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无头案
2005-04-29胡逢
胡 逢
无头碎尸
1933年春节已过,安徽蒙城县依然天寒地冬,丝毫不见春的气息。
这一日清晨,雾气浓重,家住东门内的杨俊岑之妻早早起床,挑起水桶,到附近的石井去打水。她来到石井边,只见井边的石板路上有滴滴血迹。这大清早的,谁伤了手脚了?她这么想着就往井里下桶提水,却不料提上来的水不仅变了色,而且还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杨妻觉得不对劲,就探头往井里看了看。这一看,使她吓得差点昏晕过去。原来,井里有一条人的大腿漂浮在水面上。她大声呼喊起来。喊声惊动了四邻,人们围在井边议论纷纷。就在这时,有人在东门墙外的荒僻处也发现了无头碎尸。
“有人被碎尸了!”一时间,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蒙城县,大人小孩都有一种恐怖感。
县保安大队的大队长陆笏堂接到报案,立即带人赶赴现场。不一会儿,井里的碎尸被打捞了上来。陆笏堂将东门墙外的碎尸与井里的碎尸拼在一起,发现除了死者人头,周身已经齐全。这是一具男尸,大概在三十岁左右。为了找到死者人头,他派出一个中队的人马,深入城内城外明察暗访,进行地毯式查找,结果,大半天下来,一无所获。陆笏堂暗暗思忡这残忍的凶手到底将被害者的人头藏哪儿了?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在东门里青龙巷的石板路上,一路是血迹,一直通到杨俊岑家的后门口。陆笏堂接报后大喜,迅速带上几个保安队员直奔杨家后门,一路上果然血迹斑斑。来到杨家,正要敲门,陆笏堂发现门框上有半个明显的血手印。至此,他已确信凶手就是杨俊岑。
再说,杨妻早晨被惊吓后一直心神未定,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杨俊岑回来了,连忙把门打开,却见眼前竟是一队全副武装的保安队员,顿时惊慌失措。
“给我仔细搜查!”陆笏堂一声令下,保安队员翻箱倒柜,一阵搜索,没有发现杨俊岑。
“你们这是干什么?”杨妻颤抖着问。
陆笏堂看一眼面前的女人,想起早晨那一幕,问道:“你是杨俊岑的什么人?”
“我是他屋里的。”
陆笏堂觉得她极有可能参与了杀人,因为早晨首先发现井里碎尸的就是她,就像是自编自导的一场戏。他虎着脸问道:“杨俊岑到哪儿去了?”
“他在菜市场卖猪肉。”杨妻回答时头也不敢抬起。
陆笏堂当即命令几个手下速往菜市场去捉拿杨俊岑,然后转向杨妻:“你伙同杨俊岑一起杀人碎尸,这场戏现在该收场了。”说完,命令手下将她带走。
杨妻连声喊冤,陆笏堂毫不理会。等他们把杨妻押到保安大队,那边杨俊岑也已经抓获归案。即刻,两人先后被拉上受讯室,当场开审。
屈打乱招
先审的是杨俊岑的妻子。陆笏堂认为女人好审,只要哄、骗、吓、逼用上,保管招供。可是没想到杨妻除了喊冤,还是喊冤。陆笏堂大声问道:“你从实招来,昨晚上你和你丈夫究竟干了什么?”
杨妻连喊冤枉后说,昨晚上她在家里带着孩子,哪儿也没有去。她丈夫到青留街的李根源家帮助杀猪,到天快亮时拎了一只血淋淋的猪心回家,随后没待片刻,就带上家什照平时那样去了菜市场。
陆笏堂一听,觉得杨俊岑完全有作案时间,还有那个李根源可能就是同谋。他问明李根源住处后,当即就派人去李家抓人。又将杨俊岑带了上来。
这杨俊岑五短身材,大手大脚,看上去一脸憨厚。他从小土生土长,十六岁起跟着父亲杀猪卖肉。双亲死后,他就继承父业,直至今日。
审讯一开始,杨俊岑拒不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据他说,他在李家帮助杀猪后,李煮了点猪什,两人就喝上了酒,所以搞成了通宵。说那只猪心是李根源送他的,他推辞不了才拎回了家。陆笏堂自然不信,问他门框上的血手印又是怎么回事,他回答:“可能是回家时,拿猪心的手碰到了门框。”但急于破案的陆笏堂决不相信,令左右动用严刑。杨俊岑先还喊冤叫屈,但在重刑之下,不多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待一阵昏死后醒来,他便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并碎尸抛尸。
杨俊岑一会儿说是看上了他的钱,一会儿又说是和他有仇。陆笏堂很不耐烦,问他将被害者人头抛在哪里了?杨俊岑一会儿说在城西小桥边,一会儿说在城东河临街,最后又干脆连声喊冤起来。陆笏堂恼羞成怒,便叫人架起杨俊岑去找人头。
陆笏堂原本想速战速决,尽快结案,没想到一天劳累下来,杨俊岑虽在认罪的供词上安了手印,但被害者人头还是个谜,案子自然无法了结。他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六指”其人
一连几天,无头碎尸案毫无新的进展。
此案虽然仅被害一人,但因为抛尸多处,且人头至今下落不明,让人想起总有些心惊肉跳。再加上人们传播时添油加醋,说魂道鬼,一时间使得整个蒙城谣言四起,似有大灾临头。县长秦良藻命令陆笏堂限时破案。
秦县长和陆笏堂的对话被他妻子听得一清二楚。待陆笏堂走后,秦妻对丈夫说:“以我的看法,现在再也不能用重刑审讯,以免屈打成招,冤枉好人。虽然碎尸没有头颅,难以辨认,但尸体上总有其他与众不同的体征可以查证,人与人本来就是有差异的。”
“对呀,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想到呢?”秦县长就觉得妻子的话颇有道理,使他仿佛突然来了灵感。他马上打电话给陆笏堂,要他立即停止对嫌疑人犯的严刑逼供,待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秦良藻带上一个法医,亲自赶到保安大队,令陆笏堂开棺验尸,对被害者的尸体作进一步的查验。棺木打开,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法医经仔细勘验,发现被害者的双手均为六指。这一意外发现使秦良藻十分兴奋。他马上差人在整个县城张榜告示,希望死者家属前来认尸;知情者如前来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有赏。
告不一出,确有知情者前来提供线索,其中一人与这个六指死者一起要过饭,所以对他的了解甚为详细。
据此人介绍,被害者姓李,原名不太清楚,因为是六指,人们都叫他李小六,原籍是丰台县人。李小六与母亲相依为命,一路要饭,居无定处。后来,其母亲在要饭途中去世,李小六痛哭了一场,随后,他一路要饭打杂来到蒙城。据说,有一次在要饭时遇上当时的蒙城富人杨庚禄。那天,杨庚禄心情特好,就大发善心,随手扔给了李小六一些碎银。李小六激动得跪在地上,连叩响头,结果将额头叩得鲜血淋淋。杨庚禄见状,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将他留下,让他白天给家里帮工打杂,给口热饭吃,晚上他依然在外四处露宿。没过多久,杨庚禄加入了一个什么帮,而且很快就成了这个帮的首领,在蒙城以外干了不少坏事,最后在一次官府的剿匪除帮行动中被击毙。杨庚禄死后,李小六就成了杨的遗孀丁氏的雇工,继续在那里帮工打杂。丁氏依靠杨庚禄过去积攒下来的遗产生活。不久,不知怎么的丁氏突然认了李小六为干儿子,李小六也“干妈”、“干妈”叫得挺热乎。再后来,他就不再四处露宿,而是搬进了杨家,成
了杨家丁氏的长工。
“可是,大概在一两个月前,李小六突然从丁氏家搬了出来,又开始在外露宿了。据说是被他的干妈辞退了。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就不知道了。”知情者结束了他的叙述。
陆笏堂听完叙述,觉得这个知情者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便急忙赶往县府,去向秦良藻汇报。
淫动情变
再说这杨丁氏,现年四十多岁,虽已不算年轻,但当年的丰韵依稀可见,只是脸上多了些许褐色雀斑。此刻,她正心神恍惚地想着心事。听说大街上贴了寻找六指被害者知情人的告示,她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当她猛听得接连不断的“嘭嘭嘭”的撞门声时,她知道不幸降临了。
“报告,在后院磨房发现有被擦拭过的血迹印痕。”一会儿,一个士兵向陆笏堂报告。
接着,又有一个士兵手拿一件血衣前来报告:“这是从厨房的柴堆里发现的。”
丁氏见证据已经被查获,也不想再抵赖抗拒,就一五一十交待了作案的经过。
原来,自从杨庚禄死后,丁氏就和帮工李小六勾搭上了。那时,李小六晚上还住外面,很不方便。直接让他住进来,又怕别人闲话,于是就有了所谓的“干母子”关系。这样,再让李小六搬进来住就显得不再唐突。
丁氏和杨庚禄生有一个女儿,小名平儿,这时已十七岁,长得娴美俊俏,楚楚动人。有一次,丁氏在睡午觉,李小六闲得无聊,就想去与平儿聊天。谁知,走到平儿房间的窗前,意外地看见平儿正在洗澡。那白皙的肌肤和丰满的胸脯,让李小六顿时感到周身热血奔涌,心快要跳出胸口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占有她的冲动。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丁氏在喊他。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丁氏觉得李小六对她的激情在渐渐减退,而对平儿却多了淫秽的眼神,甚至有一次丁氏还看见他对平儿动手动脚。她不能容忍李小六对自己的背叛,尤其是对豆蔻年华的女儿的侵害。于是,她和李发生了争吵。不料,李小六竟然动手打了她。丁氏一怒之下,就把他辞退了。没想到,李小六被辞退后,仍不死心,还寻机上门纠缠不清,搞得丁氏母女俩无法安宁。
“于是,我乘他不备就杀死了他,然后将他碎尸后抛于石井里和东门墙外的荒僻处。”丁氏在叙述这段经历时显得很平静。她说完后就闭上眼睛,好像在等待判决。
“那你把他的头颅抛哪儿了?”秦良藻问。他觉得丁氏的叙述没有破绽,所以已不想多问,只等李小六的头颅找到,此案就告破了。
没想到丁氏突然睁开眼睛,紧盯着秦良藻,好像在反问他,这头颅被抛哪儿了?
审讯一时僵持住了,在一边的陆笏堂大声骂了一句娘,说:“看来还得让老子来动刑!”
可是就在这时,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李小六的人头是我抛的,我知道在哪儿!”随着声音,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大步闯了进来,门口的两个哨兵拦也拦不住。
谁是真凶
此人叫李文起,此刻,他闯入县府,站在秦良藻他们的面前。没等秦良藻和陆笏堂发话,他已经作了自我介绍:“我叫李文起,是这起碎尸案的主犯。我现在来投案自首。”
秦良藻大声喝问:“你为什么要杀害李小六?”
“因为李小六要想伤害平儿,我就杀死了他。”接着,李文起交待了作案的经过。他说,他原是这家的保镖,被辞退后在外面混了一圈,最近回来才知道杨庚禄已经被官兵打死。因为平儿的身影始终在他的心里,所以回来后就去找她。没想到,在平儿家正遇上李小六上门来纠缠丁氏母女,当场就把他打了出去。后来得知,这无耻小人是为平儿而来,还想侮辱她,他一怒之下就把他杀了……”
“李小六是我杀的,与他无关!”李文起的叙述被丁氏的喊声打断。
“这事与她无关,人是我杀的。我可以把李小六的人头找出来。”李文起说。
一时间,李文起和丁氏都说自己是杀人凶犯,而对方是无辜的,把秦良藻和陆笏堂弄得有些目瞪口呆。片刻,秦良藻吩咐陆笏堂,由李文起带路先将被害者的头颅找出来。
这时,有事到县府来找秦良藻的秦妻,在屏风后已经听了多时。她悄悄地把秦良藻叫了出来,说:“我看他们两人所讲的事由不会有假,关键是谁是真凶,还是两人共同参与了谋杀。李文起能找到头颅,他肯定是凶手。但这并不能排除丁氏不是凶手。他们都将谋杀罪名担下,主要是为了平儿。现在应该将平儿传来单独提审,也许这案子就会真相大白了。”
“对呀,我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人物给忘了呢?”秦良藻听了妻子的话,恍然大悟,“可以说。凶杀案的起因和她有密切关系。”于是。他立即差人将平儿传来单独讯问。
血案谜底
平儿毕竟年轻,被官兵带到县府就已经胆战心惊。秦县长对她说:“你母亲和李文起都交待了谋杀李小六的罪行。因为此案是由你而起,现在你必须把所知道的情况如实讲清楚,否则他们的性命难保。”
平儿一听,连连点头,于是便讲述了丁氏和李文起共同谋划杀害李小六的经过。
原来,丁氏对李小六如此纠缠不清已恨之入骨。尽管当初杨庚禄反对李文起与平儿相好,但现在丁氏却对李文起许下诺言,只要他能杀了李小六,她就答应将女儿嫁给他。李文起当即表态:“行!”于是,两人策划好,由丁氏出面找借口将李小六请来喝酒。李小六不知是计,还以为丁氏想与他重归于好,当晚来到丁氏家中。席间,丁氏将他灌得烂醉,随后李文起将他杀害后再装进麻袋乘着夜色背出去抛了。
平儿说,这一切他们是想瞒她的,但她是躲在门后听见和看见的。
平儿刚说到这儿,陆笏堂匆匆进来,喜形于色向秦良藻报告,李小六的头颅已经找到,是李文起将它埋在了螺蛳口河边。与头颅埋在一起的,还有行凶时用的一把柴刀。
至此,案情清楚,证据确凿,经报请当地法院判决,李文起被判处死刑,丁氏被判处终身监禁。
后悔莫及
隔日,被冤枉的杨俊岑夫妇被宣布无罪释放,秦县长专门派车将他们送到家中,还给了一些银元嘱其好好养伤。
又隔了数日,李文起被押赴刑场。平儿得知消息,一早即在必经的路口翘首等候,终于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李文起。经押解的宪兵同意,平儿含着泪将一双新做的鞋穿在李文起赤裸的脚上。
李文起此时也满面泪水,说:“原本想与你一起美满生活,没想到反而害得你孤苦伶仃过日子。我好悔啊!”
责编/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