地盘。

玛塔的哥哥安德烈斯曾是左翼游击队的首领,直到该区于2002年被准军事部队占领。他们给了玛塔的腿一枪,作为对她哥哥的警告;最后,安德烈斯也被逮到,走投无路,只好投效准军事部队。得知他的背叛后,游击队就威胁要杀了他的母亲波娜蒂塔作为报复。

波娜蒂塔一边告诉我这件事,一边为挂在门旁祈求好运的芦荟浇水。玛塔说,波娜蒂塔现在变得有点疯癫,总是说看到耶稣飘浮在家对面的沙地足球场上空,还不断做法事祈求好运。

玛塔除了是演员外,也是个妓女。两年前,第三个女儿玛赫莉出生后,她就下了海——她“不忍看着孩子和母亲挨饿”。这种钱还颇好赚:工作20分钟,就能赚到4万比索,约15美元。开始时,她不让母亲知道她的新工作,但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孩子们还太小,不知道她靠什么谋生。但老大娜兹莉已经开始好奇。“我总有一天得告诉她我是做什么的。并让她知道那是为了她好。”玛塔说,“希望她不会排拒我。”

穿着短短的白缎夹克和危颤颤的船型鞋,玛塔像极了她在《卖玫瑰的小女孩》中扮演的角色。有时在街上她会被陌生人认出,男人会停下脚步,盯着她看。“嘿,你不就是那个女孩吗……?芽”他们会这么喊。她说她的脸会吸引客人,尽管有些男人对她有所畏惧,因为她是——或曾经是——个名人。“我喜欢做从没做过的事,那就是我喜欢当演员的原因。你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她说,“那部电影改变了我的人生。只是我还不晓得是怎么个变法。”

糖果贩

在麦德林街头工作的儿童超过10万,但我最熟的是米盖。他身高约120cm,留着短短硬硬的头发,有着天生推销员的笑容。米盖在市公车上卖糖果以补贴家用,他们家每个人都要帮忙赚钱。但同时,他自己也是个爱吃糖的10岁小孩,因此自制力就很重要了。他说他每天允许自己吃一颗糖——就只能一颗而已。

米盖和在玉米厂工作的祖母、担任警卫的祖父、4个年轻的叔叔和他的两个弟弟一起住在北区的两房公寓里。当他还在学走路时,母亲就抛弃了米盖和弟弟们。他说,他曾经在照片中看过母亲,她有一头长长的红发,皮肤看起来很苍白,但他也只记得这些。

祖母每天早上会给米盖2000比索(约75美分)。放学后,他就到糖果店去买一袋咖啡焦糖,然后爬上公车,大声宣布:“对不起,各位先生女士,很抱歉占用您宝贵的时间,我在卖糖果。”这招很有效,他一天可以赚到约4000比索,他把钱都交给祖母。

我最后一次和米盖谈话时,距离圣诞节只有几个星期。他祖母从玉米厂回来,我们坐在公寓里谈话。几个星期前,米盖告诉我说他想要一辆自行车当圣诞礼物,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他祖母说,他们根本就不打算过节。米盖和弟弟们那天当然不必上学,因此她打算带他们到工厂去剥玉米,这样他们就可以假装那只是另一个要工作的星期日。

我在麦德林的最后一天是12月2日,正好是艾斯科巴的10周年忌日。人们在艾斯科巴位于“圣山花园”的坟墓上搭起了帐篷,放满了白色的花朵。

一名穿着黑白格纹裤的粗壮男子气喘吁吁地骑着自行车前来祭拜,他说艾斯科巴是“一个坚持正义的谦卑之士”,曾经建立一整座社区,供原本住在垃圾堆里的难民居住。对他而言,艾斯科巴是个英雄;而其它某些人——例如安德烈斯和卡洛斯——也这么认为。他们努力挣扎求生存,拼命抓住一个已死之人的梦:一个建立在金钱、毒品和死亡之上的梦。

至于另一些人,例如玛塔、玛莉亚和米盖,则是追寻着另一个可以相信的故事。我所接触的人之中,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准备放弃希望,即使在天不从人愿时也一样。毕竟,这儿是麦德林:一个连梦想家都很坚强的地方。

(摘自《国家地理杂志》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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