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刀

汪云飞

侯刃是我的好友，小说写得不错，同时又是省内手术界有名的“一把刀”，这把刀割过省领导的胃，切过老将军的脾脏，可是这把刀却怎么也没有他那支笔那样让他自豪。

省内第一家大医院内科的主治医生侯刃写了很多小说，自然人家也会给他稿费，得了稿费的侯刃凑齐了一个整数，便约了他的文友上才子宾馆灌一肚子“马尿”。脸红得像关公似的侯刃这时便尽显了文人的风采。“驸马爷，你今日听端详……”包公这段精典唱词他演绎得惟妙惟肖，极富气韵。

回到家，他摸出那把竹筒子都磨损了的京胡摇头晃脑地拉一阵“二黄”或“西皮流水”，尔后，掏出那支笔在稿纸上刷刷地写起他的小说来。

只有接到领导，准确地说是他的顶头上司主任医师老王的指令，也就是好容易又临到他上阵时，他才换了一种心境，走进了他的工作室，尔后，小心翼翼地操起了那些手术刀。而这时，洁白无瑕的无影灯下，白色与白色的缝隙中的那一双眸子比深秋寒夜高悬在天宇的明月还要宁静和深邃。他知道，他的刀下是人们都曾熟悉的人物，他的脸和手上的一片印记甚至一点瑕疵大家都了如指掌。

这天，侯刃又一次接到老王的指令，他又一次操起了刀，可是，当他得知这天他所做的是这样一个手术时，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但是，他还是凭着一颗责任心很快把手术做完了，且效果异常地好。

晚上，侯刃正琢磨这事的时候，在省办公厅工作的小谢敲开了他家的门，小谢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包来：侯老，侯专家，上午来您那儿做手术的是我的老乡，这是他的一点心意，就权当“润刀”吧。

侯刃一听这新鲜词儿，越发觉得这红包的怪异。说实在的，他平常做的大都是大领导、大人物的手术，从来没有人送红包，他也没有收过人家的红包。几十年了，他不想破这个规矩，挡了几圈之后，小谢说：侯老，您写文章还有“润笔”呢，就这一回了，下次我还得向你讨教创作的事，就给个面子吧，否则我不好向老乡交代。小谢说完，丢下红包走了。

侯刃打开红包一看，是一叠崭新的钞票，刚好一万元。握着这个红包，他的心很沉，小谢的老家M县可是个在全省都出名的贫困县，几乎要两三户人家四五个劳力一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

第二天，他正准备将这个一万元红包交给领导老王，老王却告诉他科里每位都得八千元，休息室还有两箱属于他的高级奶粉。后来，同事还告诉他，这几天，院子里看望这个病号的车子就有四十多部，那间病房都成了临时接待室。这些人、这些车子都是来自那个贫困县的。

第二天晚上，侯刃又拉了一会儿京胡，拉着拉着，一篇以此为题材，取名为《润刀》的小小说便很快跃然纸上。

稿子寄给了他哥们主编的一家在全国都有影响的刊物，并很快被安排在头条发了出来。一个月后，样刊及稿酬寄到，上面有主编先生的附言：大作见刊，寄上稿酬200元作为“润笔”，金稿再赐。

手握汇款通知单，侯刃感慨万千。

这天，他把那篇小说复印了一份寄给了我，通过那篇小说我才知道，原来，那位做手术的是一个贫困县的县长，所做的手术是阑尾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