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提前大选的起因与前景

高　洪

8月的日本酷暑难奈，波谲云诡的政坛上笼罩着炽热焦灼的气氛，一场突然降临的大选已经在整个列岛上拉开帷幕。

一意孤行解散国会

本来这一届众议院的任期直至2007年11月，但春夏之交日本国会中关于政府“邮政民营化改革法案”的斗争使大选不期而至。究其原因，作为小泉纯一郎上台时的政治承诺，邮政民营化政策不仅关乎“小政府、大社会”或是“大政府、小社会”的治国道路抉择，更是牵涉到数万亿美元的邮局资产和百万邮政员工及家属，以及自民党内“邮政族”势力切身利益的重大问题。支持民营化的人士却认为“邮政民营化可减轻政府财政负担，削减不必要的开支，协助建立一个节约的政府”，而反对派也可以在邮政服务质量下降、取消现行“邮政公社”的消极作用等方面找到抵制的理由，双方较量几乎在伯仲之间。

有鉴于此，该法案7月在众议院以5票的微弱多数勉强通过后，小泉首相为阻止党内参议院议员造反并震慑在野党对手，抓住所有党派和议员都不情愿提前大选的心理，旋即宣布“如果参议院否决邮政民营化改革法案，就要解散众议院实行大选”，把围绕法案的政治斗争推到了无可回旋的死角。然而，8月8日参议院审议的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自民党内痛恨小泉“高压政治”的37名造反者投了反对票，同时还出现了14人弃权的尴尬局面。于是，输掉了改革法案的小泉只好“开弓没有回头箭”，硬是顶着朝野的反对声浪，祭起“解散国会”这把首相的传家宝刀，活生生地把大家推到大选这个耗时、费力、破财且充满风险的舞台上。

竞选各方秣马厉兵

大选对于日本政坛上谙熟政治门道的斫轮老手来说并不陌生，正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变法各有不同。一向以我行我素著称的小泉此时倒是慎重了许多，他心里自然清楚，执政时可以不按照牌理出牌，以显示自己大刀阔斧地改革的独到风格。但选举毕竟是政治生命与前程悠关的事情，于是放下身段，在8月15日发表诚恳的道歉声明称，日本过去的殖民统治和侵略战争给很多国家，特别是亚洲各国的人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痛苦，再次表示反省和由衷的道歉，以淡化自己推行强硬政治路线造成外交被动局面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为着选举中的名人效应，积极到社会名流中寻找自己的政治新人。一时间，演艺界的靓丽明星、舆论界的刀笔论客，只要表态支持邮政民营化改革，就成了小泉及自民党中央执行部罗织政治势力的首选人物。8月20日，自民党发表多达120条目的选举纲领，其中清楚标明：“大选后将召开特别国会通过邮政自由化法案”，核心不外是把“邮政民营化”作为政治改革首要目标。同一天，小泉纯一郎在选举纲领发表会上重申：“阻挡邮政民营化，就是给日本改革封路，这不仅牵涉到日本财政改革、行政改革、经济改革，也关系到政治改革。自民党好不容易发生了变化，这意味着日本正要面临一个大时代的变革。”不过，小泉的选举策略能否奏效，还面临着自民党内部的重重阻力，曾经在法案审议中扯旗造反的政治家中已经有数人决定退出政治舞台，而已经决定以无党派身份参加选举的造反派仍旧保留着自民党党籍，可见他们希望在选举过后复归自民党方面。此外，绵贯民辅等5人组建“国民新党”后，加藤纮一、龟井静香、平沼纠夫以及野田圣子等人一直持观望态度，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小泉对党内的实际控制力尚存，而自民党内部取代小泉的新政治核心还远未形成。

在野党也同样在秣马厉兵迎接大选到来。作为自民党强劲对手的民主党已经在300个小选区席位和180个政党比例区席位中推举了全额候选人，力争一举夺取众议院半数以上议席。民主党甚至规划出执政后的500天计划，选举后20日内要完成“政权交替”，在2005年剩余的100天中铺开新政权格局，2006年刷新行政，在500天内实现彻底的改革，俨然一幅从影子内阁过渡到执政内阁的战略蓝图!为此，该党领袖冈田克也甚至发出誓言：如果不能在大选中扳倒自民党，就要自咎其责任，辞掉党首职务以谢众人。不过，就目前情况看，民主党还拿不出明显区别于自民党的选举纲领，在选举准备方面仍缺乏行之有效的技战术策略，因此很难在选举中一举夺魁。

小泉的另一块心病是联合执政的公明党是否同心同德。众所周知，以创价学会为“票田”的公明党最具选举优势，创价学会会员及其家属的五六百万张选票足以保证该党在众议院中三四十个议席固若金汤。但是，倘若小泉主导的自民党不能赢得足够的多数，公明党就可以在选择联合执政的对象时采取更为有利的取舍。目前，公明党已经采取了灵活的两手策略，党首神崎武法一方面支持联合执政的小泉，宣称为保证邮政民营化法案顺利通过，小泉也可以干到两年后下一届参议院选举，同时也由干事长冬柴铁三放风试探与民主党合作的可能。有消息来源说明该党正在通过创价学会的支持帮助自民党候选人参选，说明公明党目前对时局的判断，仍旧把宝押在“自公联合执政”上。

大选前景充满变数

目前，预测大选结果还为时尚早，但就众议院解散前自民党、民主党、公明党、共产党和社民党在众议院分别占有249、175、34、9和6个议席的状况看，短兵相接的选举结果很可能是所有政党都无法单独取得众议院的半数议席。值得注意的是，有将近90％的被调查者表示将去投票，这在向来投票率低下的日本选举中很是罕见。而8月8日解散了众议院之后，小泉和自民党的支持率非但没有下滑，反而不断上升。根据富士电视台与《产经新闻》8月19日发表联合民意调查，超过半数民众希望自民党继续执政，支持率为55．5％，虽然比4年前小泉政府建立初期84％的高支持率低了将近30个百分点，但在以政治冷漠著称的日本社会里，也还算得上人气旺盛。不过，自民党方面却不能因此高枕无忧。首先，今天的高支持率能否维持到投票日尚不能确定，容易受媒体诱导的公众政治情绪很可能为某些偶发事件而出现大幅度波动，深知民意“可以载舟，亦可覆舟”的小泉本人，更是如履薄冰，深恐“小泉丸”搁浅或倾覆；其次，民意调查的支持率并不等同于选举时的得票率。公众对政府的“满意”、“支持”或“厌恶”均属于模糊逻辑的概念，与投票时“是”或“否”的二值逻辑的明晰判断之间缺乏直接关联，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甚至有可能形成对立的“负相关状态”。因为今天日本选民的心态十分复杂，既不敢把国政轻易托付给新党联合政权，又不满于在社会政治生活中陈陈相因、盘根错节的自民党独家坐大。自民党稳操胜券的势头过大，很可能导致一部分选票的流失。再次，小泉个人魅力早已大打折扣。毋宁说“人心思变”是选民对政治局势变化的主流，前述调查中高达80％回答“希望政界重组”，就证明了这样的意向。

尽管自民党方面把本次大选命名为“邮政选举”，但诚如《读卖新闻》前政治部记者佐藤永充指出：“在日本的选举中，只以一个政策进行投票的政治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可以预见，“大时代的变革”中的选民将根据自己对政治事物的总体判断决定选票的投向。在今后的3周中，日本政治变化的关键如同中医针灸上没有固定穴位，而是依照时节、病症游历变动的“阿是穴”，将根据投票日期的临近和政治攻防各方技战术调整而不断变化——8月底之前的关键是候选人的定位和选举纲领、政治公约的调整，其中变数最大的是自民党内“造反一族”的动向。绵贯民辅等重量级人物拉出“国民新党”后，是否会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将是最为重要的看点；9月上旬后，选举将进入白热化阶段，届时必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鏖战；9月11日投票结束后，公明党的政权战略选择将成为决定政治天平的关键砝码。无论谁家胜出，都不会是一件轻松的担子。因为在日本在政治日程表上，赫然排列着一连串重要的日程：9月里完成驻日美军重新部署预案报告，11月5日的自民党建党50周年时要正式提出修改宪法草案，11月下旬俄罗斯总统普京访问日本，12月下旬制定明年政府预算，年底提交有关“皇室典范”的最终报告书。

截止9月11日，小泉的首相任期就达到1600天，成为任期长度仅次于吉田茂、佐藤柒作和中曾根康弘的首相。让我们回到问题的初始起因，明明可以干到2006年9月的小泉为何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偏偏要在今年夏天进行这场风险巨大的“政治豪赌”?据知情人分析，执意要在今年通常国会上拿下邮政民营化改革法案堡垒，也无非是为了在任期的最后一年腾出手来着力推进他的大国主义强硬政治路线，以便为自己的首相生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然而，小泉所期许的完满结局还遥遥无期，至少在目前他面对的是一连串问号和惊叹号。有人认为，在一片责骂声中优雅地谢幕就是小泉最好的出路，但实际上小泉政权的政治生命将最终取决于日本国民的选择和判断。

(本文责任编辑：刘万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