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总在风雨后

刘先才

开学的前几天，校园里总像过节般热闹。两个月不见，同学们都显得热情而亲切，彼此问候着，拥抱着，欢叫着，用各自的方式庆祝久别的重逢。

丁丽拖着疲惫的身子，惴惴不安地来到教务处。

两个月来，她做过家教，干过推销，在饭店里洗刷过碗碟，她要赚钱缴学费。可是，一个暑假挣的钱，仅够维持两个月的生活费罢了，学费呢?

半个月前，丁丽硬着头皮给家里写了封信，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父亲回信说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肯再借钱了，让她把家里的实际困难跟学校说一下，看能不能解决?这两年来，母亲生病，她上大学，家里已经债台高筑，一贫如洗，可怜的父亲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丁丽的心也越来越沉，从踏进大学校门那天起，她作为一名特困生，已经减免了一半的学费。丁丽在教务处的门外徘徊着，直到老师们快下班了，她才咬牙走进去，嗫嚅着对教务长说她的学费还没凑齐，希望能缓一段时间，她一定会缴的。教务长怜悯的目光在丁丽身上停留着，最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强调说最多只能宽限一个月，到期再不交将按自动退学处理。

丁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拿什么来交?拿什么?刚回到寝室不久，她做家教的那个小孩的父亲又打来电话，说他的孩子已不再需要家教，让她以后别再去了。最后一个能挣点钱的活儿也失去了，丁丽真想蒙在被子里大哭一场，可哭能顶用吗?一连两个晚上，她都是大睁着眼睛度过的，第三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冥思苦想了，听说去夜总会当坐台小姐能挣钱，而且也来得快，她决定豁出去了，到那里看看。

丁丽在大街上转悠了半天，硬着头皮进了一家离学校较远的英凰夜总会。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接待了她，听明白丁丽的来意后，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立即眉开眼笑地说：“欢迎欢迎，像你这样气质高雅的美人儿，就放心来我这里好了。”

丁丽一下子涨红了脸，声若蚊叫地说她只陪客人聊天、跳舞，其他的事情她不做。妖艳的女经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着说：“看来你还是初涉这种场所吧，我得提醒你那些臭男人可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你又何必太认真呢?趁现在青春美貌放开来攒点钱，也不失为一桩合算的买卖，你说呢?”

丁丽当然明白女经理话里的意思，但她坚决地摇了摇头，她确实需要钱，非常需要，但她不想出卖自己的灵魂，她站起身来准备再到别处去看看。

女经理沉默了一瞬，让丁丽留下了。从此，每天晚饭后，丁丽开始去英凰夜总会坐台。最初的一个星期，效果还算不错，客人们被丁丽清新脱俗的容貌迷住了，纷纷捧场，但渐渐的，她就被冷落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在她身上沾不到半点便宜。

这天，教务长又叫人带话给丁丽，催她尽快缴纳学费。丁丽搜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加起来也不足一千元，离那学费还差一大截着呢!近段时间来的辛苦和委屈以及希望，终于像肥皂泡一样的破灭了!

晚上，丁丽坐在光线昏暗的夜总会角落里，脸上凝结着浓浓的忧愁，但没有一个男人前来与她搭讪，而是拥着一个个搔手弄姿的妖艳女郎进了里面的包房。她知道如果自己也像她们那样去做，凭着自己出众的容貌，区区几千元学费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可她怎能如此草率地毁了自己的前途和幸福?

9点钟的时候，终于有人邀请她了，丁丽抬头一看，见是前几次总对她动手动脚的那个名叫赖宝的大款，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随他下了舞池。

赖宝喷着一口酒气，色迷迷地问：“小姐今天看起来很忧郁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哥哥我也许能帮你一把。我猜你是急着等钱用吧?”赖宝长满汗毛的大手在丁丽柔韧的腰肢上一紧，她顿时身不由己地直往他怀里跌去。

丁丽浑身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力挣稳住身子，正色道：“赖老板，我陪客人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希望你能对我尊重一些。”

“我不尊重你了吗?”赖宝笑着说，“别在我面前装正经了。咱们来做笔交易，如果你肯陪我一个晚上，我给你一万元，怎么样?”

丁丽气得说不出话来赖宝以为她动心了，只是嫌钱少没有做声，不由得意地说：“那就两万好了，我在洋河宾馆8088房间等你，想通了赶紧过来。”然后撇下丁丽转身走了。

丁丽傻傻地僵在那里，气愤、悲哀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在回学校去的路上，丁丽的心犹如大海里的波浪一般汹涌澎湃：要是自己去了，以后就再也不为学费的事发愁了，就能顺利地读完大学，然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同时一个声音又在她耳边不停地回响着：丁丽，你可千万别往火坑里跳呀，去了你就再也不是从前的你了，就和那些肮脏下贱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了。就要走刘学校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默默地站了几分钟。终于，她将头一甩，向洋河宾馆走去。

为了完成学业和报答可怜的父母，就让我下一次地狱吧，以后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求老天爷宽恕我的罪孽!丁丽悲哀地想着，敲响了8088号房间的门。

赖宝见丁丽果然如约而至，一下子惊喜万分，搂住她就要往床上带。丁丽奋力地挣脱开来，心如死灰地说：“请赖老板先拿钱吧，完事后咱俩就谁也不认识谁，各走各的路。”

赖宝大大咧咧地从手提包内取出两叠钱来交到丁丽手里，得意地笑着说：“这下你放心了吧?我姓赖的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小姐以后就跟着我好了，我每月给你两万。”

丁丽颤抖着手，把钱认真地清点了一遍放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悲壮地走进了里面的卫生间，经过一番洗漱后，丁丽犹如一朵出水芙蓉走了出来。赖宝神魂颠倒，心急火燎地凑过去，一把搂住了她。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了，一个母夜叉似的中年妇女旋风般地冲了进来，声嘶力竭地吼叫道：“好你个没心没肺的混账王八蛋，竟敢背着老娘在外面胡搞!”

赖宝一下子焉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老婆，我这……这不是……还……还没有……”

那女人蓦地揪住了赖宝的耳朵，怒不可遏地骂道：“还嫌老娘来早了是不是?难道要等你把好事做成了，再让老娘来放个马后屁是不是?”她又回转身来，一巴掌打在目瞪口呆的丁丽脸上，恶狠狠地喝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骚货，竟敢来勾引我老公。滚!马上给我滚出去!”

丁丽这才回过神来，又羞又气地抓起自己的挎包，飞也似地逃出门去。

回到学校，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终于慢慢地平息下来，丁丽这才想起挎包里还放着的两万块钱，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既保全了自己的清白，学费也有了，简直就跟做梦一样。可是那姓赖的家伙会善罢甘休吗?要是他找上门来怎么办?丁丽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又兴奋又紧张，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干什么的?因为她去夜总会的时间很短，而且也从没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用它缴了学费再说，也许这是上帝送给自己的特别礼

物呢!丁丽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天，丁丽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那信上说，赖宝正在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嘱咐她千万别上街去，像他这种被钱烧昏了头、四处寻花问柳的家伙，就该得到一点教训，何况两万块钱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等过一段时间，他自然就会把这事忘了，让丁丽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把钱用在刀刃上，安心地读书，完成学业，最后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她，千万别再到那种地方去，要珍惜自己的前途和名誉。

丁丽顿时呆住了：这人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事?说不定赖宝老婆的及时出现，就是他在暗地里通风报信，可是谁会在身后默默地保护她呢?丁丽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此后的两年里，丁丽的心始终充满了不安，但一切却风平浪静，那曾经给过她帮助的恩人再没有给她写过信。

丁丽顺利地完成了学业，应聘去了深圳的一家公司。在新的环境中，丁丽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凭借自己学到的扎实本领，很快成为公司下属的一个部门经理。

就在她走马上任的当天，公司里分管人事的副总方斌送给她一张精美的贺卡，那上面写道：阳光总在风雨后，美丽的女孩，希望你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这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祝福。

丁丽惊呆了，多么熟悉的字体啊，她慌忙找出两年前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对照起来，顿时激动地叫道：“是他!真的是他!”

丁丽拿着信和贺卡跑进方斌的办公室，走到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热泪盈眶地说：“谢谢你，方总，没有你的帮助，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来方斌大学毕业后曾在赖宝手下做事，赖宝带着他到英凰夜总会去过两次。丁丽的花容月貌一下子迷住了赖宝，发誓一定要把她搞到手，同时也引起了方斌的注意，经过一次跟踪，方斌才知道这个美丽忧郁的女孩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因为家境贫寒，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不由心生同情，暗暗为丁丽的前途和命运担忧。可他也是个刚找到工作不久的打工仔，无力帮她，就在那天晚上，赖宝突然打电话来，让他马上送两万块钱到洋河宾馆，说那个迷人的小妞要上钩了。方斌给赖宝送过钱后就一直在宾馆附近转悠，他多么希望丁丽不要出现啊，但她来了，方斌一下子心如刀绞，忍不住给赖宝的老婆打了电话。赖宝恼羞成怒，命令方斌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丁丽，把钱追回来。

方斌本想把这事敷衍过去，谁知赖宝却越催越紧，甚至开始怀疑向他老婆告密的人就是方斌，方斌见拖不下去，只得四处筹借了两万块钱寄给赖宝，并以丁丽的名义写信将赖宝大骂一通，然后声明她早已远走高飞，赖宝这才死了心，而方斌也随之辞职来到深圳。

“我也是靠别人的资助和勤工俭学才读完大学的，我们有着相似的求学境遇，这是促使我帮助你的原因之一。”方斌微笑着说，“不过，你得请我吃一顿饭，一碗牛肉面就行。”

丁丽拼命地点头，挂满泪花的脸上蓦地飞起两朵红晕，踌躇着说：“能告诉我……原因之二吗?”

方斌一下子站起身来拉着她跑下楼去，在一家花店里买了三枝玫瑰递到她手里，深情地说：“并不是所有的鲜花都代表爱情，但玫瑰做到了，这就是原因之二。”

丁丽幸福地笑了，正如那雨后的阳光一般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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