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猎
2005-04-29古新军
(鄂温克族)古新军
隆冬季节,瑟热和考力与老大叔玛克辛木商定好了去克坡河一带冬猎。他们在山下准备了很长时间,备足了狩猎用的小口径子弹和在野外的生活用品,便乘坐上山运木材的汽车去了玛克辛木的猎民点。
玛克辛木大叔的老伴已去世多年,原来他的两个儿子在一起看养四十五只驯鹿,生活平静寂寞。前段时间,他的两个儿子因在山上看放驯鹿太久而想山下,便已回乡里的定居点了,而今仅剩老大叔一个人独守着猎点,独守着撮罗子(鄂温克猎民的简易住房),独守着驯鹿,也独守着忠诚的猎犬——努道。
瑟热和考力的到来使玛克辛木高兴不已,满脸的络腮胡须伴着笑声有节奏地颤抖着。玛克辛木热情地将他俩的行囊抱进撮罗子里,并将两位年轻人让进撮罗子靠近篝火的两边坐下。
“你们俩好好休息。大叔给你们煮上热汤面条,吃完饭后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就启程。”玛克辛木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忙着晚饭,吊在篝火上的黑锅冒着热气。篝火熊熊地烤得两个年轻人直向后仰。撮罗子里被篝火映得通明,浓浓的炊烟夹着点点火星蹿出撮罗子顶端的烟孔。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周围的丛林沉浸在静悄悄之中,只有几声轻脆的铜铃振响回荡在夜色中。
十一月的太阳还被寒雾笼罩着。玛克辛木大叔早早地就把要驮东西的驯鹿拴好,将狩猎用的物品捆绑好,然后按着物品平衡重量逐个给驯鹿备上鞍子。瑟热和考力不会给驯鹿备鞍子,也只能做到帮助玛克辛木大叔找好了行李物品的重量平衡后,用肚带使劲地把鞍子以及物品和鹿身捆绑在一起。驯鹿似乎感到被肚带勒紧后的疼痛,挣扎了几下很快就老实不动了。
玛克辛木大叔用手拍着捆绑备完鞍子的驯鹿后背风趣地说:“走吧!走到哪儿也不会翻鞍子掉下来的。”
一切都安排得停当之后,玛克辛木开始将驯鹿一个接一个地链上。玛克辛木大叔把瑟热和考力要牵的驯鹿给分好,并将驯鹿链上,分给他俩的驯鹿每人两只,而大叔一个人就牵着链着的五只驯鹿。他们开始远行了,剩下的三十多头大小驯鹿也争着急着地跟在队伍的后面。
老大叔玛克辛木上身穿着变得发灰色的犴皮夹克,头上戴着獐子皮做的帽子,手上是大大的能伸出手的犴皮手套,腿上是犴腿皮做的套裤——阿拉木斯,脚穿一双用犴皮做的靴子。半自动步枪带搭在左肩上枪管朝前,猎刀挎在腰带上,右手还握着一把砍刀在前头领路和开道。雪没膝深,驯鹿呼呼喘息冒着白气,有的驯鹿嘴上结了冰溜子,当他们一队人和驯鹿穿行在密林间,立时,树上被震落下来的厚厚的雪片砸在他们的身上。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玛克辛木大叔停下来回头向后看着瑟热和考力是否跟上来,而瑟热和考力这时正一前一后地踩着前边走过的脚印,紧紧地追赶着大叔的身影。“怎么样啊?累了吧?休息一下。”一边说着一边检查驯鹿鞍子。瑟热牵着驯鹿身体软绵绵地倚靠在一棵大粗树根下舒坦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心里感觉特别的爽。
玛克辛木大叔从怀里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比火柴盒大的桦树皮做的烟盒,打开之后朝盒里捻了捻又捏起送进唇里。老猎民都喜欢含烟,这种含烟方式如果是在夏季时对防火更安全,每当猎民疲劳的时候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含一下烟,这样可以缓解身体的乏力。这不,老大叔含完烟之后精神立刻抖擞起来,又牵起驯鹿向瑟热和考力吆喝着:“歇好啦,该上路啦!”
他们继续向着目的地踏着深深的雪行进着,那些没有任何羁绊的散鹿自由自在地忽前忽后地跟随着大叔。考力和瑟热、猎犬努道在队伍后面像在保护着三个人和鹿群。
冬天的日光非常短暂,他们到了一个叫“敖饶道”的地方,在靠近一处冰冻的小河边不远处扎下了营。营地很简单,不用搭建“撮罗子”,只是将从四周扛回来的粗木头点燃起篝火,他们将围着篝火度过一夜。
宿营前玛克辛木大叔将驯鹿驮的行囊一个一个卸下来,又给驯鹿加上腿绊子后放开觅食,有个别不是很老实的驯鹿就给它拴上长长的绳子,这样做是为了容易抓到驯鹿。
一天的路程使驯鹿也感觉到疲劳和饥饿了,一放开他们就奔跑着钻进林子里。戴着脖铃的驯鹿,时而近时而远地发出清脆的声音,“铃……铃……”,给寂静的山林增添了几分喧嚣。
大叔的猎犬努道也早已找好了自己的位置,把头和身子蜷缩到一起,眼睛却在注视着忙碌的主人。
篝火旁,瑟热正在忙着烧水做饭。考力打开准备露宿的行李并铺展开,把犴皮褥子铺在没有清扫干净的雪地上,铺完了行李后考力顺势躺靠在行李上,望着天上稀落的星星。玛克辛木大叔借助篝火的暗光,正扒着在途中打到的一只黑棒鸡。毛已散落一地,白白的肉清晰可见。“今天的晚餐算是最丰盛的啦!”瑟热边煮着米饭边说。玛克辛木大叔走在最前边时,这只棒鸡在路边突然从雪里钻出飞上一棵落叶松粗树杈上,当时还把大叔吓了一跳,然后就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很快米饭已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炖棒鸡的黑锅吊在熊熊的篝火中,散发着诱人的浓香。
瑟热和考力这次上山没敢带那么多酒,仅带了两瓶根河精制白酒,刚到猎民点时给了大叔一瓶,另一瓶担心大叔喝多了耽误出猎就藏了起来,瑟热没有吱声,就连考力也不知道瑟热还有一瓶酒藏到现在。“这回这一瓶白酒和一锅棒鸡肉真可谓是美酒佳肴啦!”考力抓起酒瓶子一边说着一边开启着瓶盖。考力找好了一个小铁缸往里倒白酒,倒完酒后双手端着敬送给玛克辛木大叔。玛克辛木大叔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酒,然后用右手中指蘸蘸酒向着篝火中轻轻弹去,边弹着嘴上边叨咕着,瑟热明白大叔的意思,这是在为我们这次出猎祈祷。瑟热也接过大叔递过来的酒,模仿着大叔的样子恭敬地向着篝火弹了三下,接着考力也学着做了起来。玛克辛木大叔喝了一口酒说道:“时间长了不喝酒,这一喝到嘴里感觉很甜。”大叔喝的口也大,每轮到他喝时酒总能下去不少。瑟热和考力有意控制着喝酒的量,尽量让大叔多喝上几口,免得大叔因酒少而扫兴。
晴朗的夜空很快布满了星星。他们三个人紧挨着篝火仰面望着夜空。燃烧的木头噼叭作响,燃着的篝火迸发出的火星直冲夜空,远处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铃声,打破了这宁静的雪夜,伴着玛克辛木大叔、琴热和考力入眠了……
清晨醒来时他们的毛毯和鸭绒被已覆上了薄薄一层清雪。这一夜他们三个人睡得特别香。他们睡觉时头都蒙在被子的里面,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篝火燃了一夜,清晨,仍冒着清淡的白烟似燃非燃。
玛克辛木大叔起来后将散开的冒着烟的木头又聚在一起,从旁边很近的枯桦树干上撕下桦树皮,又敛起一些细树枝把篝火重新燃起来。篝火旺旺地燎烤着已露出头睁眼张望的瑟热和考力。几只驯鹿在他们周围窜来窜去,树林间发出被驯鹿踩断树枝的清脆响声。
他们急忙吃过早饭,又急急忙忙地启程,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克坡河。
他们在克坡河的南岸山坡下的一块平地扎了“撮罗子”。
瑟热从驯鹿鞍子上取下锅碗盆等炊具,又拎着黑黑的水壶和黑黑的铝锅,右手还夹着猎刀,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小河边,用戴犴皮手套的手拨开了冰面上的雪,再用猎刀猛扎向冰面,把砸开大小不均的冰块,装满了水壶和黑黑的铝锅。临离开小河边时,瑟热在一棵很细小的小落叶松树干上深深地砍了一刀,作为永久的标记,至少为下次拎冰确定了路标。
在克坡河这一带他们三个人活动了三天时间,每一天他们三个人都分别向不同方向大范围地搜寻猎物。玛克辛木大叔总是一个人出猎,因为这里的地形他太熟悉不过了。对于瑟热和考力,他们的经验不足且胆子不算大,每次出猎他们俩结伴而行,对猎物活动的习性和范围根本不清楚,判断不出猎物出没在哪山、哪沟。有时惟恐迷失方向,每次出猎都是在太阳未落山时比大叔先回到撮罗子。每一次的出猎战果都不太理想。三天来玛克辛木大叔和琴热考力猎获的飞龙、灰鼠等猎物加起来不到二十只。
考力倚躺在自己的行李上光着两只脚,面对燃得通红的篝火说:“我总琢磨着这地方人活动少猎物应该很多,但是,是猎物不多呢,还是我们没有找到或是没有碰到好的比较理想的地方?”考力刚躺下马上又坐了起来。玛克辛木大叔、瑟热还有考力三个人面对着篝火谈论着下一步的打算。篝火熊熊地燃烧,上面吊着黑黑的水壶,水还没有烧开。
玛克辛木大叔像作总结似的讲述他这三天来所走过的沟塘和翻越的山头的感受:“我看这里的希望不大,因为这里很可能有其他人来这一带打过猎,飞龙稀少不成群,灰鼠子大都在山的阳面坡活动,而阳面坡的雪还稀稀落落,有的阳面坡根本没有一点雪,几次发现了灰鼠子的脚印跟踪没多远就消失了,很是费力不好寻找。”
在克坡河最后的一天他们三个人又出猎了。玛克辛木大叔还是独自一个人向东山那面沟塘而去,紧跟身后的是大叔的爱犬——努道。
瑟热和考力向西南方向出发,两个人背的都是小口径枪,他们俩在一座山的北坡下分开,并约定好在那里会合。考力从山坡的西面绕过山头,瑟热直接从前面翻越这个山头。山的北坡是茂密的灌木丛,瑟热在灌木丛里穿来钻去,雪没膝深,行走很难。终于到了山顶。山顶上长满比人还高的达子香树丛,密密的。刚到山顶瑟热在一小块空地上发现了一个三角形的脚印,顺着脚印跟踪还不到三四米远,又发现了还散着热气的稀稀落落的形如大枣般的粪便。瑟热继续跟踪着留在雪地上的脚印,顺着这些脚印上了山又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小河边暖泉水流淌着。瑟热小心地从没有水的地方绕着越过了这条小河。但是,走过来的脚印已浸湿成一个个深深的水坑。看上去上面是雪覆盖着,而雪下面是水,简直就是一片陷阱。在小河边不远处瑟热又发现了一只大犴卧过的雪窝,瑟热这才断定是犴,是一只大犴带着小犴在这里活动,雪地上的痕迹是刚刚留下的。由于瑟热头一回遇见到这样大的动物的脚印,心里充满高度的紧张和兴奋。这时,瑟热急切地呼喊考力的名字,考力在不远的地方作了回答,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瑟热跟前。瑟热告诉考力发现了犴的足迹并用右手指了指雪地上的痕迹,说:“在山顶上先发现了小犴的脚印,也许因为我们俩走路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这两只犴。”其实犴的嗅觉非常灵敏,早已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再加上瑟热翻山时踩断和碰断达子香树枝时发出的声音,就足以使一大一小的犴受到惊吓。
“你说我们俩应该怎么办?”瑟热问考力,等着考力替他拿出主意。“我看呢,咱们俩还是先试着追一段,实在追不上也就只好放弃了。”考力说出自己的想法。瑟热没有意见,同意考力的想法,他们俩开始沿着犴跑过的足迹深一脚浅一脚,一前一后地追赶着。在他们前面的雪地上留下了间距两米多的跳越式足迹,照这样的速度怎能撵上四条腿的犴呢!瑟热和考力沿着犴的足迹追赶了不到一里路,就已是气喘吁吁了。北山坡上一片白茫茫,雪挂沉沉地压着矮小的落叶松树,变成了一幅幅多姿的雪雕画面。
齐腰深的北山坡的雪,使瑟热和考力变成了雪中两个小矮人。
瑟热说:“行了吧,咱俩还是放弃吧,就是累死也追不上的,况且我们俩人背的都是小口径枪,就是追上了也得放跑。”考力也随声附和说:“正好趁天亮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叔惦念。”
两个人返回营地时天已暗了。
老大叔玛克辛木在撮罗子进门的正面对着篝火坐着,篝火上吊着水壶,大叔一边倒茶一边说:“你们俩咋才回来呢?是不是迷山了?累了吧,把枪里的子弹都卸下来放好,把鞋脱了烤烤火,喝口热茶先暖和暖和。”大叔把倒满红茶的碗递给瑟热和考力。他俩分别接过大叔递过来的红茶客气地说:“谢谢大叔。”
瑟热和考力边喝着茶边将今天到西南方向打猎的情景,讲给玛克辛木大叔听,老大叔饶有兴趣地听着。
听完后老大叔玛克辛木就问瑟热和考力,说:“你们俩是第一次打猎,一点经验没有。你们俩这回把那两只犴可吓跑老远了,雪又这么的深,就是让我这老猎手去追那两只犴也很难追上的。算啦,收拾东西往回走,我们可以在回去的途中边走边打!”
瑟热和考力听老大叔这么一说也非常赞同,说:“行!”他俩茶也不喝了,身体还没有歇过来就开始做饭并准备明天吃的干粮。
这么多天来他们三个人的主食是米饭和面条。目前大米已剩下不足一顿了,也只有和面烙饼或擀面条。
瑟热把面和好了,放在了用雨衣胶面铺地当起的面板上,这种情形下,上哪找块平整的木板当面案子擀饼。考力用猎刀削好一根光溜溜的桦木棍当作“擀面杖”递给瑟热,瑟热用这“擀面杖”开始一张一张地在不平的雨衣胶面上擀起了圆圆的面饼,然后将擀完的面饼放入冒着烟的黑黑的焖锅里。瑟热烙饼的技术还可以,好像受过专门的烹饪训练,第一张饼出锅色泽金黄,油香味浓,闻着油饼的香味足以挑起食欲。
他们就这样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很难再有机会来的“克坡河”,带着一线希望奔向来时经过的地方——“敖饶道”。
在返回的路程中和狩猎的时间里他们的言语少多了,有时三个人都在沉默,只是吃完了早饭后互相通报出猎的方向和范围便背起各自的猎枪出猎了。
瑟热曾听老猎人讲过在这个地方有一个年轻人的墓地,这位年轻人是在一次意外枪走火中不幸丧命,长眠在这个地方。当时是一个美丽的夏天,猎点儿就扎在这里,猎人很多,“撮罗子”也有很多座,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毛手毛脚地围坐在撮罗子里,不是打闹就是好奇地摆弄枪支,“新式”步枪“砰”的一声,子弹穿过了这位年轻人的胸膛,从此,他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充满恐怖的地方——敖饶道。
因为忌讳这件事,瑟热只字未向大叔玛克辛木询问过,他硬着头皮在宿营地的附近山林转了一阵,空着手回到住的地方。瑟热回到住处把篝火燃起来。由于着急往回返,他们没有搭建“撮罗子”,也没有支简单的帐篷架子,只是将地上的雪推开够睡觉大的地方,将犴皮褥子铺在地上露天而宿。篝火冒着浓浓的白烟散遍整个山林。
瑟热烧着水坐在火的旁边,不一会儿考力从身后背着枪,手里拎着两只飞龙来到瑟热面前,将飞龙扔在了雪地上,然后把枪卸了下来,说:“这是什么地方猎物咋就这么少呢?”边说边摘掉头上冒着汗湿气的帽子。瑟热说:“不行明天继续往回返,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咱们俩做饭吧,等着大叔回来看他怎么说。”
饭做好了。他俩静静地坐在篝火的旁边一言不发地喝着浓浓的茶水,望着篝火等待着大叔回来。这顿饭是将冻得梆硬的油饼放在焖锅里热一下,壶里是浓浓的红茶。咸菜在火边烤着。
大叔终于在太阳没有落山之前回来了,他也只打了两只飞龙。大叔的胡须上结了冰,皮夹克的后背出汗冻硬并结了霜。他把飞龙扔在雪地上脱掉皮夹克。猎枪已被考力接过去放在大叔的行李边。瑟热急忙用黑黑的冒着热气的水壶往大碗里倒茶水,又将大碗茶恭敬地端给大叔。玛克辛木大叔接过碗,也不管是热烫,深深地呷了一口,把碗放在他盘坐着的腿上。瑟热和考力说:“咱们明天还要在这里停留一天。大叔我今天发现了犴的脚印。明天一早我带你们俩去追赶那个留下足迹的犴,那个地方不算太远,翻过一座小山就到了,大约有十多里路,你们俩做好准备啊!”瑟热和考力将信将疑地在心里各自揣磨着:明天真能幸运吗?瑟热在这边回答:“好!听大叔安排。”
第二天,一大清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们吃过早饭就一同出发了。猎犬努道急急地在前面跑着。玛克辛木大叔背着用桦木板做成的背夹子,上面绑着锋刃的斧子,走在中间的是瑟热,考力跟在后面。大叔背着他心爱的猎枪。瑟热和考力分别背着小口径枪,从威力上讲,他俩背的枪远远不及大叔的半自动步枪,如果遇见了大的或是凶猛的猎物,显然瑟热和考力难以应付。走了很长一段的路,到了一个地方,大叔玛克辛木就停了下来,瑟热还以为大叔是走累了停下来休息,这时大叔不言语地用右手指点着,瑟热意识到:大叔昨天发现犴的地方到了。
瑟热继续四面地观察着雪地,寻找着犴的足印,在不远处,他们三个人行进的左侧,果真有一只犴卧过留下的雪窝,但雪窝已是很长时间留下的,已被几场清雪覆盖,显然不是新鲜的痕迹。瑟热从内心里感到一阵心灰意冷没有了信心。这时大叔玛克辛木卸下背夹子,把猎枪斜靠在一棵树下,枪托深深地扎在厚厚的雪里,又从背夹子上取下快刃斧子,直奔一棵小落叶松树砍起来,放倒了两棵小松树后,砍光枝丫变成了两根小杆,大叔玛克辛木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犴皮绳,将两根小杆的细端留出长五十公分捆在一起,然后抱着捆绑在一起的杆子来到放枪的地方,把枪夹在腋下右手紧握住枪的护木,回头对瑟热和考力下命令似地说:“把子弹上膛做好准备,注意那靠山坡的一棵大粗树底下,那里是熊洞。”瑟热这时恍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来。考力开始也有点心疑,但他观察了猎犬努道的每个细节,起初跑在前边翘起尾巴的猎犬努道,不知何时跟在他身后把尾巴又夹起来了。
大叔玛克辛木将捆在一起的两根小杆打着叉斜拉开,放到熊的洞口,大叔说这样做是防止熊突然钻出洞口,是一种最安全的措施。
瑟热和考力都紧张地端着枪,眼神集中在大叔的一举一动上。大叔把两个做交叉样的小杆放好后又转过身,将身边的小松树用手折断,弄掉树枝后对考力说:“你过来用这树条子向洞里伸,将睡觉的熊挑弄醒,不要怕,很安全的,有我大叔在呢!”说着把树条递给了急忙跑过来的考力。考力按照大叔的要求,小心翼翼地将树条伸进洞里。考力用眼睛扫了一下洞里,也看不清熊是什么姿态,硬着头皮用力搅动着树条。
考力的旁边,大叔端着枪闭着左眼,枪口直贴近洞口瞄准着,右手食指扣着板机。瑟热也端着小口径枪瞄着洞口。
突然“嗷——”的一声,熊的脑袋钻出洞口,正好被两根交叉的小杆卡住只露出尖尖的嘴巴,在熊即将伸出头的一刹那,大叔的枪响了,声音是那样的脆,枪响后洞里立刻变得安静下来。这时玛克辛木大叔还是紧握住猎枪,向洞里瞅了一眼又对两个年轻人笑着说:“它睡着了放心吧!”
刚才打熊的那一刻高度紧张,这会儿才使他们三个人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蹲坐在熊洞的旁边。
歇了一阵子后,他们三个人将一只大个头的棕熊拽到了洞外,然后,将熊的两个前腿拴上犴皮绳子,将它拽到了距熊洞不远的小河边。
扒熊皮的技巧活全由玛克辛木大叔一人承担,瑟热和考力只是按照大叔的指令去做。“抓住前腿!抓住后腿!使劲!”大叔那磨得锋利铮亮的猎刀不停地在熊的身上挥舞着,那架势就像是技术高超的手术师。不一会儿棕熊露出白白嫩嫩厚厚的脂肪。大叔边扒皮边嘀咕着说:“冬天的熊穿两件‘衣服,害得我非扒两层皮才行。”棕熊冬眠必须要耗掉它身上厚厚的脂肪。
大叔有节奏地把棕熊扒完皮开了膛,卸下各个部位,这回可谓是熊死一张皮呀!
瑟热盼望着早一点收拾完毕,将熊肉捆成三份就向营地返回,可是,大叔却是稳稳当当一点不急。瑟热心里在想:这么一个大熊三个人怎么能够背回宿营地呢?
大叔玛克辛木不声不响地连着将几棵细桦树的上半节砍断,然后又砍断树梢一端,在这被留下来近一人高的树干上,搭起了呈三角形的架子,首先将熊的头安放在上面朝正东方向,最后把熊的心肝肺等放上去,做这些活的时候,大叔没有让两位年轻人动手,只顾自己干。
一切都摆放停当,大叔似乎感到活还没有做完,又抡起他的砍刀,在搭好架子充当柱子的桦树上,将平面砍光露出光光的白茬。
这回大叔又像美术师开始用熊的红红的血和篝火中黑黑的炭,充当画笔在白白的桦树杆的白茬上红一道、黑一道地画着,手指蘸着凝冻的熊血,手里攥着篝火烧过的黑炭,神情既庄重又严肃,仿佛是在为一个刚刚过世的老者举行葬礼。
事后玛克辛木大叔在回到营地后,坐在篝火旁,喝着茶水时,讲给两位年轻人瑟热和考力说:“猎人每当猎到熊后必须这样做,这是猎人的规矩,这叫‘祭熊懂吗?”
玛克辛木大叔把所能带回的肉均分成三份,祭完熊之后剩下的是把熊肋骨、熊掌、熊大腿和小腿,熊胆,另外还有一张很重的脂肪皮,必须一件不落地背回宿地。宿营地距离这扒熊皮的地方有十多里路呢!远道没有轻载。他们每个人背的重量都达到五六十斤。玛克辛木大叔仍然在前面开道领路。瑟热和考力的肩膀都被绳子勒红了,汗水湿透了后背,结了霜。到了营地后两个年轻人卸下后背的熊肉,一摊泥似地倒躺在铺在地上的行李上,累得不想再挪动一步。
夕阳的光芒早已被暗灰的暮色替代,瑟热和考力硬是挺着劲起来,弄来干柴和桦树皮把篝火点燃起来,玛克辛木大叔在用猎刀分解着熊的肋骨,准备篝火燃起来后,将熊肉煮下锅。
瑟热仍风趣地说:“今晚的美餐是油饼和熊肉,解馋哪!”
篝火上又吊起黑黑的铝锅,锅里煮满了熊的肋骨。水壶也紧挨着肉锅吊在篝火上冒着热气。
冻得邦邦硬的油饼在篝火边用木棍支着煨着火。
玛克辛木大叔在篝火旁用猎刀削着桦树条做筷子,瑟热和考力都默不作声,静静地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
天色一阵比一阵暗下去,天上的星星一会儿比一会儿多起来。玛克辛木大叔第一个抓起一块肋骨肉,在将要送到嘴边时学着乌鸦的叫声发出了“嘎嘎”的声音,学完后狠狠地啃了口骨头上的肉,边嚼边冲着瑟热和考力说:“你们俩也学着我的样子,先学乌鸦叫然后再吃肉,知道吗?学乌鸦叫等于说是乌鸦在吃熊肉,而不是我们人在吃它,这是严肃的规矩!”
瑟热和考力分别从锅里夹起熊肉,也笨笨地像大叔那样,学着乌鸦叫了起来。他俩想笑却又不敢笑,只有生硬地学着、叫着,声音虽然不很逼真,但这叫声足可以震响这寂静的山林。
这一夜,他们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与欢笑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