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之恋

比　格　郁　丽

2004年6月16日上午11点整，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依法判处天津市某厂下岗工人王永涛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听到死刑判决的王永涛在被告席上猛地转过身，绝望的目光在旁听的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当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后，王永涛瘫坐在被告席上，直到被法警带走，嘴里还在喃喃地念叨：“璐璐，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呀……”

小工人娶硕士妻，福祸交加

1975年4月，王永涛出生于天津市河西区一个工人家庭，父母身体都不好，家境十分艰难。因此，1993年，王永涛高中毕业后，就应聘到一家工厂做了技术工人。

1998年7月9日，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中，王永涛认识了本科毕业、在天津某中学当语文老师的黄璐。尽管对方比自己还大5岁，但面对她在交谈中所表现出的才华和气质，王永涛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

之后，王永涛情不自禁地发起了爱情“总动员”。尽管同事们都笑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他痴情不减，每天都等在黄璐上下班的路上。

与王永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黄璐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从她内心来说，她本不会爱上王永涛，可出于一个特殊的原因，她却一直没有拒绝王永涛的爱情。

原来，从大学时代开始，学中文的黄璐就暗恋上了同年级的团支部书记李明亮。可是等到矜持的她在工作三年后，终于绯红着脸向李明亮表露爱慕之情时，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你年龄也不小了，不要再为我耽误了！”

此时黄璐才猛然意识到，已经苦等李明亮5年的她变成了人们眼中的“老姑娘”了，而正在读博的李明亮已经有了一个硕士女朋友，很快就要结婚。黄璐悲恨交加，备受感情伤害的她开始考虑接受王永涛了。

尽管王永涛的家人在得知情况后，都劝他不要傻，恋爱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但王永涛却像中了邪似的，陷在对黄璐的爱情里无法自拔。而黄璐在了解到李明亮婚期临近的消息后，冲动之下也有了跟王永涛结婚的意思。

黄璐的父母最初也坚决反对女儿嫁给这个不般配的小工人，但考虑到女儿近三十岁的“高龄”，最后还是松了口。1999年元旦，黄璐和王永涛如愿以偿地在天津帝豪大酒店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婚后，自认“艳福不浅”的王永涛对妻子更是百依百顺，一个人将家务活全部揽下。而黄璐则经过两年多的复习准备，在2001年3月终于通过了天津某大学硕士研究生的录取考试。

妻子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晚上，王永涛特意做了满满一桌菜，准备好好庆贺一番。谁料等到晚上8点多，妻子也没有回来。打通妻子的手机后，他才知道妻子和同事们早已在酒店吃饭庆祝了。就在挂机之前，王永涛听到那里传来妻子的同事们肆无忌惮的嬉笑：“哟，你那工人丈夫还管得挺紧的，哈哈哈……”

这些话深深地刺伤了王永涛的自尊心，本来他就为自己没多少文化自卑，如今妻子又进一步拉大了与自己的差距，再听到这些刺耳的话，更觉得自己在这桩婚姻中是被别人排斥的“局外人”。

此后，王永涛时时担心学历越来越高的妻子会抛弃自己，为了“留住”这个高学历的妻子，他一方面在单位拼命地加班加点多挣钱，一方面还包揽了家里的所有家务活，就连妻子手机什么时候需要充电都是他的事。并且为了能跟妻子多点“共同语言”，节假日他还跑到图书馆挑选妻子感兴趣的文学书看，只是每次他试图跟妻子就书中的内容交换一点意见的时候，黄璐总是不屑地打断他，然后指使他帮自己拿这递那。王永涛有时觉得自己爱得太窝囊，时常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酸楚和无助。

2001年9月，黄璐怀孕了。王永涛听到消息后兴奋不已，心想这下老婆总算不会“飞”了。不料，黄璐不愿意挺着个大肚子去上学，竟然在2001年10月初偷偷地跑到医院去做药物流产。要分三次吃药，结果在吃第一次时就被王永涛发现了，王永涛勃然大怒，把剩下的药全都冲进了下水道。此后，任由黄璐如何解释已受药物影响的孩子不能要，王永涛就是不听，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无奈之下，黄璐只好向学校提出申请休学一年。

果然，2002年7月底，黄璐生下了一个脑瘫儿。这时黄璐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当年和一个没文化、不信科学的小工人冲动地结婚是多么糊涂。此后，她对王永涛越来越冷淡，两人不说同床共枕，就连话也很少说。最后，黄璐借口上学方便，竟然提出搬到学校的宿舍里去住。而王永涛也实在厌倦了每次低声下气地求她，就没有阻拦。

黄璐搬出去后，王永涛白天把小孩送到自己父母那里代管，晚上下班后再接回来。小家伙经常整晚吵闹，王永涛也整夜不能睡觉。

这些王永涛都能咬牙挺下来。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候，王永涛看着空荡荡的家，心里顿时感觉万分凄凉。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自己对娇妻痴心一片，为何这个家还是弄得风雨飘摇？都说他结婚娶硕士妻是福气，可是看看这狼狈的家，福气又在哪里？

逃向互联网，“郁闷小男人”惹火烧身

2002年9月，王永涛所在的工厂由于经营不善倒闭了，他一下子变成了下岗工人。因为脑瘫儿比一般小孩更难照顾，他也没心思出去再找工作，就在家里当起了全职“奶爸”，一家人的生活只得靠黄璐父母来接济。

2002年11月的一天，思念孩子的黄璐要将小宝宝抱到娘家去过周末。想到岳父岳母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王永涛便找了个借口留在家中。闲着无事的他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苦闷，走进了家门口的网吧，试着以“郁闷小男人”的昵称在QQ上聊天，发泄情绪。很快，他就与网友们打成一片，并谎称自己在外资企业做管理工作。如此随心所欲的聊天让王永涛兴奋不已，特别是其中一个名叫“温柔小情人”的网友，简直太善解人意了，句句话都能说到王永涛的心窝子里。

从那以后，只要一有时间，王永涛就会到网上去寻找安慰。后来，他干脆在家中申请安装了宽带。

与此同时，与丈夫正处于冷战的黄璐心里其实并不平静。她回想起婚后老公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她刚出生不久、可怜的儿子，就屡次想搬回家去住，只是碍于情面，她就一直等着王永涛主动对她说“回来吧”。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的王永涛正沉浸在网络中“其乐无穷”，并且当那个叫“温柔小情人”的网友提出见面时，他一口就答应了。

2003年6月8日一早，王永涛在一番精心的梳洗打扮后，准时来到约定的“上岛咖啡”。刚落座不久一个穿着前卫、时髦的年轻女孩来到他面前，试探着向他打招呼：“你是‘郁闷小男人吧？”

面对美女大脑一片空白的王永涛赶紧站起来点点头。看着王永涛傻乎乎的样子，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我真名叫李烨，我可以坐下吗？”王永涛赶紧一边介绍自己一边让座。坐下好久，王永涛才恢复正常，两人一聊就是一个上午，双方均感到相见恨晚。

从此以后，王永涛只要一接到李烨的电话，便准时赴约。李烨在王永涛面前也极尽温柔，处处捧着王永涛，让他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其实，每次王永涛和李烨偷偷约会后，王永涛都感到自己对不起老婆和儿子，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对那份被“安慰”的渴望，依然还是取出以前存的一点工资屡屡赴约。

2003年10月6日，黄璐又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就在那晚，王永涛和李烨在一家宾馆开了房，放纵的情欲终于冲垮了理智和道德的最后防线。此后，他们又在一起厮混了数次。

2003年12月底，黄璐终于还是借口学校即将放寒假搬回了家中。王永涛感到妻子这次回来后明显变了，对自己和孩子都嘘寒问暖起来。他感到上苍终于又开始眷顾自己了，暗暗地在心里下决心：如果再出去跟那个李烨“鬼混”，自己就真不是人了。

2004年3月7日晚上，王永涛正陪妻儿在家里看电视，手机突然响了。王永涛一看号码是李烨的，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当着妻子的面，王永涛赶紧支吾了几句就挂了。那晚，王永涛看着自己身边熟睡的妻儿，心想：要赶紧了结这桩风流事，不能让好不容易得来的温馨和睦的家庭又毁于一旦。

于是，第二天下午，王永涛给妻子打电话谎称遇到高中同学，不回家吃饭了，随后便匆匆赶去见李烨。在见面后，王永涛刚刚透露出分手的意思，李烨就勃然大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叫我来就来，玩腻了就一甩？告诉你分手也可以，给我20万，我就算了。不然我就闹到你的公司、你的家里。”

王永涛苦苦哀求，说把他卖了也没那么多钱，可李烨哪里肯信：“你在外企当主管，这点钱都没有？你还是回家看看自己的电子邮箱吧，我准备了一点好东西给你。”听到这话，王永涛吓得魂飞魄散：自己和妻子共用一个电子邮箱，而且妻子这段时间频繁使用电脑上网，如果让她看到……王永涛来不及多说，赶紧丢下李烨打车回到家中。

当时黄璐正陪儿子在卧室玩，看到王永涛心急火燎的样子，十分纳闷，便问道：“你不是在陪同学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哦，结束了，结束了。”说着，王永涛就赶紧走进了书房，并将门反锁，然后匆匆打开电脑上网一看：竟然是自己和李烨在宾馆床上接吻的照片！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烨早就准备找自己敲一笔钱，难怪她总是要自己和她摆出亲热的样子用手机拍照，还谎称是想留下这份美好的记忆。

为了不让妻子起疑，王永涛匆匆点击删除键后就迅速关机下网，然后若无其事地来到卧室，对妻子莫名地笑了笑。

大学生冤做刀下鬼，一场痴爱两条性命

此后，李烨每隔几天就要打电话催王永涛给钱，每一次都会将王永涛惊出一身冷汗。2004年4月1日，见实在躲不过去的王永涛便瞒着妻子将结婚时岳父岳母送给他们的2万元钱取了出来交给李烨。直到这时，王永涛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苦苦哀求李烨放过他。

李烨没想到眼前这个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钓到的“大鱼”竟是个下岗工人，气急败坏的她当即就甩了王永涛两耳光，并骂道：“滚！没钱还出来玩的窝囊废。”王永涛哪敢再说什么，捂着脸赶紧走了。一路上，他越想越气，悔恨自己鬼迷心窍上网寻求什么安慰，结果丢人不说还被敲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正当他绞尽脑汁为2万元钱编理由骗妻子的时候，他跟李烨的事还是败露了。

原来，2004年4月8日，黄璐本来准备上网查教学资料，顺便查看了电子邮箱，没想到在邮箱的“垃圾箱”目录下，竟看到了被王永涛删掉、却未被清空的照片。黄璐气得嘴唇都咬出了血。

当晚，面对黄璐的质问，王永涛绝望极了，没想到自己百般补救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得知真相后的黄璐无法面对这一切，当晚就抱着儿子回了娘家，并给王永涛下了最后通牒：不管用什么方法，王永涛必须在月底前找那个“野”女人把钱要回来，否则就只有离婚一条路。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永涛拼命地给李烨打电话，没想到，李烨一听是他，就把电话挂了，几天后干脆又把手机停了。于是，王永涛又上网去找李烨，将一切如实相告，求她能帮帮自己。谁知，苦苦哀求换来的只是李烨冷漠的一行字：“你活该！”

气疯了的王永涛找遍了李烨常去的地方，给所有认识李烨的人都打了电话，询问李烨的行踪。好不容易才从李烨的一个朋友那里得知，李烨为了躲避自己，早已收拾东西回四川老家了。

王永涛深知妻子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人，眼看最后期限快到了，他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收场。离婚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因为他依然深爱着妻子，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只有这个硕士妻子才是他惟一的骄傲，如果连这个骄傲都没有了的话，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情急之下，绝望的王永涛突然想到找一个人假扮李烨，亲口对妻子说钱被花光了，以后会想办法还上。这样，他至少可以先把妻子稳住，以后自己再慢慢想办法弄钱。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便赶紧付诸行动。可一时之间到哪里找个妻子不认识的女人呢？最后王永涛想到了做家教的女大学生，心想只要自己肯给钱，肯定有人愿意。

2004年4月20日，王永涛买了本刊登有家教信息的《假日100》杂志，用公用电话跟天津某大学学生张楠联系，说自己要请家教，约她第二天见面。4月21日上午9点，王永涛将张楠骗到自己在河西区小海地平江里的房子里。

在家里，王永涛向张楠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为了夸大问题的严重性，他还补充了一句：妻子扬言如不将钱的事交待清楚就死给他看。他求张楠无论如何帮帮忙，并许诺事成之后将给她500元钱的重谢。没想到张楠却一口拒绝了，并说如果王永涛不是请家教，就让她走。这时，王永涛一下子跪在张楠面前，声泪俱下地说：“我不能没有我的妻子，求求你帮帮忙吧！”

吓坏了的张楠觉得眼前这个人肯定精神不正常，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她边说边往门边走，“这点事都想不开，搞得要死要活的，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算了。”正是这最后一句话让王永涛彻底丧失了理智，他猛然冲到厨房拿出菜刀向张楠砍了过去，一边砍一边哭喊着说：“你敢说让我妻子死？你知不知道我妻子是硕士？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她？你要她死我就要你先死！”一个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了王永涛的手下。

清醒过来的王永涛，看着满地的鲜血吓呆了。怀着一丝侥幸，他上街买来钢锯、编织袋，将张楠分尸后，趁夜色，将尸体和作案工具等物品分别丢到了附近的河里和工地上。

2004年5月2日，张楠的尸体被渔民发现，并报了警。由于案情重大且作案手段残忍，天津警方连夜展开调查。仅仅两天，王永涛就落入了法网，并供认所有罪行。

2004年6月16日，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王永涛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决下达后，王永涛表示服从，不再上诉。直到8月23日，笔者采访王永涛时，他也没有等到黄璐前来看他一眼。采访中，王永涛只是颓然地将头靠在问讯室的墙上，反复地念叨：她还是不肯原谅我，也许她根本就没爱过我。是不是我当初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就不会到死都爱得这么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