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儿的诗

君　儿

雪花飞舞

雪花飞舞

雪花飞舞

雪花飞舞

雪花大面积地从天上

飘下

夹带着冷气和少许天堂的消息

人间却只有

“飞舞”一词

给它

马修·连恩

急管繁弦的马修·连恩

我喜欢你

流水的马修

鸟鸣的马修

吉他的马修

狼咽的马修

狼会咽吗我不知道

一个人在家

从冰箱里搬出一盘冷饼

这一天就是我的了

把房门锁紧

把手机关掉

把窗帘打开

马修这一天就是咱俩的了

你在电脑光驱里唱歌

我读书查字典

写一首简洁的诗

外面在飘着小雪

（今冬第一场）

雪地里无狼

马修城市里养不起

这么高贵的物种

你我都知道的

急管繁弦的马修

多情的马修

长发的马修

山上的风车日夜转动

大地山河日升其中

月落其里

我们的归处在哪

马修千里万里

我们可以把歌唱到

人间的哪块

他乡异地

街头小景

在马路两家餐馆门前

四个垃圾筒之间

每日清晨

都会坐着一个青年

满脸油污披挂满身破烂衣服

他认真地端着一盒扒出来的盒饭

一双筷子挑挑拣拣

他吃得从容悠闲

早晨的太阳从各个方向

照着他大度雍容的时间

落发小记

一根两尺多长的头发

躺在厕所地板的瓷砖上

一根黑发至少在我头上生长了十年

如今它悄悄地掉了脱离了大队人马

我捡起它来量了量又把它放回地面

它先我一步倒下了未来的岁月里

不知它会流落到哪也许随着垃圾去了焚烧场

也许冲进地下管道去了大海

赶上顺流的话它可以一直到达太平洋

也可以被一头贪吃的鲸鱼一口吞下

我还留在原处等它变成化石

重新回到我的书桌

或者我被命运取走去和万里浪游的它汇合

酒肉穿肠

想象你夤夜归来衣衫上灌满秋风

想象你一步一个脚印

从街头开始捋着街沿走向租来的床板

用不着开灯用不着点火

一张床它可以把梦和躯壳一同接住

想象深夜的电话把你惊醒

语言从遥远处传来你的爱人仍然是窗前窗后的

松柏声声想象你弯腰取物

作为活着的物证你能拿出手的东西本就不多

想象你谈笑风生多年盘根错节的生存之痛

想象你酒肉穿肠一部分咽下一部分吐出

茶水就药

就着茶水

把三粒药喝下

这个动作想想就滑稽

因为茶和药混和在一起

药力基本无效

也可以姑且把这叫做风度吧

谁让在这个假正经泛滥的世界上

风度那种从骨子里漫上来的气质

与温柔

已越来越少

越来越少啦

关于灵魂

新华字典上有关“灵魂”这一词条

是这样说的迷信的人认为附在人的

躯体上作为主宰的一种非物质的东西

灵魂离开躯体后人即死亡

他们这么轻意否定了这种比物质轻的非物质

他们是根据什么实验证明的

还是他们对实在的自信使他们不相信

有另外一个时空在那里

人可以飞动自由约等于风

在那里可以不遵守纪律而得到光荣

或者可以不做好人而获得永生

记梦

早上妈妈洗菜

操持一天的饭食

我躺在床上

把做过的梦再数一回

零零星星的几个片断

随着穿衣起床的一系列努力

也便忘光

早就知道人的内部

还有一个想象的宇宙

它浩大无边

也朦胧一片

它暗中提示的惊恐

是往昔又在擦记忆的

黑板

曾经很多很多年

我习惯了在梦里逃跑

被一个凶恶而神秘的男人

死死地追赶

藏在哪里都会被他最终找到

每当绝望像大雾一样

从每一节骨缝升起弥漫

窒息整个胸膛

这时天光才悄悄爬上东窗

我醒了摸着全身滚烫的汗珠

有时仍不敢相信自己已真的逃出了

那双无所不在的搜捕的眼睛

如今很多很多年过去

能做的梦越来越少

如吉光片羽

只偶尔光顾这当初被吓坏了的小孩

在我已不用靠梦

来解释生活和它的庞大阴影时

充当内心的宇宙

它的星辰和月光

便只是窗外的路灯

夜里淅沥的雨滴

和下雾的早上天地一色的空茫

（选自《大家》２００５年２期原刊责编韩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