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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鲁迅小说的精神世界

2006-01-30孔巧芝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10期
关键词:鲁迅文学小说

历史的年轮驶进了二十一世纪,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文学的欣赏情趣也将会发生巨大变化,将放下消遣之文,拿起经典名著,对鲁迅先生也不例外,因为他的思想和文学是一份不可回避的世纪文化遗产。他的意义也将在现实和读者的阅读和解释中被创造出来。鲁迅的思想和传述思想的语言符号已成为现代中国思想文化和独特性和丰富性的证明,所以我们阅读鲁迅不仅需要对其进行语言和历史意义的还原,更需要有精神灵魂的撞击和生存意义的拷问,并在撞击和拷问中实现思想的去蔽和生命的自觉,在尽可能真实地理解鲁迅的前提下,获得直面自我和人生的勇气。阅读鲁迅即阅读自我和人生,在阅读自我和实现中阅读鲁迅,在阅读鲁迅中理解自我和现实,要在鲁迅与自我的双面审视中实现精神的升华,就要走进鲁迅的作品,在他的作品里体验“吃人”的“无物之阵”(《狂人日记》),理解那颗真实而丰富的灵魂。

一、精神的“反叛”和生命的“挣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迅是我国旧时代最后一个知识分子,又是我国新时代第一个知识分子;既是旧文化的批判者,又是新文化的建设者,是中国现代小说之父。”他是现代中国最有创造性和独立性的思想家、文学家,他的思想和文学是独特的精神和语言存在。作为传统文化和人性的勘探者和现代思想的建筑师,在由传统向现代思想文化的转变中站成了一座界碑。他是时代需要的巨人,他创造了现代社会的精神文化,他的启蒙思想和“立意深切”、“格式特别”的文学具有现代思想和文学的革命的原型意义。他关注人的灵魂的觉醒和社会民族的解放。他认为要唤醒人们的意识,疗救社会,就要“首推文艺”,因而他大胆实践和推动中国文学的意义和文体形式变革,吸收世界先进文化,反思批判中国历史非人道现象和传统文化的惰性力量,提倡思想的“立人”和“致人性于全”的主张。认为人是社会的主体,是文化的根本,要“尊个性而张精神”,“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而排众数”才是社会变革的当务之急。“立人”就是要实现人的意识觉醒和精神独立,释放人的生命的能量,怀疑和反叛一切制约人的生命和思想的意识观念和社会制度。因为人是社会的目的,而不是社会的工具,一切文化和文明都是人创造的并且有益于人的生存和发展,否则无论多么高深的文明和高效的社会形态都有不合理性,都值得怀疑和改造。西方社会的文艺复兴思想倡导启蒙和现代主义思想反叛神权和宗教,因中国传统社会有一套以“官本位”和“礼”文化的物化对象,没有独立的人格和价值。所以中国现代思想的启蒙,就是以挣脱传统思想的束缚,争得做人的地位和价值为目标。鲁迅看到了这一点。他是现代思想革命的先觉者、建设者,他以“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反叛思维和战斗精神建筑了现代思想文化大厦,把先行者的悲剧性和荒诞性体验提升到生命存在的价值高度。

由此看出,鲁迅的文学是精神的“反叛”和生命的“挣扎”的文学,是为争取做人的资格——生存、温饱和发展的“反叛”,对生命体验的彷徨、孤独和绝望的“挣扎”。在“反叛”和“挣扎”中大声“呐喊”,在找不到救世良方的苦闷中“惊醒铁屋子”里的人想办法,并为先驱者助威。他在文学中所表现的“改造国民性”主题和“绝望的抗战”的体验是文学史上最有价值深度的母题之一。要“立人”就要反叛“非人”的思想和“吃人”的社会制度,就要揭露“吃人者”的把戏和被吃者的人性弱点。鲁迅对传统思想和礼教制度从汉语表达的方式到伦理道德的面具,从人的潜意识到社会制度都进行了深刻而彻底的揭露和批判。对沉默的国民的灵魂进行了真实的去蔽。可以说,在中国没有谁像鲁迅那样对几千年的封建制度和根深蒂固的传统观,有那么清醒的透彻的了解,也没有谁像鲁迅那样对专制和愚昧揭露的那么深刻和全面,更没有谁能像鲁迅那样对渗透到中国人思想基因中的“劣根性”痛下针砭,无情地撕下罩在中国人脸上的形形色色的假面,即使面对千夫所指,仍然横眉冷对。

而在他的小说中展现了怎样的精神世界呢?

二、病态的人生、复杂的个人体验

鲁迅创作小说抱着“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的主张,取材“多采用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用意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所以他始终关注病态社会里精神病苦的人们。鲁迅先生深深地热爱着我们这个历史悠久而又多灾多难的民族,但他有着独特的表现形式,即他的爱国主义主要表现在对我们民族自身“劣根性”的彻底否定上,举凡奴性、惰性、愚昧、麻木、怯懦、巧滑、中庸、投机、残忍、虚伪、吹牛、健忘、盲从、偷生、自欺欺人、粉饰太平,用瞒和骗造出许多奇妙的逃路,“有权时无所不为,无权时即奴性十足”,都是他解剖的对象,更是他关注的对象。例如表现农民、知识分子的精神苦痛和麻木的灵魂。像《狂人日记》揭示了吃人的封建礼教的弊端和狂人被吃的恐惧、绝望;《孔乙己》表现知识分子的腐朽思想和看客的冷漠、无聊;《肥皂》表现知识分子的变态心理;《白光》也是刻画知识分子病态的佳作;《药》表现华老栓们精神的荒芜与愚昧;《故乡》表现闰土精神的贫困和麻木,杨二嫂被封建制度掏噬了的灵魂;《示众》就是将看客的精神病态示众。它的中心情节“示众”写到“盛夏”的“酷热”里,牲畜和飞禽就只能发出生理上的喘气,比牲畜和飞禽高级的人却耐住酷热立在十字路口观看穿白背心的男人示众。他们没有姓名,没有自我,没有精神和思想,他们只有感看方式和感觉的不同,只有年龄、面貌、性别的不同,有“小孩子”、“穿白背心的男人”、“红鼻子大汉”、“老妈子”、“胖脸”、“椭圆脸”、“长子”、“瘦子”、“猫脸”的不同,但他们都是没有自我意识和精神灵魂的看客,是无聊、冷漠的看客。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是否有自己的思想、灵魂、意识,是否是独立精神的思想者、行动者,我们实在看不出《示众》里的看客与一般动物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区别,他们是一群能站立的动物,只不过能忍受热的反应,而不会伸舌头,鼓肚皮;人与人的区别在于是否有自我意识和精神情感。而他们只有生理自然和性别的差异,他们有类别而无个性,有动作而无思想,有外形而无情感,他们的所作都是直接出自生理的简单反映,都是为“看”,而不是经过内心的触动和意念,可以说他们是一群有人形而无人心的动物,是受着好奇与无聊驱使的生活的旁观者,是“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读完这一主要情节,我们才发现表面是“看客”看示众,实际却是把“看客”拿来示众,使读者看出了看客们看的悲哀与沉痛。但是鲁迅先生对这些病态的揭露只是希望那般掉了鼻子的朋友,不要打着“祖传老病”的旗号不反对吃药,并相信“中国的昏乱病总有痊愈的一天”。

《呐喊》和《彷徨》形象地展示了中国社会变革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思想屏障和精神阻力,揭示了中国社会和人生的思想病症和病因。思想启蒙者鲁迅先生用小说解释病态人生显露出了思想的深刻和独特,还有他丰富的历史感受和生命体验。这些感受和体验进入小说,不但有表现外面世界的复杂与真实,还有内面世界的真切和深刻。鲁迅思想和文学的不可代替性与深刻性,除有“风沙扑面”的历史底蕴,还有复杂而独特的个人体验,并且,鲁迅的个人体验进入了他的小说。《孔乙己》和《示众》何尝没有他少年时代的经历和幻灯片事件留下的刻骨铭心的感受;《故乡》中,失去了精神落脚地的“我”,“悲哀着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冷漠”,希望下一代有新的生活,但又说出“希望如地上的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他让我们去追求,创造美好的未来,这不也是鲁迅先生个人的体验吗?《祝福》中的“我”是一个离家的精神流浪者,在回到家乡的短暂的时间里,听说和看到了祥林嫂的故事,直至她死,“我”显然脱不了干系,至少精神上不可能轻松,对祥林嫂死的软弱无助,不也是对启蒙者与被启蒙者关系的质疑吗?“我”赶快离开,不过是先救出自己,从此也就不可能有生活的懒散和舒适。这其实也是鲁迅先生自己在那时期的心理反映。鲁迅先生不是在文学与社会历史单一的对应关系中写小说,而是从个人体验、历史传统和社会现实的深层结构里建立起复杂的意义关系。

这样丰富而深刻的精神世界是用什么形式表达出来的呢?

三、独特的形式

在鲁迅先生看来:“没有冲破一切传统思想和手法的闯将,中国是不会有真的新文艺的” 。他就是这样的闯将。他借鉴西方文学形式,转化传统文学手法,经过自己不断的创新和实验,开创了中国小说的现代形式。他主张向外要摄取异域的营养,向内要挖掘自己的灵魂,要发现心里的眼睛和喉舌来凝视这世界,将真和美歌唱给寂寞的人们。他吸收了西方文学表现心理的多种方法,如梦境、感觉、潜意识和变态心理的描写。如《肥皂》中对四铭的大量心理描写表现他污浊的灵魂。《阿Q正传》中阿Q对革命成功的想象性的满足,从自卑到自尊的心理转化,用了潜意识的写法,他的精神胜利法实质上就是以主观心理上的想象和虚构的胜利去代替和转化现实客观世界的真正失败,另外《白光》、《风波》、《在酒楼上》、《狂人日记》等也大量使用心理描写手法,揭示人性的复杂与灵魂的深度。鲁迅还吸收了西方文学象征和隐喻技巧,并且形成了自己的象征意象系统,如《长明灯》里的“长明灯”;《药》中的“药”;《孔乙己》中“看”与“被看”结构本身就是一个象征;《狂人日记》里的狂人也不是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人,他是一个象征符号,没有现实的对应物,他发狂的心理感受与先觉者清醒的思考合而为一,只有从艺术的象征与虚拟性上才可能完全理解狂人形象的寓意和小说的象征主题。

鲁迅的小说也带来了中国小说叙述方式上的革命,他巧妙而精心地选择叙述者,在隐含作者和叙述者之间设置距离,形成叙述的反讽,在读者,隐含作者和人物之间取消间隔,把主体情绪融入叙述,产生一种诗性化的抒情效果,相对于传统情节化的小说,鲁迅创造了现代心理小说和象征小说。

四、绝望的、反讽的、戏剧性的鲁迅

《故事新编》是鲁迅创作的一部寓言小说,也是一部不像小说的小说,是鲁迅从神话传说、历史故事中取材加以自由演绎,“新编”而成的。它以反时空、反逻辑、反理性的创作方法,大胆地进行小说文体试验。把杂文笔法、戏剧程式故事演义混在一起,把历史人物与现实场景、英雄事迹与世俗生活、客体对象与自我感受融注为对历史、文化意义的解构,对现实、生命的复杂体验。

《故事新编》对历史上的创造者、英雄、名家和圣人的生存状态与意义予以悲剧性和荒诞性的表现,即刨了中国历史文化的“祖坟”,又敞露了人与文化的无意义性。在这里鲁迅表现出了“绝望性”,但他又是“反讽的”,“喜剧性的”。他站在文化“废墟”边上发出“笑”,坐在“坟”中间做小说的“游戏”。他从来没有享受到这样的潇洒、从容和幽默,他有庄子式的思维,有儒家“内圣外王”的境界,更有存在主义者的超越意识,体现的却是一个现代思想者和文化家的“怀疑”、“反叛”、“抗争”和“创造”的精神和智慧。有了《故事新编》中国就有了另一种历史,有了另一种文化,有了真正的中国现代派小说和寓言小说。

总之,鲁迅是中国现代小说的开创者和建设者,他的小说不仅在语言和文体形式上进行变革,而且更在文化、思想、情感等方面进行综合和创作。它是一个立体的世界,而不是平面的。所以我们接近鲁迅需要积累一定的历史文化知识,有较深的社会阅历和人生体验,有自己的审美鉴赏力,否则,就是对鲁迅先生的大不敬,对于自己也会感到不安的。

(孔巧芝,鄄城一中高一语文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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