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２３载骨肉分离心灵煎熬无怨无悔

龙慕云　曲卫民

辽宁省丹东市振兴区的傅强、赵瑞芝夫妇被骨肉分离的痛楚整整煎熬了23年，思念让他们的华发过早地变成了花白，对骨肉亲情的渴望常常将他们折磨得五内俱焚，然而，为了23年前的一个口头承诺，他们把对亲生女儿的强烈思念深深埋在了心底，对近在咫尺的亲生女儿“形同陌路”，没有“夺人所爱”，更令人感动的是，当得知女儿的养父病重时，他们挺身而出，并召集自己的兄弟姐妹，以女儿同学的“家长”的名义与女儿一起联手回报女儿的养父、养母的如山恩情。

2005年4月27日，在辽宁省丹东市市内的喜宴楼里，亲朋好友在为孙淑云老人祝80大寿。这个生日宴会就是孙淑云的养女刘美玉的亲生父母傅强、赵瑞芝夫妇主持操办的。在宴会上，孙淑云流着泪握着傅强、赵瑞芝夫妇的手激动地说：“今天有这么多的人为我祝寿，我这一辈子活得值了，值了……”在这场看似普通的寿宴上，笔者获悉了这段因重信守诺而感人至深的亲情故事。

“爱不逢时”的初恋

1968年8月，高中刚毕业的赵瑞芝和7名同学乘坐一辆贴满了“上山下乡光荣”标语的卡车来到了辽宁省凤城县红旗乡炮子营村。开始了她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农村生活。

初次接触农活，铲地、薅草、挑粪……赵瑞芝还觉得新鲜，可过了不长时间，她就感到这些农活不仅使她天天筋疲力尽，还枯燥得很，尤其是她们的文化娱乐生活几近于零。她在劳累之余更加难熬的就是寂寞，她常常叹息：“天呐，这种乏味的生活何时才是尽头啊！”就在这时，青年点的男知青傅强闯进了她的心里，傅强也是从丹东下乡的知青，他长得高大英俊，常常笑嘻嘻地在她的眼前出现，常常帮她干活，也常常和她套近乎。渐渐地，她便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大男孩儿。

1975年6月，与赵瑞芝住在一起的女知青孙桂云患病住院。晚上，赵瑞芝一个人躺在空旷的屋子里有些害怕。有一天晚上，外面雷雨交加，随着一道道闪电，一声声脆雷似乎就在房前屋后炸响，赵瑞芝怕极了，躲在被窝里不敢睁开眼睛，她多么想让傅强来陪陪她啊。当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睛想出去喊傅强时，却发现他早已坐在炕沿上为自己做伴儿了，瞬时，那种来自人性的冲动再也无法遏制，两个人就不顾一切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那一晚，他们彼此献出了贞操，偷吃了禁果。

不久之后，赵瑞芝感到浑身没劲儿，还有要呕吐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怀孕了！她感到了一种恐惧。因为在当时未婚先育是一件极丑的事，伤风败俗的程度足以使当事人陷于灭顶之灾。为了补救，在每天上工之前，赵瑞芝都偷偷用宽宽的纱布带子勒紧自己的肚子。

一段时间后，队长让傅强去公社报到，接受征兵的体检、政审等，一关一关都非常顺利，但他却始终没有丝毫的喜悦。他躲在小树林里哭啊哭，哭得浑身抽动。他觉得如果自己当兵走了，对不住朝夕相处的女友。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辜负赵瑞芝，傅强临走前给赵瑞芝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作为两人的定情物，并对她发誓说：“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傅强走后，为了逃避人们可能有的非议，赵瑞芝谎称母亲有病悄悄地住进了未来的婆婆家。

1976年3月6日早上4时，赵瑞芝经过几个小时疼痛的折磨，她的女儿扬着一张粉红色的小脸，偷偷地来到了人间……

婆家经过商议后决定孩子生下后就送人。因为在那个年代，知青成婚就意味着永远要“扎根”农村了，更何况“未婚先孕”的孩子只有送人才能使父母从世俗的重压下解脱出来。

养父养母演绎大爱无言

孩子的养父刘明远是一家百货公司的科长，当时40多岁，因夫妻二人不能生育，才决定抱养这个孩子。他当时紧紧地将孩子抱在怀里时对赵瑞芝说：“我们夫妻俩一定会善待你的女儿的,但请你一定为我们保守秘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母了。”赵瑞芝痛苦地点了点头说：“行！我答应你。”

赵瑞芝泪流满面地看着女儿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了。

这样，孩子被取了名字叫刘美玉。小美玉到了刘家后便成为刘氏夫妇关爱的焦点。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小美玉5岁的时候，养母不幸去世。临终前，她对自己的姐姐孙淑云说：“明远还这么年轻，我死了之后他不可能再不找人。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就把孩子接过去，一定要把她拉扯成人啊。”看到孙淑云点头，养母才放心地“走”了。

养父在痛失爱妻之后便带着5岁的美玉生活。那段时间，养父是既做爹来又做妈，从不让美玉受到半点儿委屈。10岁那年春节前夕的一个深夜，美玉醒来时发现外屋的灯光仍然亮着，还不时传来了一阵“得得得”的声音。她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跷着脚透过厨房玻璃一看，眼泪不禁流了下来，原来养父为了让她在春节能穿上新衣服，一个大老爷们儿竟踩起了缝纫机。

美玉11岁的时候，养父跟丹东纤维厂的一个女工结了婚。后母性格孤僻，也很吝啬，家中的经济大权被她一手独揽，对小美玉更是苛刻有加，就连在校参加集体活动的必要费用她也不给，为此，养父刘明远常常和她吵架。有一次，他们吵架时那个女人说：也不是你的种，你这样护着她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这话被已经有点儿懂事的小美玉听到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事后她哭着问养父：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养父只是沉默……

看着养父瘦削的脸庞以及夹在自己和后母之间左右为难的神色，美玉最终决定住到大姨家，养父默许了。临走前，他将自己省吃俭用积攒的4000块钱偷偷塞给了美玉。

就这样，大姨孙淑云就成了小美玉的第二任养母。孙淑云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在年轻时就守了寡。她对美玉视如亲生，家里只要有点儿好东西都要留给美玉吃，甚至她在河南的大儿子要接她过去享清福，她都因为放心不下小美玉而放弃了。她常常教育美玉要学会宽容，不要嫉恨继母，说人只有先对别人好了，别人才能对你好，人敬你一尺，你要敬人家一丈。大姨的每一句话，都铭刻在美玉的心上，让她一生受益无穷。

骨肉分离的亲情煎熬

女儿被领养后，返回农村的赵瑞芝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她试图通过肉体的疲惫来减轻自己精神的熬煎。可是，她失败了！多少个夜晚，她都从梦中坐起，痴痴地回想着在梦中和女儿亲热的场景，品尝着在梦中亲吻女儿时嘴唇留有的余香。每到此时，她就会暗自垂泪坐到天明。

1978年12月，赵瑞芝返城后被分配到丹东某仪表公司卫生所做了一名护士。1979年12月，当了三年兵的傅强从部队复员，也分配了工作。转过年1月，两人正式举行了婚礼。婚礼的当晚，赵瑞芝就对傅强说：“我们俩也成家了，我多么想把我们的女儿接回来啊！”傅强也眼睛红红地说：“是呀，我也做梦都在想啊，我们的女儿也不知长成什么样了。”此时，赵瑞芝一下子扑到傅强的怀里，泣不成声地说：“可是，我当初已经答应了人家是不能相认的啊。”傅强盯着天花板愣了半天，然后用悲怆的语调说：“是呀，做人要守信啊，咱不能因为自己想孩子就违背信义把孩子认回来，抢了人家的心头肉啊，人家对孩子有恩情，咱们可要将心比心啊！”

1980年2月14日，他们的儿子呱呱坠地，但这并未冲淡夫妻二人对女儿的思念。每年春节吃团圆饭时，他们从来都不会忘记在饭桌上多添一副碗筷给女儿。在街上只要看到和女儿年龄差不多的孩子时，赵瑞芝的眼晴都会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孩子，真恨不能一眼从人海中认出哪一位是自己的女儿。有一年的夏天，赵瑞芝上街买菜，她突然发现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在路边玩，她不由得仔细地打量人家，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像老傅家的人，她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就俯下身子摸孩子的脸，摸孩子的小手，还从菜篮子里拿出惟一可以当水果吃的西红柿递给孩子。可是女孩儿躲着跑开了，还说：“我妈不让要别人的东西。”这一句话说得赵瑞芝眼泪就下来了。

又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终于打听到刘明远的女儿叫刘美玉，在一家百货广场卖鞋，他们夫妇二人欣喜若狂，就三天两头往百货广场跑，买这买那，其实就是想多一些偷看女儿的机会。女儿已经变成了窈窕淑女了，那面部特征也和傅强一样。他们每次去看女儿回来时都会偷偷流下眼泪。

看到他们如此思念女儿，赵瑞芝夫妇的兄弟姊妹感同身受，纷纷提出要替姐姐把女儿要回来，可是重信守诺的傅强夫妻泪流满面地阻止了他们,说:“不行，既然把孩子给了人家，就要对得起人家。除非她的养父母去世了，否则你们谁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我们老傅家决不能做那种背信弃义的事。只要孩子她幸福，我们就从心眼里高兴啊。”

叫一声女儿泪雨纷飞

1999年初春，傅强的三弟带回来一个足使傅家人震惊的消息：刘美玉的养母早已去世，养父身患脑血栓躺在家里，刘美玉白天在百货广场卖鞋,下班之后还要两头跑侍候有病在身的养父和年迈的大姨，很是辛苦……听着三弟的描述，傅强含着眼泪半天说不出话来。晚上，他们夫妇二人一宿没合眼，他们心疼女儿，也在为女儿担忧。第二天，他们召开了有兄弟姊妹参加的家庭会议，傅强说：“做人要重信守诺，不能失信于人，可是女儿家现在遇到危难，是该我们站出来的时候了。”兄弟姊妹们纷纷表示赞同。

第二天一大早，傅强开车拉着妻子、三弟和五小姨子来到了百货广场。三弟和五小姨子找到了女儿楼层的王经理，向她诉说了事情的始末。王经理深受感动，说这个忙她一定要帮。她把刘美玉叫到了办公室,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刘美玉说：“什么身世？”王经理说：“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刘美玉愣了一下，说：“这我早就知道。”王经理说：“你的亲生父母让你的五姨和三叔来问问你，想不想见见你的亲生父母。” 刘美玉立刻激动得满脸通红，脱口而出：“我做梦都想见他们啊！”

三个人很快到了楼下，傅强夫妇迎面走了过来。刘美玉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与父亲实在太像了。天天想和亲生女儿相认的傅强此时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赵瑞芝还没等女儿站稳，就一下子冲上去紧紧抱住女儿，用颤抖的声音说了句：“孩子，让你受苦了！”话音刚落，便放声大哭起来。

随后，平静下来的刘美玉对亲生父母说：“当我知道我是一个弃儿后，我就一直迫切地想知道我的身世，渴望能见到我的生身父母。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我不想让养父知道我认了你们，我怕伤他老人家的心。”

傅强早已是泪流满面。他为有这么一个知恩图报的女儿感到自豪和满足。他抚摩着女儿的头发说：“乖女儿啊，这就是我们老傅家人的特点啊，全家人正是知道你养父有病，经过商议后才违背当初许下的诺言来认你，但不是想要回你，而是想趁这个时候报答你养父、大姨对我们全家的恩情啊！”

“同学家长”牵手女儿共报养育之恩

不久，美玉的养父病重。情急之下，刘美玉给自己的亲生父亲打了电话，接到电话的傅强二话没说，立刻开车来到了刘美玉的养父家，将他送到了医院。

美玉养父的病很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离不开人，可她的后母年纪大了，每天最多能在上午陪丈夫一二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由刘美玉一个人来护理。怕熬坏女儿的身体，傅强请来了三弟及五个妹夫轮流接替刘美玉伺候刘明远，并向刘明远谎称他们是女儿同学的“家长”。他们每个人都毫无怨言地为刘明远翻身、擦身、剪指甲、接屎、端尿……

这期间，下岗在家的赵瑞芝把临时找的工作也辞了，每天变着法子专职为刘明远做饭……同病房有一个老人的亲属看到她为刘明远做的饭非常可口，以为是刘明远家人花钱请来专为病人做饭的，就开出每月500元的价钱，要求她也为自己的老人做饭。赵瑞芝笑了笑解释说：“我不是为了钱，是凭我的良心做的。”

2001年6月，刘明远因病医治无效驾鹤西去，他临终前，握着傅强和女儿刘美玉的手，微笑着表达他浓浓的情意。养父去世后，刘美玉的亲生父母领着她回到了家，指给她一个房间，说：“这个房间归你用，你平时还住在大姨家，这边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我们会和你一起照顾你大姨的。”

从那以后，赵瑞芝夫妻总爱往美玉的大姨孙淑云家跑，今天给老人送几件衣物，明天给老人送点儿好吃的，有时还把老人接到自己家住几天，让老人尽量享受到天伦之乐。2002年春节前，孙淑云突然病倒了，这一次虽说是由于感冒引发了老病，可病势凶猛，几天来老人不吃不喝，人整个儿瘦了一圈儿。这可急坏了赵瑞芝一家人，他们把医生请到家里给老人看病、输液。整整半个多月的时间，赵瑞芝母女日夜守候在老人身边，喂水喂药，观察病情。邻居们都说：“老人恐怕躲不过这一关了。”听到这话，赵瑞芝一家人心都要碎了。也许是他们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又过了几天，老人的病情明显地好转了。街道的干部说，多亏了赵瑞芝一家人精心的照料。老人感动得将自己攒下的600元钱硬塞给赵瑞芝，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拿这个钱去买点儿东西，算是我给你留个纪念吧。” 赵瑞芝说什么也不接，却把刘美玉推到老人面前，说：“这是你留给我的最好纪念，活生生的，这份情是我们一生一世都报答不完的。”

2005年4月27日，赵瑞芝夫妇在喜宴楼定了几桌酒席，为孙淑云祝寿，席间，傅强的兄弟姊妹们纷纷向老人祝福。孙淑云流着泪激动地说：“我一个孤老婆子活到现在，有这么多的人为我祝寿，我这一辈子活得值了，值了……”

一对儿曾经饱受骨肉分离煎熬的夫妇，用感天动地的诚信和善良，传诵着人间美德，让这个“重组”的家庭充满了幸福和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