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战乱生死劫

柏　子

今年10月，苏丹达尔富尔地区。通往难民营的大道上，灰尘漫天蔽日，缠着头巾的难民随处可见。隶属于“苏丹解放运动”领袖明尼·阿库·米纳维的反政府武装，是当地居民的梦魇。32岁的玛娅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原来定居的村子，被米纳维的手下一把火烧个精光，母子四人被迫来到距离家乡最近的城镇，靠着国际社会提供的人道主义援助勉强度日。在玛娅姆的眼里，所谓的维和部队，不过是一句空话：“当官的向我们许诺说一定会有和平，我们也看到了外国军队，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战乱从2003年开始

9月下旬，欧盟委员会主席若泽·曼努埃尔·巴罗佐访问苏丹的前一天，老天爷破天荒在达尔富尔地区下了一场雨。最近100年里遭遇过四次严重旱灾和饥荒，至少有15年粮食颗粒无收的地区，雨水无疑是天赐的救命甘霖。

然而，难得的雨水，又是酝酿战乱和动荡的温床。过去十年里，大批外国移民通过漫长而无人把守的边界涌进这里，50万平方公里的达尔富尔地区，聚集了400万人口。人口过度膨胀，环境恶化加剧，不同部落和村庄之间，常为有限的资源争个你死我活。不凑巧的是，苏丹恰是一个人口构成极其复杂的国家，它的总面积相当于五个法国，竟然拥有180多个民族，讲165种不同的语言。连绵的沙漠貌似冷酷，沙丘下面却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

在达尔富尔，黑人和阿拉伯人的矛盾由来已久。来自北方的阿拉伯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经常伴着降雨从北部边境侵入达尔富尔地区，抢劫黑人村落。2003年，达尔富尔地区的黑人村落相继联合起来，组成包括“苏丹解放运动”，“正义与公平运动”等数支武装力量，在宣布抵御阿拉伯武装的同时，要求地方自治，公然和政府分庭抗礼。

当“苏丹解放运动”兴起之时，原来惯于劫掠此地的阿拉伯部落也渐渐走上军事化轨道，他们联合来自邻国的私人武装，组成一支结构松散的民兵武装，取名“詹贾威德”(Janjaweed)，和“苏丹解放运动”等黑人武装对峙起来。长达3年的武装对抗，达尔富尔一共有250万人流离失所，20万人血染黄沙。

不打算接受维和部队

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前往苏丹的主要目的，有两个：承诺向达尔富尔地区提供更多的人道主义援助；劝说奥马尔·哈桑·艾哈迈德·巴希尔总统接受联合国1706号决议，同意在达尔富尔地区部署2万名联合国维和土兵(“蓝盔”)。巴罗佐事前估计，对自己的前一个提议，巴希尔总统不会有什么异议，后一个可就难说了。

在部署“蓝盔”的问题上，欧盟和美英之间意见一致，表达方法却大相径庭。布什总统和布莱尔首相，措辞强硬，咄咄逼人，早就让巴希尔总统和他的幕僚大起反感。这个62岁的老军人，自从1989年发动军事政变夺取政权以来，又经历过两次全国选举(1996和2000)，毫不怀疑自己已经坐稳了江山。在对外讲话中，巴希尔不止一次地倾诉说，自己的国家，正在成为“新殖民主义者”的眼中钉、肉中刺，西方大国试图通过染指达尔富尔问题，攫取本国丰富的自然资源。

巴希尔总统强硬外表的背后，是他对时局敏锐的判断。他看到，伊拉克和阿富汗就仿佛两条锁链，绊住了美国的步伐，这两块地方没有结束，美国不会对苏丹采取什么实质性行动。因此，面对美国和英国的强硬，巴希尔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给他们面子。于是，巴罗佐早就打定了主意，准备和颜悦色地与巴希尔交流。

然而，巴希尔软硬不吃。巴罗佐说：“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为达尔富尔地区谋求一个永久的和平。”巴希尔总统回敬说，西方社会的和平之路，他们早就有所尝试。去年在美国的压力下，苏丹政府和米纳维领导的“苏丹解放运动”在尼日利亚首都阿布贾签署了《达尔富尔和平协议》，可是，米纳维事后并没有认真执行协议解除武装，至于达尔富尔地区另外两支主要反政府武装力量，则根本没有与政府谈判的打算。如今，武装冲突虽然时有发生，巴希尔总统却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信心，他认为，假如没有国际社会介入，自己很快就会平息达尔富尔的战乱。这也是他不赞成“蓝盔”部队的主要原因。

千金易得，安全难购

10月1日，星期天，欧盟代表团租用的飞机，降落在北达尔富尔州首府法希尔。事实上，巴罗佐在喀土穆靠着软磨硬泡方才拿到的通行证，最远也只能走到这里。欧盟委员会主席当然还想走得更远一点，看得更多一点，但是当地人警告他说：一旦走出法希尔，谁都不敢保证他的安全。巴罗佐的达尔富尔之行，注定将是“浅尝辄止地走个过场，什么都看不到。”

即便只是走马观花，巴罗佐和随行的记者，还是看到不少。在停机坪上，政府武装的轰炸机，紧挨着联合国运送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飞机。这些轰炸机肯定不是被当作摆设停放在跑道两侧，今天或是明天，它们迟早会把携带的炸弹，扔到“支持反政府武装”的村庄的上空。轰炸结束，亲政府的当地武装(其中就可能包括“詹贾威德”武装在内)接踵而至，抢劫，放火，强暴妇女……西方社会把这称为“种族清洗”。3年前，“詹贾威德”成立之初就受到喀土穆政权的暗中支持，巴希尔总统的如意算盘是：借助“詹贾威德”的军事力量，清除掉达尔富尔的反政府武装，自己却不必出动一兵一卒。

阿尔一萨拉姆和阿布一索克难民营，属于所谓的“官办”，一共容纳了5万达尔富尔难民。走进两所难民营，差不多每一顶帐篷下的住户，都有一段彼此相似的，由抢劫，杀戮和鲜血书写的经历。假如没有随身携带武器，达尔富尔地区除去难民营，差不多没有一块安全的地方。难民营虽然条件艰苦，至少有自来水，有救济粮，有简单的医药，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安全。

在达尔富尔，千金易得，安全难购，别说手无寸铁的平民，就是非洲联盟部署在当地的维和部队，也常常遭遇袭击。刚刚过去的三个月里，有13名苏丹籍人道主义援助工作人员在执行任务时遇袭身亡，总计25辆物资运输卡车被劫。有天晚上，50名非盟维和士兵遭劫，只穿着袜子跑回营房。装备奇差，弹药供应不足，经常欠饷，非盟麾下的7000名维和部队，分散到面积相当于整个法国的达尔富尔地区，基本不能指望它们对和平会有什么帮助。联合国粮食规划署新闻发言人西蒙·克里多说：“今年7月，运输环节出了岔子，50多万人断了顿。直到今天，还有大约15．5万人领不到救济粮，四个多月来，他们一直靠吃树根和去年的陈粮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