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鱼开始的爱情

花飞去

A

小艾开着一个小小的金鱼店。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小小的十平方米，绿色的地板，绿色的墙壁垂着紫藤的花，黄色的布艺小沙发窝在墙角，加上几百尾漂亮的金鱼，让人感到清雅淡然。

小艾很美，是灵秀与温婉混合的那种；小艾也爱笑，笑起来让人心醉神迷。但小艾眉际总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因为小艾什么也听不到，在三岁那年的一场医疗意外之后。

美丽而残疾的女孩子是让人同情的，来这里的人们多会不要找零就匆匆而走，小艾就会去追上好远，把要找的钱还给他们。小艾开店不只是为钱，她的父母有足够的能力让她生活得很安逸，但小艾执意做了下去，小艾想自己能够自立，也能够更加自尊地生活下去。

小店的生意很清淡，所得的收益仅够交房租，但小艾喜欢人来人往的感觉。午后三点的阳光是温暖的，店里极为安静，小艾会窝在小沙发上看一些美文，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让她迷醉，也让她向往。小艾是没有恋爱过的，爱情从来就没有光顾她，尽管她很美，但她的聋哑让这些美变得毫无意义。

一篇生离死别的文章看得小艾泪眼盈盈，这时，店里有人进来。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有着温和的微笑。这个英俊的男人对小艾说起什么，小艾浅浅地望他，指着自己的耳朵摇摇头，递上白纸。那人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在纸上写道："我要买几尾金鱼，放在办公室里。"

放在办公室里的，要庄重内敛。小艾挑了几尾龙睛绒球和虎头，配上梨形的鱼缸。那人看着小艾很满意地点头，递钱的时候加上一张名片，正面只有三字：匡云浓。

31岁的匡云浓是公务员，在市政府上班。每日的午后，匡云浓总会来到这里。来了也不多说什么，给小艾整理鱼缸，或是问一些有关金鱼的问题。两人通过写字交流，小艾的字不好，匡云浓就扶着小艾的手纠正。小艾的发丝会抚过他的面颊，痒痒的，伸手去抓时，小艾会调皮地躲避，两人就笑。匡云浓喜欢听小艾的笑声，像云雀一样清脆，只是，小艾自己不知道。

B

每周小艾总要到郊区的花鸟市场进货，路很远，要倒几次汽车。匡云浓要陪她，她总是不允，小艾不想麻烦他。等车时，小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匡云浓正和一个女孩并肩在走，梧桐树下斑驳的阳光映着他们幸福的脸。

小艾急忙回头，谁说她听不见，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车来了，小艾慌忙上车，却被挤倒在地，手中的胶袋破了，几百尾美丽的金鱼在高温的地下翻滚。没有谁来帮她，小艾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一个身影弯了下来，是匡云浓。他扶起颤抖的小艾，嘴里喃喃些什么。小艾猛然挥开他的手，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她摇着手，喉咙战栗着，发出很悲伤的声音。那女孩跟了过来，小艾受不了她蔑视的眼神，推开匡云浓向远处跑去，匆匆拦了一辆车。车开得飞快，观后镜里小艾看到匡云浓还在追。

回到小店，小艾窝在沙发里流泪，回想这一个月的经历，恍如一场梦。到了傍晚匡云浓也没有来，小艾知道自己应该遗忘，可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第二天的午后，小艾守在空空的店里发呆。匡云浓出现了，背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几百尾金鱼在透明的袋子里没心没肺地游。小艾有泪落了下来，心里的幽怨全然不见，就算是场梦吧，小艾呆在梦里不愿醒来。

C

天气转凉，小艾开始织毛衣，用白色的线，光滑的竹针。

匡云浓走了进来，在纸上写道："明天是我祖母生日，你和我一起去吧。"小艾有点不相信，诧异地看着他。看着小艾的样子，他又写道："明天好好打扮一下，好吗？"随即在小艾脸上轻轻一吻。那是午后三点的时候，秋阳艳艳地照了下来，小艾感到了幸福的气息。

小艾和妈妈去商场里挑了白色的裙装、白色的帽子和白色的短靴。打扮起来的小艾很美。

匡云浓来接小艾时，也惊讶于她的美。他兴奋地抓住小艾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匡云浓调皮地指指天，在小艾手中写道："你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小艾羞红了脸，心里甜甜的，灰姑娘真能得到王子吗？

到了酒店门口，小艾被一片火红拦住了，抬起头来，正是那天和匡云浓一起的女孩。那女孩热情地挽住匡云浓说着什么，匡云浓就笑，很满意地点头。小艾还没反应过来，也被那女孩拉着坐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那女孩对小艾很暧昧地笑，随即跑到一位白发如银的老人面前，那一定是匡云浓的祖母，很慈祥的样子，亲热地拉着女孩的手。

那女孩是谁，是匡云浓的妹妹还是什么？不像。匡云浓呢，怎么不见了。小艾尴尬地坐着，涨红了脸。那女孩走过来，拉住了小艾的手说话，说了几句，又恍然大悟一样，开始比划，见小艾还是不懂，就去服务台要了张纸来写。原来她叫冯青，是匡云浓的同事，但和匡云浓家里的关系不一般。她写完这些字后看着小艾得意地笑，又写道："云浓心太好，很同情弱者的，看到那些有残疾的，就走不动了，也不知被骗过多少回了。"

小艾感到自己的心就像被摔破的鱼缸，散成一地的碎片。她的脸上全是耻辱，起身欲走时匡云浓回来了，拉起小艾去见家人。小艾看到每个人都是点头又摇头，带着口中轻轻的叹息、脸上的同情。冯青见此情景款款走到匡云浓的身边，小艾看到匡云浓脸上尴尬地笑。

回家的时候，下起了雨，匡云浓紧拥着小艾。在他宽阔地怀中小艾细细地嗅他身上的味道，像要把这种味道记到心里似的。

D

冬天不期而至，第一场雪下了起来，雪片大大的，打在匡云浓脸上。他刚从省城的学习班回来，给小艾带回了一套纯毛的围巾和手套，因为小艾瘦小的手总是冰凉。

匡云浓带着笑，近一个月没见到小艾了，很想她，从没有这么牵挂过一个人的。给她短信不知为何总是不回。匡云浓想起手把手教小艾发短信的时候了。小艾的手机是他送的，那上面有一个心形的灯。"只要这个心一直闪个不停，那就是我的短信来了。"匡云浓走时叮嘱小艾。

来到小艾的店前，竟然发现这里换了容颜，俨然是一间花店。小艾又卖花了么，这丫头，匡云浓心里在笑。小艾却不在店里，一个胖胖的姑娘接待了她。"你说小艾啊，她两个星期前把这个店转给我了，你是匡云浓吧，这是小艾留给你的。"说完胖姑娘递给他一个纸袋，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毛衣。"还有这个，我一直给你养着的"。匡云浓顺着她的手指看到茶几上鱼缸里的几尾金鱼，那是小艾极喜欢的非卖品。

匡云浓这才想起不知道小艾家的住址，她也从未对他提起过。在他准备去她家拜访的时候却被派去了省城。除了这间小小的金鱼店，匡云浓实在不知小艾会在哪里。打小艾家里的电话，得到的回答是空号。手机还通，只是一直无人接听。

匡云浓失魂落魄一般，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被淘空。他呆呆看着那几尾金鱼，为什么会这样，小艾总说金鱼是他们爱情的开始，那么，她又把这开始还给他了么？

E

春天来了，小艾还是没有消息。

匡云浓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小艾的手机一直是开的，尽管总是无人接听。总该去给手机充钱的，匡云浓这样想。小艾家在城北一带，匡云浓无事的时候就往城北的移动营业厅跑。

一个周六的下午，匡云浓又在这附近转悠，眼睛盯着每一个身形像小艾的人。正在找寻中有人撞了他一下，那人跑得很快，强烈的冲力使他转了向。他有点懊恼，想要再转过来时，猛然发现前面一个瘦弱的背影，白色的帽子，白色的长裙。

小艾！匡云浓的感觉不会错，他拨了小艾的手机，知道手机调的是振动，小艾能感觉得到。果然，前面那背影停下了，匡云浓奔了过去，正是小艾，手里捧着兀自震个不停的手机。他紧紧抓住小艾，仿佛一松手她又会消失。几个月不见，小艾更加苍白消瘦，他心疼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小艾，嫁给我。"

小艾拼命地摇头，"我又聋又哑，你的家人不会接受我……"她心里对自己说。模样凄楚得如梨花带雨。

匡云浓低下头来，看着小艾的眼睛指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在小艾掌心里郑重写下："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耳朵和舌头，做我美丽的新娘好吗？"

匡云浓怀中的小艾泪飞如雨，她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午后三点阳光的味道。

又是一个午后三点，阳光暖暖地照着，阳光下娇艳的小艾倚着匡云浓在拍婚纱照，很幸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