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战罢沙场月色寒

2006-02-17韩石山

山西文学 2006年2期
关键词:刘心武余秋雨王蒙

自从进入文坛,我一直兼事文学批评,二十年多年来,伤痕累累,恶名多多。所作文章,部分收入我的一些随笔集中,从未单独出过书。承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的美意,集为《谁红跟谁急》一书出版。收文45篇,分为22小辑,以人名为辑名。每辑一篇到四篇不等,多是两三篇的样子。编选时,领编辑之命,每辑前均写了说明文字,有的是介绍批评的背景,有的是说明我当时的心态。每篇都不长,少则几百字,多则千余字。现刊布如下,以记我之罪愆。一时想不起合适的题名,就借了王昌龄的这句诗吧。

王朔

王朔是我喜欢的一个作家。他的小说,有一种常人难以比并的灵气,不是多么雅,也不是多么俗,而是一种张力,一种穿透力。总在冲撞着什么,消解着什么,僵硬的现行文句,还有更其僵硬的现行意识。

有人说他“痞子气”,是鄙薄,也是一种赞赏。谁心里没有一点痞子气?可只有他敢写出来,能写出来。他的许多小说语句,包括一些题名,已然成为一种公众话语。对一个作家来说,这是绝大的成功。也有为人诟病的,比如“一不小心,就会写出一部《红楼梦》来”。从写作规律上说,这话并无大错。天才就像彗星一样,光彩照人,一闪而过。写作不是种庄稼,一份耕耘,不一定有一份收获。不经意间的一番挥洒,却可能留下万古传颂的名篇。

有的话,可就离谱了。大约是1999年初吧,在长时间的沉寂之后,要复出了,要出版他的《看上去很美》了,先来造势,说他要一连写十部长篇。这就离谱了。文学成就,从来就不是以量取胜的。好的作品,有一部足够青史留名。再比如对金庸的批评。金庸不是不可批评,对他的文体,对他的观念,可批评者多多。惟独不可说道的是俗。小说原本是俗物。从俗字立论,先就偏颇。更其荒谬的是,他说的四大俗,全是港台的,四大雅又全是大陆的。这就不像个有见识的文化人说的话。那一会儿,王朔不像个作家,倒像个什么部的官员。

王蒙

写王蒙的这三篇,第一篇和第三篇隔了十好几年。约略说来,正是王蒙写作的三个时期。第一篇《中国长篇小说的文化阻隔》,1988年写的,当时他正当着文化部长,光焰万丈,如日中天。第二篇《王蒙:是又怎么样》,1992年写的,他已丢了部长的官儿,正遭到一种大有来头的批评,史称“稀粥事件”。第三篇《“抡圆了”写的风险》,2004年写的,这年春天他的长篇小说《青狐》刚刚出版,文化界里正在掀起一股烈焰腾腾的王蒙热。

我是个不谙世事的人。写第二篇时,没有想到与第一篇有怎样的关联,写第三篇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与第二篇有什么关联。然而,如今一看,恰在他的三个关键时期,都写了批评文章。是不是可以说,即时性的批评,也自有它长久性的意义?真要是这样,我该为自己敏捷的反应而感到自豪。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第一篇有肯定也有批评,第二篇看似嘲讽,实则是声援,第三篇就全是批评了。也就是说,随着王蒙的声望日高,批评的力度也越大。从做人上,这是一种失败,至少是不合时宜,但从批评的品质上说,是越来越高了。

需说明的是,《“抡圆了”写的风险》初发表时,署的是我的另一个笔名“方仲秀”。一则这篇文章是在我编的《山西文学》(2004年第11期)上发表的。这不是主要原因。再则,是不是也有不愿意开罪这位文坛大佬的意思?得承认,是有的。事情缘于2003年秋天,我曾受邀参加过在山东青岛召开的王蒙作品国际研讨会,人都有见面之情,此后再想写批评王蒙的东西,心里先就有了障碍。不愿开罪,心里又痒痒地想写,写出来只好在自己编的刊物用别的笔名发了;寄给别的刊物,人家就知道是谁写的了。

且在这里记下我的卑劣。

刘心武

这里本来该放两篇文章的,一篇是此文,一篇是此文中提到的《文学自由谈》上的那篇文章,名叫《何日看遍长安花》,收入我的随笔集《黑沉中的亮丽》,有兴趣的读者可参看。一是那篇文章较长,谈到的不止刘心武一人,再是谈刘心武的部分此文中大略说到了,就不收了。

刘心武无疑是新时期作家中的一位重要人物。他的《班主任》、《爱情的位置》,当年都曾产生过巨大的影响。还当过《人民文学》的主编,那可是个重要的“文学的位置”。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大人物,经常犯一些低级的错误。或许是当过多年的中学教员吧,他似乎有种“教师情结”,总想教导别人点什么,而所教导的,又每每出乎常识之外、中国人的基本道德之外。不知他真的就这么蠢,还是要装得这么蠢,一时真还弄不清楚。像《给侄孙女的七条忠告》这样的文章,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是怎样的荒唐,怎样的下流,也就不会写了。可他偏要写,还写得那么有滋有味,理直气壮,直让人疑心那一忽儿脑子是不是灌了水。就这样低级错误的文章提出批评,我都疑心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也灌了水。

陈漱渝

和陈漱渝的纠葛,原来我以为不过是一场文人之间的笔墨官司,到了后来,他向陕西省委和西安市委宣传部告状,要查处我和发了我文章的《西安晚报》,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笔墨官司,而是一场迫害与反迫害的斗争了。我所能做的,就是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世人,让大家知道陈漱渝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这是一种本能的保护手段,动物都会有的,何况我好赖还是个人。除了说清事实真相,多余的话我一句都不想说。因此上,在《再不要发生这样的事》一文末尾,我说“往后除了公安部门来人外,关于此事,我不再说一句话,不再写一个字”。

此后邵燕祥先生写了《呈请查处“堕落文人”韩石山?》,将陈某人的这一壮举与当年许绍棣呈请国民党浙江省党部查处鲁迅一事比并。陈某人和他的一个也是姓陈的同伙急了,接连写文章反击。说陈漱渝不是党员,邵和韩是党员,哪有非党员要求查处党员的道理?

怪就怪在这里。说穿了一点也不怪。邵和韩虽然是党员,也只是党之一员而已,陈漱渝虽不是党员,可是全国政协委员呀,这可是个堪与人大代表比肩而立的显赫身份。谁大谁小,谁荏弱谁厉害,对中国的世事不用多么洞明的人都会知晓。邵先生的文章只是个比喻,两件事情只有“呈请查处”是一样的。这就行了。

接下来,该陈又在《作品与争鸣》、《中华读书报》上连住发表了为自己辩解的文章。这时,很有几个朋友说,你该再写文章,要不就是示人以怯了。我的回答是,和该陈这样的人,是不能讲道理的,他既然动了“政治解决”的邪念,那就等着对簿公堂吧。

我是说了“不再写一个字”这样的话,真的有了凶险,也不会乖乖地引首就戮。像邵先生这样事不关己的人都在为我说话,真要有了好材料,还是要说话的。收集在这里的《给陈漱渝先生的一点忠告》,就是我的再一次说话。在《太原晚报》上发表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陈漱渝最好别出门》,是从文章中的一句话来的。原话是,“陈先生最好还是整天袖着手坐在家里别出门,也别动笔,因为他一出门一动笔就要干出荒唐可笑、丢人败兴的事,而且一干起来都那么让人拍案叫绝”。

此事还没有完,看看陈某人还能玩出什么鬼花样,总不会到海牙国际法庭告我吧。

余杰、摩罗、孔庆东

这要算是一篇游戏文章。我有时候写文章,不一定是觉得对方有多大的不对,而是觉得能写一篇好文章就写了。在文学批评上,我是信奉“艺术至上”原则的。有时意思很好,气也很大,但一想写不成好文章,就不写了。

余杰、摩罗、孔庆东,据说是北京大学有名的才子。都是年轻人。对年轻人的批评,我向来是慎之又慎。总觉得这年头能冒出来不容易,得成全他们,至少不必伤害他们。这篇文章中,看似嘲讽得很厉害,实则还是喜爱他们的。只是想告诉他们,要在文坛安身立命,卓然成为大家,不能光写杂文,还是要做真学问,有真本事。

有人会说,你还是太狠毒了。我说,你看写的多风趣,那一二一的步伐,那倒着走的模样,不全是一幅幅漫画吗。再看看我是怎样批评谢冕的,批评孟繁华的,就知道我对这几个年轻人是多么厚道了。

批评并不总是气冲冲的,也可以是笑嘻嘻的。

余秋雨

中国文化界,对余秋雨的散文提出批评,我算比较早的。这里收集的三篇,第一篇《余秋雨散文的缺憾》,写于1995年,其时他的《文化苦旅》刚出版不久,还不像后来那么火。不是专门写的,是从我的一篇谈散文的文章中抽出来的。那几年,我常把写的长些的文章拆开来零售。那篇文章叫《散文的热与冷》,记得是在《当代作家评论》上发的,后来收入我的随笔集《黑沉中的亮丽》。

在《余秋雨散文的缺憾》中,我对余氏散文的批评,主要是指出,他犯了散文写作的大忌,把散文当小说写了,误导读者,欺哄读者。再就是,他的散文,是一种盛世文章,言下之意是品质不那么高。对余氏散文的品质,多年后在为《山西文学》写的一则编者按中,就说的更为明确了:

建国五十多年来,堪称一代文雄者,仅有两人,一为杨朔,一为余秋雨。杨朔可代表“文革”前的文风,余秋雨可代表改革开放以来的文风。杨文能无视当年社会上的各种疾苦与灾难,而以清纯真挚的语言,显示中国社会欣欣向荣之象,中国人民丰衣足食之态,功莫大焉。至今仍为一些青年学生所仿效。余文能无视当今社会上的种种弊端与疾患,以沉郁雄健的笔致,显示我中华民族悠久之历史,灿烂之文化,进取之精神,伟岸之品格,亦功莫大焉……此二子者,都是论功可上凌烟阁,论德可配享孔庙的大作家。(《山西文学》2003年第7期)、

第二篇《余光中是杆秤吗》,是前一篇发表后,有读者提出反批评,我作的答复。对余光中的散文,我也是看不上眼的。因为要与余秋雨的散文作对比,也就说了一些过头的话。第三篇是为余秋雨辩护的。批评不光是挑毛病,该为作家说话的时候也要说。(待续)

猜你喜欢

刘心武余秋雨王蒙
余秋雨投其所好
余秋雨投其所好
用洒脱之笔诠释简静生命哲学——读王蒙随笔《不烦恼:我的人生哲学》
〈홀로 한가롭게 거닐다(獨自閑行)〉풍부한 인간성과 본성의 지혜
用书抚慰躁动的心灵——读王蒙新书《诗酒趁年华:王蒙谈读书与写作》
炸 酱 面
从林黛玉之死看刘心武的荒谬语言
The effect of bubble plume on oxygen transfer for moving bed biofilm reactor*
王蒙吁求:不应该让汉语哭泣
名人名师读《意林》——刘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