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美国梦

暮　秋

一天晚上，在我家车库后面的车道上，我看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他的身体又瘦又高，估计要有五英尺七英寸或者八英寸高。

他一见到我就立刻走上前来，对我说道：“先生，让我给您修剪草坪吧。”

他那蹩脚的英语着实让人难懂。当我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我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我叫托尼·特里维桑诺，是意大利人，家在首都罗马南面的一个穷困的农场里，”他回答道，然后，他又说，“先生，让我给您修剪草坪吧。”

看着他充满期盼的目光，我很遗憾地告诉他说我雇不起一个园丁。

“先生，就让我给您修剪草坪吧，”他又说了一遍。然后，见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只好满怀失望地走了。

我闷闷不乐地走进屋子，心中有一种莫名地难受。是的，在经济大萧条的年代里，生活的确艰难，但我怎么能如此拒绝一个上门求助的人呢？

第二天晚上，当我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草坪已经被修剪过了，花园里的杂草也被拔掉了，甚至连院子里的小路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我连忙问妻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上班走了之后，我看到一个人从车库里推出剪草机，然后就在院子里干了起来，”她回答说，“我还以为是你雇来的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我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但是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向我们要工钱。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因为忙于工作，我就把托尼的事给忘了。其时，我们正想方设法重组我们的工厂，让工人重新回到车间上班。星期五的时候，我提前下班了，但是，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却看见托尼正在车库后面。我和他打了招呼并对他干的活称赞了一番。

“让我给您修剪草坪吧，”他又肯求道。

于是，我同意了他的请求。就这样，托尼成了我们家的园丁。他每天除了负责打扫院子，还干点家务杂事。虽然，我们为此要想方设法地节省开支，好挤出一点钱来支付他每周的工资，但是，我妻子说，不管什么时候，家里如果有什么重东西要搬或者有什么东西要修理的话，他总会派上很大用场。

不知不觉地，夏去秋来，天气变冷了，风吹到身上，总会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一天晚上，托尼对我说：“克劳先生，冬天就要到了，天很快就要下雪了。到时候，您把工厂里铲雪的工作交给我干吧。”

哦，上帝啊，我真拿他没办法。不是吗？当你面对这种坚定执着、面对这种渴求期盼的时候，你又能怎么样呢？因此，自然地，托尼得到了工厂里的这份工作。

几个月之后，我让工厂的人事部门向我汇报一下托尼的情况。他们说托尼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工人。

此后不久，有一天，在我家车库后面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我又看见了他。

“克劳先生，我想到你们的工厂里当一名学徒，”他对我说。

我们工厂有一个非常不错的技工学校，专门培训技术工人。虽然，对托尼是否能看得懂图纸，是否会辨认千分尺或者做精密度高的工作，我仍旧感到怀疑，但是，和以前一样，当我看着他那充满坚定执着、充满渴求期盼的目光时候，我又怎么能够拒绝他呢？

于是，托尼去技工学校当了一名学徒，尽管他的工资有所减少。几个月之后，我得到报告说他已经毕业了，成了一名熟练的磨工。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又遇到了他。

“克劳先生，”他对我说，“我想买一栋房子。”原来，他在镇子的边上发现了一栋正在出售的房子，他非常想把它买下来，尽管它已经损坏得完全不能居住了。

于是，我又决定帮助他。我找到了那位银行家朋友，那栋房子正是他出售的。“你们可以凭借款人的人格贷款吗？”我问道。

“不行，”他很果断地回答道，“我可做不起这样的事。这样的生意是不能做的。”

“呃，你听我说，”我进一步解释说，“他是工厂里的一个工人，工作非常努力，人品也好，我可以为他做担保。他有一份非常好的工作，收入不成问题。而那块地如果你卖不出去，你就什么也得不到。可是如果你贷款给他呢，他会买下来长期居住在那儿，这样的话呢，你房子也卖了，款也贷出去了，至少他还得付给你利息。”

最后，我那位银行家朋友很不情愿地签下了２０００美元的抵押贷款合同。这样，托尼一分钱现金没付就得到了那栋房子，他激动极了。

从那以后，在我们那一带，几乎所有被丢弃的零星杂物，诸如破旧的纱窗、五金器具以及从包装箱上卸下来的木板等等，都被托尼捡了回家，他用这些东西把那栋房子修理了一番。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有一天，在我家车库后面那熟悉的地方，我又看见了托尼。他看起来腰板挺直了许多，体重也明显增加了不少，更主要的是，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您好，克劳先生，我把房子卖了，”他骄傲地说，“卖了８０００美元。”

“哦？”我不禁大吃一惊，满怀疑惑地问道，“那，没有房子你住哪儿？”

“克劳先生，我买了一片农场。”

接着，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继续聊起来。托尼告诉我说，能够拥有一家农场一直都是他的梦想。他非常喜欢西红柿、胡椒以及其它所有在意大利食谱必不可少的蔬菜。他在我们这个小镇的四周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一片被废弃了的土地，所幸的是上面还有一栋房子以及几间工棚。如今，他正在往农场搬家，而且，他已经让人回意大利去接妻子儿女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些时日。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托尼又来到了我家。这一次，他穿戴得非常干净，也非常整齐。而在他的身后，则还跟着另一个意大利人。接着，托尼告诉我说，那个人是他童年时的玩伴，他已经说服他移民美国了，而他则为他提供了担保，而当他来到了托尼经营的小农场时，他的这位朋友吃惊地叫了起来：“哦，托尼，原来你是个百万富翁啊！”说到这儿，托尼停了下来，脸上绽着微笑，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中充满了自豪，充满了骄傲。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我们彼此都很忙，我和托尼的联系也逐渐少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突然，有一天，我的公司传来消息说：托尼去世了。

我顿时感到一阵悲伤，连忙让家人去他的家里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结果，听了我家人的描述之后，我感到非常宽慰。他们说，在托尼的农场里，他们看到的到处是绿色的蔬菜，整个农场一片生机勃勃；而他们居住的那栋房子看起来也很不错，虽不华丽但很温馨；他家的院子里还停着一辆拖拉机和一辆非常好的小汽车；他的几个孩子都受过教育，并且都已经工作了；更主要的是，他没有欠下一分钱的债务。

自从托尼去世之后，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想起他一生所走过的道路，而我想得越多，就越觉得他值得敬佩，我甚至觉得他和美国最伟大的实业家一样高大，一样令人感到骄傲。

托尼·特里维桑诺到美国是寻找他的美国梦的，毫无疑问，他找到了。但是，他的美国梦不是找到的，而是他自己创造的。和我们一样，他所拥有的一切也是一天那宝贵的２４小时，但是，他却没有浪费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