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争常”不切实际
2005-04-29爱德华.拉克
(美)爱德华.拉克
多年来,日本使出浑身
解数不切实际地谋求获得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今年比往年更卖力。日本与巴西、德国和印度组成战术联盟,希望在6月份的联大通过投票扩大安理会。日本越接近希望达到的目标,阻力越大,距目标越远。中国的街头抗议和政府声明表明,日本距其目标比过去更远,今年将不会是日本年。
为什么如此多的日本外交官、外长,甚至首相愿年复一年地为“争常”这个艰难的任务屡败屡战?为什么这一目标对日本领导人如此重要?有哪些困难因素?日本“争常”如果再一次受挫,对日本、其邻国及世界有什么后果?
日本为什么“争常”?
日本“争常”,并未表明日本当局期望通过获得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来推动或阻止什么特别的行动。日本期望像其他五个常任理事国一样拥有否决权,但很难看到日本会在什么问题上行使否决权,因为日本的外交政策主要是寻求共识。或许,日本获得常任理事国席位,将在政治上减少对美国的依赖,但日美两国的战略利益在很多问题上相一致。安理会讨论东北亚安全问题费时不多。日本和中国都不急于将朝鲜核问题提交安理会。
联合国宪章不允许当选理事国在完成两年任期后连任,但日本在过去50年来一直致力于当选非常任理事国,共当选9次。日本为当选,对一些小国或不太富裕的国家慷慨解囊,极尽拉拢诱惑之能事。然而,日本进入安理会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日本负责任,可依赖,但不愿在特别的问题上突出自己。安理会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解决非洲的各种问题和授权维和行动。这些都不是日本关切的优先安全问题。安理会讨论反恐、阿富汗和伊拉克等问题更直接影响到日本的安全。但在这些问题上,日本与美国的立场没有大的区别。
日本“争常”是自上而下的现象,主要是日本政府的战略,而不是民众的要求。日本民众对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责任存在矛盾心理,如自卫队是否会参加遥远的和有风险的联合国维和行动。多年来,外务省一直是推动日本“争常”的急先锋,不厌其烦地向民众解释成为常任理事国的好处,并为其戴上一顶维护世界和平的高帽。
日本固执“争常”,既无具体的政策目标,也不存在国内压力,原因何在?小泉首相2004年9月在联合国大会上称,日本“争常”只是“在国际社会争取和平与繁荣中谋求得到一个荣誉地位”。6个月后,美国国务卿赖斯在东京对小泉的表述作出回音,称“日本已在世界国家中赢得其荣誉地位”。最重要的是,五个常任理事国是二战期间与法西斯作战的盟国。对日本和德国而言,如果被选为第一批常任理事国, 则证明它们最终被接受和成为受尊敬的世界
领导。
日本官员乐此不疲地声称,有四个理由可以使其成为常任理事国。第一,日本长期奉行以联合国为中心的外交政策。第二,日本是一个无核国家,如果当选,将是第一个无核常任理事国。第三,日本向联合国交纳的会费比除美国之外的其他四个常任理事国之和还多。第四,日本派自卫队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并对战后和平重建提供物质支持。这一信息毫不含糊:即日本应获得常任理事国席位,日本现在已完全准备好执行作为常任理事国的责任。
日本“争常”困难何在?
日本“争常”的目标不可能实现,首先因为修改联合国宪章和扩大安理会存在障碍。
联合国的奠基者不希望看到联合国的最初结构很快遭到削弱。因此,他们对修改联合国宪章设置了较大的障碍:要获得联大三分之二的多数票同意,要得到三分之二的成员国批准,其中需要获得五个常任理事国的全部批准。安理会在1965年扩大了一次,由四个非常任理事国扩大到10个。但自1993年以后,联合国安理会的改革就再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
公平地说,日本不是问题所在,因为安理会的公平和效率一直没有得到解决。马来西亚在1996-1997年担任联大主席期间,提出改革安理会的建议,让日本、德国和分别来自亚洲、非洲和拉美的一个国家获得常任理事国席位,但没有否决权。克林顿总统尽管对安理会拥有24-25个成员国能否有效履行其责任持严重保留态度,但对此改革方案表示乐观。马来西亚的改革方案因未能获得足够多的支持而没能进入投票程序。
其次。美国支持日本入常,但不愿在这个成功机会不大的问题上进行大的政治投资。
日本决定在新一轮“争常”中采取新的战术。日本不再过分依靠美国的支持作为其“争常”的关键支柱。美国支持日本入常,但不愿在这个成功机会不大的问题上进行大的政治投资,没有能力制定一个既能解决安理会的有效性,又能解决公平这一两难问题。现在,美国的立场仅仅是支持日本入常,明显说明这是一个不严肃的选择。由于德国在2003-2004年反对美国入侵伊拉克,布什政府对支持德国入常没有太大兴趣。美国决策者清楚,扩大安理会需要接纳更多的发展中国家,到目前为止尚未清楚地阐述或赞成任何特别的方案。美国认为,将安理会扩大到24-25个国家,特别是扩大常任理事国,是在淡化美国的影响力。
其三,日本选择与其他三个“争常”国家结成联盟,但反对日本“争常”的力量也同样进一步壮大,特别是日本难于控制非洲内部政治。
日本没有依赖美国的影响力,而是选择与其他三个“争常”国家组成联盟,并得到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的支持。这一策略既有正面效果也有负面影响。日本与巴西和印度联在一起,可迎合那些要求增加发展中国家代表性的要求,从而赢得一些国家的支持。日本“争常”的朋友圈子有所扩大。但在另一方面,反对日本等“争常”者的圈子也在扩大。美国对“四国联盟”提出的方案不热情。在1997年,反对日本等国争常的一些中小国家组成了“咖啡俱乐部”,现在改名为“团结谋共识”。他们对使他们的地区对手成为常任理事国感到严重关切。作用与反作用在起作用。“争常”国越积极,阻止“争常”的一方就越活跃。
四个“争常”国如果没有两个非洲“争常”国的加入,那么四个“争常”国入常的前景就很暗淡。四个争常国自己提名自己为候选国,但非洲国家正在选择地区代表,到目前仍不成功,非洲出现了6个“争常”国。因此,日本的机会与非洲的内部政治联系在一起,但这是日本所控制不了的。
其四,日本及其他“争常”国家不能依靠联合国秘书长安南。
当前,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扩大安理会上发挥了领导作用。传统上,联合国秘书长对联合国安理会的规模和组成情况没有什么发言权。由于这些问题太敏感,且分歧很大,安理会改革问题都留给成员国自己解决。然而,2003年夏天,在安理会对伊拉克使用武力进行辩论期间,安南决定他需要采取一些重大行动,重新组合这个分裂的组织,使联合国安理会变得更透明和更团结。他宣称,安理会确实需要“激进的改革”。他认为,出现了新的地缘政治现实,需要扩大安理会。他成立了名人小组,绘制了安全环境和联合国机构改革的路线图。
对日本和其他“争常”国而言,机会在召唤。联合国秘书长破天荒地领导这一事业,将联合国改革从国家利益的层面提升到世界层面。然而,毫无疑问,安南在全局上对安理会和联合国的病痛作出了错误的诊断。安理会的病痛是政治性的而不是机制性的。不首先解决成员国在政治上的分歧,就企图重建安理会,将是不成熟的,并将造成联合国的分裂,将使形势进一步恶化。安南无视美国军事力量的进一步单极化,声称扩大安理会是需要反映新的现实,实际上是找借口否定现实。增加6个新的常任理事国,看来是要找到一种方式平衡美国在硬力量上的优势。这就是在安理会会议室扩大投票者数量,提升美国单边主义的政治代价。
根据安南的方案,扩大安理会是一揽子改革方案的中心内容,191个国家将在今年9月召开的联大上采纳其方案。安南常说“改革是一个进程,而不是一个事件”,但他期望成员国今年忘记这一格言,而在仅有的一次大会上接受广泛的一揽子改革方案。他应当听取他早时提出的建议行事:成员国对改革方案有所选取,寻找共识,并将共识作为前进的依据。安南呼吁成立“缔造和平委员会”,以解决失败国家问题;呼吁扩大人权委员会权限;要求扩大安理会。这一切都需要更多的时间。日本及其他“争常”国家不能依靠安南。
四个“争常”国家明白它们需要承担更多的游说费用。日本人的“争常”活动看来特别有活力,组织得好,资金充足。但这四个国家需要对一些关键的问题给出更好的答案。如果安理会扩大,联合国是否会变得更强大和更有效?拥有25个国家的安理会在什么问题上与15个成员国行为不同:伊拉克、科索沃或是海地?更大的安理会能弥合美国和其他国家在使用武力上的分歧?从没有代表的几个地区增加几个国家,安理会就能更有代表性?中国、韩国、巴基斯坦、意大利、阿根廷、墨西哥和其他很多国家都对此有疑问。安理会的工作方式会比现在变得更有责任、更透明和更有代表性?或者它只是一个更大的不负责任的机构?如果日本和其他国家已经为联合国贡献殊多,为此需要公平地获得席位,这些国家在成为常任理事国后将准备提供什么新的资源?
其五,最重要的是,日本如不能面对历史问题和治愈其与邻国的历史伤痛,其“争常”将不会成功。
对日本而言,其“争常”的障碍不仅仅与联合国的程序和全球力量平衡有关。即使所有这些问题都可以克服,但其未解决的历史问题和与其邻国的关系仍将存在。日本通往安理会的道路必须通过纽约、北京、汉城、华盛顿。中国有否决权,韩国积极参与“团结谋共识”集团,亚洲地区其他国家对支持日本“争常”也犹豫不决。
正如小泉首相和赖斯国务卿所言,日本“争常”是为了获得荣誉和常任理事国地位。日本如得不到邻国的支持,“争常”的目标就不会实现。日本只能通过自己的言行解释这一疑惑。日本正在赢得其全球多数国家支持其发起的“争常”运动,但如果不能面对其历史和治愈其与邻国的历史伤痛,所有这一切努力都显得微不足道。日本“争常”与其他三国相比利害关系更多。日本的邻国认识到这一点,并对日本“争常”提出更高的但并非不合理的要求。日本必须决定是否愿为其“争常”在国内付出政治代价,在国际上与邻国和解,并治愈历史伤痛。
(作者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该文刊载于2005年5月号《远东经济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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