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虫们的幸福生活
2005-04-29彭爱超
彭爱超
如果北京人的诉求是:“酒吧里川流不息的人中,我可以和谁共抽一支烟?”那么上海人的诉求会不会是:“谁是我?谁捍卫我一叶风起的美丽?”
尽管已经熬成了文化,但吧迷看来,还没有哪家酒吧无懈可击。在文化的包裹里,“酒”是一个婆娑的背景,“吧”是对深夜不归的一种默许,吧虫本质上只为此而痴迷。
北京依山而建,有抱负者蜂拥而至;上海临海而成,一直是洋人富贾的聚集地。两地对酒吧的时尚,自然各有各的期许。如果北京人的诉求是:“酒吧里川流不息的人中,我可以和谁共抽一支烟?”那么上海人的诉求会不会是:“谁是我?谁捍卫我一叶风起的美丽?”
北京人说不VS上海人装雅
不用说,酒吧的要素是酒和音乐,都是软化人的东西,但是上海酒吧的这两点东西更容易误导人。因为环境实在好,只要进得门来,墙边一坐,在暗香浮动迷漫着音乐的氛围里,手捧酒杯,侬就开始异化了。再瞟一眼那暧昧不清、像月晕一样泛着微光的尼泊尔灯笼,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渴求麻痹的滋味。喝上一杯的交情随时不期而至,随便谈谈,随便想想,便是自己为自己颁了个休闲奖。
北京不知是因为靠近大漠还是什么原因,酒吧里的人倒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在操劳不辍的吧柜上,酒吧的起源简直值得相信:当年美国中西部的人出行,把马缰系在路边小吧门前横木上,喝上一杯就走。而在一家声名远播的大酒吧里,大型歌舞席卷一切,客人们欢呼雀跃,手舞足蹈,你会怀疑这是另一版本的港台明星演唱会,这吧是除首体、工体之外的另一个“体”。
不错,行动往往就是北京酒吧的主题。在某个连锁经营的吧里,你可以恨什么就砸什么,最痛快的项目是大家一起砸一件共同恨的东西,一阵铿锵暴力之后,人心大快,彪形保安则冷眼旁观。生活中有多少机会说不?而北京人是最想说不的,在这块管治相对薄弱的地方,汇聚了反世俗的先遣队,图书馆、车间、办公室望尘莫及,动机不纯就是卖点。三里屯酒吧街一个20平米的临街建筑,危房一般,一年的租金可以达到150万,外地来的初中学历老板都不觉得有什么经营的压力,说明这座特大城市的叛逆者是幸运的,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小天堂。
与此不同,在上海的酒吧里,即使是流氓,也比较有风度。1600多家各式各样的酒吧,星罗棋布在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下,长期笼络相似的一群人,成为阅读上海最好的黄页,如果不读,心里就会不踏实。江南人骨子里的那种优雅、体面的气质,在酒吧里得到充分的发酵,融洽不必说,还散发出大家闺秀的独特气质。不必往静静的角落里看,就能发现那些沉醉在诱惑别人和被别人诱惑的乐趣里,而沾沾自喜的男女。当然,如果你喜欢悲情,即可捕捉来这里即兴创作的情侣,男的用烟酒,而女的自然用眼泪,这时,你和他们仿佛置身在卡萨布兰卡忧郁的酒馆里。
京派派头VS海上风情
泡酒吧,会泡到名人,简直成了北京酒吧的软肋。围在什刹海周围的酒吧串子中,往往从不用署名,没有招牌。但是,人们就是知道在哪里能遇见哪个名人。北京的酒吧是分圈子的,他们“寄生”于某些酒吧,他们有自己的胃口。而一旦这家酒吧关闭,再找到新的根据地之前,他们逢人就说流离失所。
圈子就是力量,北京酒吧也形成了圈子,三里屯北街干脆几十家串在一起,一眼过去,从里到外似乎大同小异,而且,酒从同一个批发商那里进,管理费到同一个柜台交,同属一个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管辖,甚至找点小麻烦的都是附近的同一个居民。
或许因为放松了神经,所以北京酒吧有时会成为名人们互相生气的地方,公案不少。据说有一晚,一个作曲的,说话流露出瞧不起旁人的口气,立即遭到在座的即兴嘲讽,某利嘴以“你们写流行歌的都是什么东西?”的设问式开头,仅用十多分钟就让大作曲家灰溜溜离开了。酒吧确实是京片子的用嘴之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个城市的大忙人一般去夜总会,他们更有自己的圈子。
北京的酒吧舞台往往被未来的明星所占据。在酒吧里,形形色色的音乐人在寻找一个破茧而出的机会,驻唱酒吧,糊口兼白鹤亮翅,抢占的是人生的第一个滩头。接着他们还要穿透困惑和悲凉,去搏击闪光灯、销量和各种奖项,当然,这只是少数幸运者的下半生。
性格嚣张也是北京酒吧的扮相。木楼酒吧原本是清代的一个烟铺,门口那三根铁烟杆倚老卖老:一百年,不服么?有家老板激情澎湃,大肆收藏昂贵的万智牌,并用来装饰酒吧的整整一面东墙,知道什么叫贴金了吗?银锭桥有一家酒吧,老板更是方外之人,觉得客人不顺眼,就不让进门。这些京派的派头,在海派那里也是见不到的。
上海很难泡到这样的风景,甚至会被认为大煞风景。实用的上海人不惜把酒吧当成了有用的场所,有人不惜在风情中同客户低声洽谈生意,在婉约忧郁中日进斗金。衡山路、茂明路、复兴路、复兴公园、淮海中路出入的往往是附近商业区的年轻白领。夜未央,门口出租车云集。在一些外地人眼里,上海的某些酒吧有点过于刻意,有些地方竟设定最低消费标准,必须花一定的钱才能买到一个座位,能够去消费的人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如果你战战兢兢的边喝边想着口袋里的钱够喝几杯,喝酒像喝血一样,哪里还有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的感觉?当然,慕名而来的雅人也不必太失望,如果愿意去找,至少不止一家酒吧,刚好对着外滩和黄浦江,可以让你在夜晚璀璨的夜景和晚风中,感受到这就是你愿意认识的上海。如果刚交了一个女朋友,正好带到这里来兜风。
北京吧虫VS上海小资
酒吧也是客人呼朋引伴的招牌,在北京,画画的、搞摇滚的和拍电影的特喜欢扎堆,加桌是常事,甚至壮观到8张以上桌子排成一长溜,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几十人相向而坐,捉对聊天,仿佛云南的百家宴。而LATINOS激昂的拉丁舞,朝阳公园西门饮食街苏茜黄的糜烂,更是在拒绝一切道貌岸然的同时,一撮人自娱自乐。上海人崇尚孤傲,往往痴迷于个案之中不能自拔。
酒吧和流浪有关,京漂是和酒吧相连的,京漂里应该算上外国人,冷不丁就从酒吧里走出一个背着背包的留学生。三里屯毗邻最大的使馆区,老外是固定的客人,甚至中午两三点钟,太阳伞下多是金发和碧眼,“快乐站”干脆就是美国老头道格拉斯开的,据说瓦尔德内尔也参股了一家酒吧,不知道捧场的是不是乒乓球爱好者。
这里的酒吧是某些华人走出去的码头,也是某些洋人走进来的一扇窗。尽管走进“哈瓦那”树影婆娑的后花园,热带音乐就会让人换一种步法走路,但他们不想被什么勾引,他们并不沉溺于靡靡之音里长期放纵。但是,北京吧虫不同,往往在孔乙己吃晚饭,然后去南街酒吧喝洋酒,凌晨三四点,再去东直门的簋街吃麻辣小火锅,周而复始。
洋气的上海,酒吧的涉外色彩反而淡一些。衡山路、茂名南路、东平路集中了几十家酒吧,坐落于老式别墅之中,怀旧中夹杂洋味。混血就是魅力。华灯初上,总有一拨人放下手中的事情在问:去不去酒吧?这是生长小资天然的土壤,在这里,无聊的人未必真无聊,他们在乎自己和酒吧能否撞击出火花来,可能一进酒吧,霎那间的姻缘就已经安排好了。但是,更可能的是找不到终点,走出酒吧,不知道最后一个镜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