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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淑真及其《江城子》词

2006-03-03盛德友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2期
关键词:断肠江城子女作家

因了兴趣的转移,其爱好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即由对古代男性作家作品的喜爱,转而对古代女性作家作品的青睐。近年来,我先后拜读了陈东原的《中国妇女生活史》、辉群的《女性与文学》、谢无量的《中国妇女文学史》以及谭正璧的《中国女性文学史话》等有关书籍。之后深有感触。如若把男性作品比作大山,那么女性作品就像流水;如若把男性作品比作梅树,那么女性作品就是美人蕉。一有阳刚之气,一有阴柔之美。二者相得益彰,相映成趣,使得整个文学园地丰富多彩,摇曳多姿。

然而遗憾的是,在整个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社会里,女性生活处处受到男性的操纵、压迫、欺骗、藐视……即便是才女也难逃如此之命运。自汉至清,诸多女作家作品流失量大,生平无法考定,便可见一斑。尽管她们也还多是官宦之女,名门之后。对这些女作家,我们只能是水中望月、雾里看花。但使我们高兴的是,每个著名的女作家,他们的身世都带有浪漫的意味,仿佛她们本身就是一篇绝妙的文章,而她们的作品又是她们身世的写照。

苦命女作家朱淑真就是其中一个。提及朱淑真,我们自然想到李清照,尽管朱比李晚数十年。因为她们多有类似之处。诸如李出身名人之后,朱出身官宦之家;她们鄙有温馨愉快的童年;她们都有凄苦不幸的人生:李自称易安居士,朱自号幽栖居土;李有《漱玉词》,朱有《断肠词》;李能诗能词能书能画,朱喜诗词,工书画,晓音律;其作品风格也都具阴柔之美。可不幸的是,在当时,朱淑真的声位远不及李清照,王唐佐替她作的传又逸失不传。再加之近人辑的《宋词媛朱淑真事略》,又远不如俞正燮辑的《易安居士事辑》可据,所以,她的生卒年月不祥,其籍贯也只约略知道是浙江钱塘(今杭州)。具体到她是宦官之女及其悲苦人生,都是从其作品中得知的。

其实,朱淑真的作品,量之大,在元代以前的女性作家中是独一无二的。今本《断肠集》,共有诗集十卷,诗后集七卷,词一卷。别有《璇玑图记》一卷(见王士祯《池北偶谈》),另从《断肠集序》中可知晓一些其它信息。《断肠集序》中有这样一段表述文字:“比往武陵,见旅邸中好事者传诵朱淑词,每窃听之: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者所能及?未尝不一唱而三叹也!”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知她的词在当时已很盛行。因为它得到了一般人的欣赏和传诵。再就发现了其词的长处,即“有新意”、“有实境”。“清新婉丽”是有新意的表述,“蓄思含情”是有实境的写照。

下面就看其词的这一长处,在她的代表作品之一《江城子》中的具体体现。

词篇这样写到: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昨宵结得梦因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采愁恨又依然!展转衾,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这是一首感情真挚的爱恋之词。也是一首绝望的失恋之词。这种既真挚又绝望的爱恋之情,是通过现实的期盼、梦幻的相见,再到梦醒的懊恼的反复渲染中得以充分表现的。

在现实的期盼这一内容单元里;作者首先设置一个“斜风细雨”、“春寒”料俏的典型环境,来烘托主人公当时那种心寒意冷、凄寂愁苦的心境。接着在浇愁的酒杯面前,将梨花带雨般的悲伤,与先前两人在一起娇欢的情景作一强烈对比,进一步抒写现实的孤寂与凄凉。当她抬起泪眼盼望人归时,满眼是“芳草断烟”,座座“青山”!正如她在《生查子》词中所言:“欢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

接着,诗人将笔宕开,回忆“昨宵”与情人“结得梦因缘”的情景。

地点是“水云间”。情景是“悄无言”。“水云间”具有浪漫色彩;“悄无言”暗示甜蜜之意。那种兴奋、那种喜悦、那种幸福,都在“水云间”的“无言”之中!然而美梦是短暂的,幸福也是短暂的;美梦是虚幻的,幸福也是虚幻的。所以当她醒来时“愁恨又依然”!这里,诗人把梦境中的甜美,与醒来的愁恨强烈对比,极言思念之深,愁恨之重。如若把美梦比作美酒,诗人也只能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了!难怪诗人“展转衾,空懊恼”,也难怪诗人从内心深处发出“天见易,见伊难”的痛苦绝望的呼叫。这两句,诗人从“展转”的动作、“懊恼”的情状和心灵深处的绝望,淋漓尽致地抒写了主人公失恋后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情状。

相思,是一个千年不老的话题,也是一种凄楚而美丽的故事。读罢朱淑真的这首《江城子》词,我们于浓墨重彩的渲染中,于层层的强烈对比下,我们仿佛听到亘古传来的一首恋歌,仿佛看到女主人公痛思恋人的鲜明形象。全词以浓郁的抒情性、鲜明的形象感、优美的旋律感和浑然的结构美、精妙的语言美、空灵的意境美吸引着读者、激动着读者、感染着读者,读后有如临其境、如见其人之感,真不愧是一首清新婉丽、蓄思含情的佳作。

那么,词中女主人公为何对其恋人痴情到如此程度?如若再来探究一下这其中原因,对我们进一步理解这情的由来是不无益处的。前面说过,朱淑真的一生是不幸的。体现在她的生命历程上,便是这样的轨迹:她自从脱离了金色童年后,便服从了父母之命,嫁给了一个她不同意的人为妻。其丈夫作官江南,因另有新欢,便别她而去。后来新恋。那是在某元夜的第一次幽会之后,两人感情甜蜜,时常和他携手湖滨,饱览秀色。有她的《清平乐》为证。词云:“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他们这样的浪漫生活,只过了两个半月,不知为何,她的恋人也和她分别了,此后再无音信。失恋之后,一直孤独凄苦,直到悒郁而死。她死后,其父母将她及其诗作一并火葬。《断肠集序》这样说到:“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

这里,她的父母为什么将她火葬,其原因不在本文讨论之列。通过这段文字的表述,我们重在认识作者写作这首词的一个生活背景。第一,这是她的第一次自由恋爱失败;第二,在这次自由恋爱中,她付出的是满腔热情;第三,从词篇“愁恨”来看,造成恋爱失败的原因完全在对方。

按说她出身官宦之家,家庭条件挺好;她伶俐聪慧,个人条件也挺好;她如痴如醉,感情清纯真挚。那么,为什么有如此结果呢?其根本原因,我们从她的《自责》诗里可以找到答案。《自责》诗说:

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

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

闷无消遣只看诗,又见诗中话别离。

添得情怀转萧索,始知伶俐不如痴。

这首《自责》,其实也是她在恋爱婚姻上屡屡失败的自悟和自明。首先,她悟出而明白了:“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在封建社会里,“女子弄文”就是罪过,更何况咏吟风月?其次,她悟出而明白了:“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意即作为女子,舞墨弄文不行,只能“绣折金针”,做做针线活。最后发出愤慨之言,“始知伶俐不如痴”!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谭正璧在他的《中国女性文学史话》中说的一句话:“中国旧时的女子,就以写诗作文为一件无聊的事,做做家事,生养小孩而己。”也想起了辉群在他的《女性与文学》中说的:“……纵使有几个难能的女性,做了一件两件可歌可泣的事业,或者值得赞美的技能,也不过供游人骚客茶余饭后的谈笑而已。”由此可见,中国旧时的女子,只能围着家庭转;做些其它的往往不被理解和认可,尤其不被为官之人接受。这就是朱淑真恋爱婚姻悲剧的社会原因。

总之,就其作品而言,朱淑真不愧为我国古代一位著名女作家,就其恋爱婚姻而言,她的不幸和痛苦,也值得我们深深的理解和同情。

(盛德友,河南信阳职业技术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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