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请再为我念一首新诗
2005-04-29秋暮寒
秋暮寒
那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峰峦叠翠，蜿蜒曲折，伸向远处的群山之中。约翰的农场就坐落在这片山峦中央的谷地里，他的住房和牲畜的圈舍则修建在其中一座山丘的顶端。
在山道下方大约2英里的地方，约翰最亲密的邻居克林特·哈特就住在那里。记得约翰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克林特特地前来看望约翰。
“约翰，你打算今后做些什么呢？难道就这么一个人独自过一辈子吗？”克林特问道。
“我干不了其它什么事情。不过，我想可以独自经营这座农场。”
“约翰，我认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结婚了。”
“嗯，我会考虑的，”约翰答道，“但是，我首先得偿还银行贷款，这样，这座农场才能真正为我所有。”
“哦，天哪！等你还清农场的贷款，恐怕都已经80岁了！星期六晚上到我们家来玩吧。我们为萨莉买了一台新唱机，还有几张新唱片，你也来听听吧。”
这时约翰想起了萨莉。
一年之后，他和萨莉结婚了。让萨莉意想不到的是，她嫁给的不止是一个农民，而且还是一位诗人。这是她在结婚两个星期后发现的。
那天，约翰从树林里采了一些鲜花带回来送给她。“我没有钱给你买贵重的礼物，但是，如果你喜欢鲜花的话，我可以到树林里去给你采。呃，我还有一首诗要送给你，”约翰的嘴角漾起了微笑:“要知道，我们人类是多么地渺小，从我们的灵魂和躯体中，我们更多地认识到这一点；
如果心灵已经死亡，
那么，哪里也都不可能有自由。”约翰解释道，“我们应当互相深爱对方，并且为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感到幸福，即使我们所拥有的并不多。如果我们心中没有爱，那么，我们也就和死了一样。”萨莉简直惊讶极了，“哦，约翰，这真是太美了！是你写的吗？”
约翰没有作声，只是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脸上也微微泛红。
“哦，真是你写的。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会写诗，今天晚上吃过饭以后，你再给我朗诵一首你的诗吧，我想再听一听。”
约翰转过身离开了她，向牲口棚走去。牲口棚里，在那些用来饲养牲口的干草下面，藏着一本非常破旧的英文诗集，那是有一天他在打扫房屋时偶然发现的。不过，那都是他结婚以前的事了。
约翰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这本旧诗集，因为它对他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他总是在想：他能给萨莉什么呢？他自己？他的农场？那似乎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这本美妙的诗集里的那些过去年代的诗篇，他认为那是他能够给予萨莉的最有价值的。然而，萨莉却坚信那些诗，是他写的。他心里非常清楚，让她认为那些诗是他写的，是错误的，是不诚实的。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如今，她却坚信这些诗就是他写的，而且比以前更加爱他了。这使得他感到非常幸福。
于是，他又学了一首诗。第二天晚上，吃过饭以后，他们来到户外，沐着如水的月色，并肩漫步在静谧的山道上。萨莉挽着他的胳膊，紧紧地依偎着他，眺望着远处的群山。而他则轻轻地朗诵着那首诗：
“大地是多么碧绿，天空是多么蔚蓝，
沐浴着清晨明媚的阳光，
我看到一只云雀正在蓝天碧野之间飞翔，
音乐的旋律在玉米地的上空久久飘荡。”
这些诗使萨莉感到非常快乐，而萨莉的快乐对约翰来说，比水和食物还重要。
当他们的儿子出生以后，约翰又学会了更多的诗。而每次他为萨莉朗诵那些诗句的时候，她都会很陶醉地说：“哦，这真是太美了，约翰。”
他们的女儿约翰娜出生的时候，农场却并没有长出更多的粮食。为了缴纳税款和偿还银行的贷款，约翰和萨莉不得不更加辛勤地劳作着。
在那些寒冷的冬夜里，当照顾孩子们上床睡觉之后，萨莉就会坐在火炉的旁边做针线活儿。而约翰则坐在她的身边。每当这时，她总会微笑地看着他说：“约翰，再为我念一首诗吧！”
“呃，我还没有新的呢。”
“那你就给我念那首关于爱的诗吧，‘就让我们彼此忠诚。”
于是，他轻轻地念了起来：
“哦，爱人啊，就让我们彼此忠诚。
因为，在我们的面前，世界仿佛是在说谎，
虽然，它仿佛是梦中的乐土，
那么多彩多姿，那么美丽妖娆，那么新鲜奇异，
但是，它却没有欢乐，没有爱，也没有光明。”
时光荏苒。转眼间许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儿子巴特读完中学后，对父亲说：“爸爸，我想去上大学。将来，我想成为一个工程师。”
一年之后，他们的女儿约翰娜对他说：“爸爸，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当一名老师，将来去学校教书。到时候，我就能够赚到钱了。”
“那你想教什么课程呢？”
“英语，”约翰娜答道，“还有诗歌。”
“哦，很好，”约翰微笑着说，“我想你妈妈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圣诞节期间，孩子们回到家里。一家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
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约翰娜悄悄地对萨莉说：“妈妈，您能到我屋里来一下吗？我有一些事要告诉您。”于是，萨莉就来到了约翰娜的房间。约翰娜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小书，递给她看。
“这是什么？”萨莉不解地问道。
“这些年来您一直在听的那些诗啊……”
“怎么啦……？”
“它们都是在这本书里的！”
“约翰娜，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那些诗根本不是爸爸写的，它们是很久以前由英国的诗人们写的。您明白吗，妈妈？爸爸不诚实，他一直都对您说那些诗是他写的。”
“不，不是这样的，约翰娜，”萨莉严肃地说，“是我对他说他写了那些诗，而他却从来什么都没有说过。他只是朗诵了那些诗句。约翰娜，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否则，他会非常伤心的。”
约翰娜吃惊地凝视着妈妈，良久……然后，她歉疚地说：“妈妈，你和爸爸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的人，我多么希望我没有对您说过这些话啊！”
“哦，孩子，你并没有错。至少，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多么爱我啊！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让我为他而感到骄傲。你应该知道，虽然你父亲一直没有告诉我真相，但是，他的那种感觉该有多难受啊！”
几年后，孩子们大学毕业各自成家立业了，而这时候，约翰和萨莉都已经60岁了。春天到了。他们到银行还清了贷款。终于，这座农场是他们自己的了。然而，就在那一周，天气却变得非常恶劣，辛劳了半生的萨莉病倒了，而且，病情越来越严重。
萨莉在发着高烧，而且持续不退。约翰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守护着她。当他伸手握着她那双滚烫的手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惨白。
“约翰，”萨莉有气无力地说，“诗，新的。”
约翰顿时感到非常为难，因为他已将那本诗集里所有的诗都反复为她朗诵过了。但是，此刻，他知道他必须要为萨莉朗诵一首新诗。于是，他一边回答：“好的，亲爱的，”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缓慢地将一些词句堆砌在一起，为她做了一首诗，一首他自己做的诗，也是他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一首诗。
“那遥远的群山啊，永远都是我们的，直到我们死亡，
那飘落的花瓣啊，在空中飞扬。
他们彻夜交谈，愚昧的话语打破了夜的静谧，
山峰仿佛长了翅膀，追逐着黑暗疾速地飞翔，
我和我的爱人也将在天空中跟随着那些坚强的翅膀一起飞翔。
她的头枕伏在我的怀里我亲吻着她那可爱的脸庞。”
“约翰，这是你做的诗。”
“是的，”约翰答道。
实际上，萨莉并不相信这首诗是约翰写的。但是，约翰不知道她的想法。
没过多久，萨莉就去世了。约翰把她葬在一个能够让她看见群山的地方，他把那本破旧不堪的英文诗集和她葬在一起，让那些曾经给她带来无限快乐、无限幸福的诗句永远陪伴着她。
每到鲜花盛开的时候，约翰就会到树林里去，采来姹紫嫣红的鲜花，放在她的坟墓周围——那是他送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