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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参军第一人

2005-04-29邓述义孙艳婷

青年作家 2005年7期
关键词:参军

邓述义 孙艳婷

我老家在湖北武汉,1938年武汉沦陷,我随父亲迁移到陪都重庆。由于父亲是武汉裕华纱厂老板,家庭条件自然比一般人家优越。但是战火之下,人人都无安全感可言。那时的重庆也时时被日机轰炸。“5.3,5.4”大轰炸,三姨妈一家全被炸死了,只剩下大表妹穿着孝服住在我们家……躲在防空洞里的人也不安全。我记得有一回,日机轰炸来了好久,防空洞里闷死许多人。听拉车的佣人说,收拾尸体时,光是金表之类的金银细软就装了好几大箩筐!尸体埋在河边上,涨水时一冲,就顺江而下,江面上满是尸体!

我那时正在位于重庆南岸黄角垭的博学中学念高三,家里的纱厂时时成为日本人的轰炸目标。重庆如若不保,再往哪里退?

1943年12月,好友卢乐礼的叔叔为当时国民党军医处中将处长,熟悉参军的情况,在他叔叔处摸清情况后,我们径直到军事委员会的一个机关,向卫兵讲明来意,要求见长官。不久,一名上校接待了我们。同我们谈了许久之后,拿出本子让我们先登记。我抢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成为战时陪都第一个报名参军的学生。

那时国内还未提倡学生参军。但祖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很快报上刊出了大幅的头条,让学生们响应号召从军抗日!一时间投笔从军的热潮席卷了山城,处处是豪情满怀的学生。但学生参军大都是瞒着家里,父母得知后,有硬逼着不让去的;有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的;有家里出钱让别人顶替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的同学们,有暗中约好偷偷跑掉的;也有砸了窗户跳窗从军的……我有个姓胡的同学从军,双亲就很是反对。他小子聪明,让父亲自己去找部队交涉,结果部队回复报了名不能退!胡没吵没闹就达到了目的。

1944年元月3日,凌晨3点就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音。教官告知:委员长将在江北召见大家。急行军,上午8点过到达了目的地——军事委员会大礼堂。喊起来名头有点吓人,其实也就是很简陋的屋子。用木头搭个架子,拿石灰刷了一遍而已。因日机的轰炸,城里已不见像样的建筑,整队完毕,立正站好,也没吃早饭。由于我是第一个报名参军,就编在了一连一排一班第一名。站在头排,看得也十分清楚。

上午9点过,卫兵报告:“委员长到!”不久,临时搭建的简易台上走出了六名将官,八字形排开。再一会儿,蒋介石拄着拐杖走到中间。他光头,圆脸,头显得有些扁,身子稍微显胖。

他开始讲话,但不用扬声器。“……整个社会都在轰动!那是因为你们!你们是爱国学生,有志气!父老乡亲是不会忘记你们的!我决定把你们派往印度,接受美式装备、美式训练……争取早一天打回来!我在这里和你们约定:不管仗打没打完,两年时限,两年后你们复员,继续学业……”

虽然他的约定最后并没有兑现,但当时那话在我听来却是感触颇深。从1937年开始到1944年,抗战已进入了第七个年头。而国人大部分时间在逃亡,跑警报、逃难……最后节减成了三个字“跑日本”!国内的队伍老是打败仗,让我们去印度,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希望……

几日后,我们终于出发了!在昆明的机场里,美军重新安排一次体检。他们发给每个人一张体检表。检查完一项,若是合格则在对应栏内用铅笔画上个钩。我在行军途中不慎患了角膜炎,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当然检查不合格!怎么办呢?难道要在这里打回票么?想了一下,我撒腿就往机场外跑,好容易找到一家文具店,抓起柜台上的铅笔依葫芦画瓢打了一个钩。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这下钩倒是有了,但体检已近尾声。正着急时,过了关的同学都喜滋滋地出来了。我发现他们的手臂上均印有一个蓝色的表示合格的图章,就像现在的食用猪肉上的合格红章印记一样。我灵机一动,拉过一位两手臂紧紧一靠,我也就成了合格者了!虽然字迹全是反的,但也没人注意,我就这样上了飞机。

抵达印度后,分到比哈尔邦的蓝姆伽接受军训,我被编入了驻印军独立战车第五营。通信学校教授无线报话的两个美国教官都是20来岁的军士。一个是络腮胡William-Slider;一个是大个子Henry-Camp。有一次络腮胡高兴地送给我两盒“PallMall”双狮过滤嘴香烟,但他不是递给我,也不是抛过来,而是从我身旁走过直接插进我的肩章里。同样都是学生参军,他们的军饷是每月一百多美元,花不完的就寄回家;而我一个月却只有24个卢比(折合6美元),有时还得靠家里接济。但讲起买东西,他们却是苦着一张脸。美国的大兵几乎个个都是酒鬼。有时为了一瓶白兰地,要他们拿枪来换都成!部队里为了控制他们的饮酒量,每人发给一个小本子。规定一个月只能够有多少“购物点”。某些特定的东西,像酒,就要凭点来买。买了东西,就从本子上将点扣除。一个月如若只有100点,一瓶白兰地就要花去四五十个点。因此当时的美国士兵几乎都要从另外的渠道弄酒喝。有从当地印度人手里买的;也有从中国兵手里买的,中国兵买酒不凭点。若是没有酒,他们玩起来就没有那么开心。

我记得Henry的玩耍花样最多,野外实习的学习后期,除了无线电收发,我们还从他那里学到了好几套扑克魔术。开始我怎么看也看不出破绽,经由指点才知道要手快。他最拿手的一套是:将扑克中的桃6、梅7藏起来,然后把桃7、梅6交给观众,让他插入牌中,甚至还洗上几次牌。最后再将藏好的桃6、梅7拿出来,令观者目瞪口呆!这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打马虎眼!

学习结束之后,我们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不幸的是,我在军旅途中不小心将其丢失,实在可惜之至!

空闲时,我们常常三三两两约好到十来公里远的小街去买东西。遇上了车就搭,要是没遇上就步行。搭车其实很简单,握拳翘起大拇指,手往前一伸就成。有时正走着,就有一辆车在面前停下来,车上的美国朋友招呼道:“好啊!我能帮上忙吗?你要去哪里?”我们高兴地欢呼起来:“要到市场去!”司机耸耸肩,大声说:“正好!上车!”大伙儿便会吹着口哨跳上车!

1945年春末,我们由一位美军上尉领着,到加尔各答去取新车,住在当地的美军军营里。中国士兵习惯用的是一个大口盅加上一个汤匙。美军的伙食习惯对我们来说就很不适应。第一天打饭,伙夫将牛肉粥、鸡块、沙拉和冰淇淋等全倒在一个口盅里,那味道我终生难忘——实在是糟糕透顶!后来为了照顾我们的习惯,就对中国士兵特别优待——允许分几次领取。

军中生活其实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死板,时常有小插曲发生。有一次我的车在下山时出了毛病,放空档滑下坡之后,就停在路中间不动了。我下车检查时,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回头一看,有好几辆美军军车被挡了道。就在我请老乡帮着推车的当儿,有一个美国大兵像是等不及了,张嘴用英语在一旁骂开了。等我推开了汽车,不甘示弱,也用英语骂开了。那美国大兵立马熄了火,跳下车向我走了过来。我才1米72,而他却有1米9左右,简直像头大熊!他走到我面前,只是伸出了右掌,按着我的头,向下一掀,就让我摔了个大跟头。我刚爬起来,他就又来那么一下。三五次下来,我就只看见周围的东西都在晃动。围观的人和美国大兵,也都在哈哈大笑。我抓住一个空子,一下子往外跑去。回到车上提起冲锋枪对准他,子弹上膛。这一下,他笑不出来了,愣在一旁。但随即又面带微笑两手高举摇晃着连连对我说:“顶好!顶好!”我看他笑得不假,就只用枪头在他屁股上狠狠戳了几下,大喊一声:“Getway!”(快走!)他如获大赦般赶快跑回车上去,车子开动时,居然还伸出脑袋,嬉皮笑脸地向我招手:“Beybey!”一场喜剧就这样收了场。

1945年,胜利之后,我们在距离雷多小镇约40公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待回国。虽然是住在大森林的边沿,但原始森林的恐怖我们还是见识了。在森林的夹缝中有一条10米左右日照不足的深绿色小河。营里的炊事班就搭建在河边。往对岸看,参天大树密密排开,树间缝隙长满了三四米高的巨草,城墙似的密不透风!仔细看,可以发现密草丛中有一个大洞。当地人告诉说,那是象道,是大象为了便于饮水用身子拱出来的。这条通道也就成了野兽们喝水的专道。时常有各种动物到河边饮水,再原路返回。一开始我们很怕野兽游过河来,又不敢说出来怕惹人笑话。班长、排长、营长和老兵们却丝毫没有对这事做出反应,只是不停叮嘱大家不许下河玩水,传说是河里有鬼。有个战友小福建(福建人),中等身材,很壮实,十分贪玩,仗着自己的好水性,一天吃过午饭就摸下水。一会儿工夫就没见了人影。河面上平平静静地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旁边有同学扔了根木棒下去,泡也没冒一个就沉了下去。仔细观察,原来木棒被那些纤细的水草缠上,越缠越多,死死缠在水下。这样,不管人还是东西,根本不可能浮起来!小福建就这么被留在了水下,没能回国。

邓述义:湖北汉口人,78岁。1943年参军,同年到印度蓝姆枷受训,曾在驻印军独立战车第五营服役,现居成都市西安北路三巷新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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