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传奇：换心换肺的“兄妹”共度生死劫

杜立平

同病相怜：

接受同一供体的“兄妹”住进同一病房

2005年3月4日，北京安贞医院给宋永乐下了病危通知：心脏病末期，建议做心脏移植手术。否则随时有生命危险！

3月20日，十分虚弱的宋永乐，在妻子王淑清的陪同下从北京乘火车赶往大连做心脏移植手术。那天，宋永乐被妻子搀扶着走出家门时，他再一次深情地回头望着村里含苞欲放的杏花和梨花，他的眼里溢出了一层难以察觉的泪光。他不知此次去大连做手术还能不能走下手术台，再回到家乡？他知道这次手术的危险程度，但是他还是怀有一线希望，希望大连之行是他的再生之旅！同时他还知道，和他一起到大连做移植手术的还有一位末期肺病患者。他们俩要接受来自同一供体的捐献。

宋永乐是北京市通县梨园村人，今年52岁，为人厚道、乐于助人，在梨园村人缘很好。5年前的春天，宋永乐还在北京的建筑工地当瓦工时，突然累倒在建筑工地上，经医院检查查出心脏主动脉瓣膜关闭不全，二、三尖瓣关闭不全。此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能干重活。再后来，他只能干“看堆”和打更的活。今年开春，他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脸上出现浮肿，上家里的二楼都要歇几气。到北京安贞医院做检查时，经专家会诊，宋永乐为心脏病末期，需要尽快做心脏移植手术。

当时安贞医院没有心脏活体器官，大夫建议马上找能有活供体的医院。王淑清多方打听，了解到大连大学新华附属医院能做心脏移植手术。王淑清匆匆赶到新华医院，新华附属医院心外科的大夫仔细检查了宋永乐的病历，决定接受宋永乐来大连做手术。并考虑到宋永乐的实际困难，给予他一定费用的减免。但是因宋永乐心功能低下，还患有严重的肺动脉高压，大大降低了做手术的成功率，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所以医生让王淑清做好两手准备。

很快，王淑清在村委会和亲戚的热心帮助下，凑足了7万元手术费用，让宋永乐住进了大连大学新华附属医院心胸外科505病室。第二天，宋永乐就打听那个和他接受同一供体做手术的人。他知道和自己一起做手术的人一定和他的血型一样，身高和体型也一致。但宋永乐并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具体做什么器官移植，一股很强的好奇心让他想知道对方的一切。

其实，这位患有肺病末期的妇女比宋永乐早一周住进505病房。她叫任美芬，今年38岁，是江苏张家港港上区太上村人。任美芬原本是一个十分健康的人，在8年前的冬天，她骑自行车不小心掉到了结冰的池塘中，带冰碴的水呛到她的肺部。因未能及时治疗，不久她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后来病情进一步恶化，她的肺功能完全丧失，惟一的生存希望就是换肺！这次，任美芬是在丈夫李惠兴的陪伴下，来新华附属医院接受同一供体进行手术。

共同的“命运”把两个天南地北、素不相识的人拉到了一起！他们之间就要建立共同的“血缘”关系了。这件事越想越奇妙，宋永乐十分主动地要认识眼前这位和自己命运相同的人，尽管当时身体十分虚弱，走路都困难，但他还是让妻子扶着下了床，来到任美芬床边和她握手，宋永乐显得格外激动，他说：“妹子，你的血型是B型的吧？我听说，咱们除了血型，还有血的4项标准都一样呀！”任美芬点了点头，说：“都是缘分让我们接受这次手术呀！”说完，她的眼睛也闪出了泪花。

手术那天，宋永乐起得特别早，因为他知道上午要做手术，昨天夜里直到很晚才睡下。当早上一缕晨曦透进室内时，他发现连续几日的阴霾天气终于退去。他的心头也顿时亮堂了许多。他不住地对刚醒来的任美芬说：“今天是个好天气，祝咱们的手术成功！”任美芬脸上也涌上来一丝喜悦的神情。她说：“大哥，你的手术比我的简单，你肯定会成功的。”宋永乐说：“咱俩都能成功。”

上午10点多，当宋永乐和任美芬先后被推进各自的手术室时，王淑清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着的情绪，她捂着脸在走廊里对着窗口痛哭失声。这时，李惠兴默默地站在王淑清身后，他的泪水也止不住奔涌而出。两人在走廊里忧心如焚地等候手术室的消息。

生死时速：

健康的心肺顺利植入他们体内

心脏和肺移植手术难度高，风险也极大。特别是宋永乐和任美芬这样已经是患病晚期的病人，如果在手术的某一环节出现纰漏，病人很有可能就会下不了手术台！在手术前，医院就让病人的家属做好了两手准备。无疑，横在两人面前的都是一道可怕的鬼门关。

最让大夫担心的是，手术前给宋永乐检查身体各项指标时，发现他的血压和心律不稳定，特别是他的心脏增大了二三倍，导致他的肺动脉高压，因心脏的主动脉直接连着心脏，为手术无形增加了难度。任美芬的情况更好不到哪去，由于双肺移植要比心脏移植难度还要大，所以任美芬的心情一直很压抑，饱受疾病折磨多年的她一度甚至想放弃治疗！只因她有一个从未对她放弃的好丈夫李惠兴，这些年为妻子举债治病，已经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带着妻子来到了大连。

新华附属医院对这次接受同一供体心肺移植手术极为重视，派出了全院心外科和心胸外科权威的专家教授组成专家小组。专家组组长由新华医院的院长、国内著名的心外科专家王江宁担任。具体分工是：由解强博士为宋永乐做心脏移植手术；由胸外科曲永业和许凝教授为任美芬做肺移植手术。

肺移植是器官移植难度大、且危险系数大的手术，因为肺动脉直接通心脏，如果移植不成功，不但肺功能死亡，就连心脏也会停止跳动。而同一供体的心肺联合移植手术更是难上加难，成功率相当低。宋永乐并不知道，医院为了从300公里外的某市取回供体的器官，他和任美芬的手术经历了一次生死时速！

由于供体并不在大连，无形地为两人的手术增大了难度。通常情况下，从供体身上取下器官，到为患者进行手术的时间越短效果越好。因为既要保证器官转运过程中不受损害，又要最大限度地缩短器官的热缺血时间。而供体和受体中间相隔这样长的距离，一旦途中出现问题很可能前功尽弃。新华医院为了两人的手术成功，专家小组做了精心的准备。

4月2日，为了万无一失，手术专家小组派出曲永业教授亲自督阵，在前一天已经来到300公里外的某市。上午8点钟，曲教授和有关专家准时来到某医院的手术室。因为要在供体上同时获取心和肺，大大地增加了手术的难度，如果脏器一旦出现破损、切口扭曲和漏血将前功尽弃。9点钟，从供体身上顺利获取了心和肺器官，医生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分别放入盛有冰盐水的容器里，用无菌塑料袋封了三层，然后放入无菌箱。专家小组来不及喘口气，就赶紧把无菌箱搬上了急救车，然后拉起警报迅速驶出城。

急救车驶上高速公路时，坐在司机旁边的曲永业教授不住地催促司机说：“加速，加速。”司机脚踏油门把速度从160公里每小时提高到200公里。此时，车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曲教授仍在不停地看着表，因在出城时遇上了交通高峰，出城足足用了近20分钟，如果按原计划赶回医院，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行驶。司机又把车速提到极限：时速240公里。车上的人此时感到车已经飞离了地面。

急救车拉着警报一路狂奔，终于驶入大连市高速路口，正在手术室紧张地等待消息的王江宁院长，在确认不会出现意外时，下令宋永乐和任美芬的手术开始。10点30分，急救车呼啸着稳稳地停在了急救室的楼下，医务人员马上把装着心和肺的无菌箱送到6楼的手术室。11点，宋永乐的心脏取出时，心脏手术随即开始。12点30分，植入宋永乐体内的心脏开始跳动。

与宋永乐相比，任美芬采用了非体外贯列式双肺移植手术，这种手术目前在中国的肺移植手术领域里没有先例，在亚洲只有日本和韩国有两例。任美芬手术整个过程都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下午5点钟，供体肺安全植入任美芬体内，各吻合口无扭曲、无漏血；长短合适、容积匹配。第二天上午，任美芬苏醒。为防止她醒后因活动增加肺器官负担，医生又给她注射了麻药，让她处于休眠状态；7天后，她的胸部各个部位自然愈合后，任美芬才从麻醉中醒来。

心心相印：

“兄妹”共同走过死亡地带

犹如过去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宋永乐浑身的血液像泉水一般流动起来，原来紧闭的双眼被窗外的一缕玫瑰般的阳光刺痛了，但是他还是睁不开眼睛。他刚才在手术台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被一个举着大刀的人追杀，他拼命地奔跑，在爬到一座山上时，他的两腿越来越沉重，重得他透不过气来，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巨石。他想大声呼救，但是喊不出声来。而此时，那个追杀他的人已经赶到了面前，他惊恐万状地朝山崖下猛跳下去。

宋永乐在手术后的第二天上午9点睁开了眼睛。第三天，从无菌室转到了重症病室，他拔下吸氧管的第一句话是问身边的大夫：“任美芬怎样了？”解强博士风趣地说：“你觉得任美芬会不会成功？”“她一定会成功！我相信她会挺过来的。”“怎么，刚刚做完手术就有心灵感应了？”宋永乐一脸羞赧，说：“我们在手术前就认了兄妹了。”

原来，任美芬刚入院时，情绪波动极大。天天思念着女儿，她担心推上手术台就回不来了。在张家港市医院下病危通知书时，她就流着泪安排了后事。让她最不放心的是刚刚16岁的女儿，没娘的女儿岂不命苦？一想到这些，她就偷偷落泪。

宋永乐观察到任美芬越是接近手术的日子，越是神情低落，对手术不抱信心。宋永乐觉得她丈夫和医生如何做工作，都不如他的话有说服力。他鼓励任美芬说：“妹子，你肯定能成功，你要抱着一定能见到你女儿的信心，就能战胜病魔。”宋永乐每天都要和任美芬聊上一阵，那股亲兄妹一样的热乎样，让同病房的人感动不已。

4月1日早晨9点，任美芬先走上手术台做准备工作，她在出门时对宋永乐说：“宋大哥，再见。”宋永乐能看出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他的心头一热，微笑着对任美芬说：“明天见，妹子。”

手术后第4天，宋永乐能下地走了。第5天，他不用别人扶就从6楼的重症病室回到5楼的普通病房。然而，此时的任美芬依然处在睡眠状态，宋永乐天天都要上到6楼，在任美芬的病室外隔着玻璃窗探视。第7天时，任美芬终于醒来了，宋永乐胸间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找到了护士长，恳求进去看一眼任美芬：“我对她说句话就出来。”宋永乐的要求被拒绝后，第二天，他又找到任美芬的主治医生曲教授求情，曲教授笑着说：“她丈夫要进去我都没答应，怎能答应你呢？”宋永乐脸红了，他说：“她需要鼓励呀。”曲教授说：“给你一分钟时间。”

宋永乐格外激动，他轻轻来到任美芬的病床边。任美芬的床上挂满了输液瓶，氧气管子插在鼻孔里，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宋永乐上前拉住任美芬的手说：“妹子，我来看你了。”任美芬嘴角微微翘了翘，“妹子，你看我恢复得多快！你别急，你也很快就能下地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爬大连的白云山。”任美芬的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

宋永乐每天早晨10点多钟，就来到6楼任美芬的病室外，隔着玻璃窗朝任美芬做鼓励的手势。他还让别人代笔给任美芬写纸条，上面写上一句问候或是鼓励的话。任美芬术后恢复之快令大夫们感到惊讶！她第9天就从无菌室转入重症病房，第13天转到普通病房。

虽然这次医生并没有安排他们一个房间，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每天见面。他们会在走廊里聚在一起聊天。宋永乐说：“妹子，今天的感觉好吗？”任美芬说：“今天呼吸起来轻松多了，比昨天好一些。大哥，你呢？”“妹子，我昨天下午在楼下走了一圈。外面真好，大街上的迎春花都开了。”“唉，要是我也能下楼就好了。”“妹子，你别急，大夫都说你恢复得很快呀。”

4月27日下午，宋永乐和任美芬相约去爬医院对面的白云山。那天，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马路两边的樱花和迎春花争芳斗艳！两人分别在王淑清和李惠兴的陪伴下下了楼，为了防止感染，他们都戴着大口罩，身上仍然穿着住院服。医院离白云山仅有2000多米，但这对任美芬来说，是相当远的距离，入院前她在丈夫搀扶下走20米就气喘嘘嘘了。今天她显得格外精神，她和宋永乐相互扶着并肩走着。兴致勃勃的宋永乐又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妹子，今天我的心气好足！感觉大好啊。要不是有人给咱们捐出器官，咱们不会有今天。我想好了，等我将来不行的那天，我也要把自己的身体捐给医院，这样我的生命就会延续下去。”任美芬说：“大哥，你说的真好，我怎么没想到？到时候我也把自己的有用器官捐出来。”那天，他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一口气竟走到白云山下。任美芬额上出了汗，她坐在台阶上，笑着说：“大哥，我走不动了，你自己上山吧！”

宋永乐坚持不让王淑清扶，他边上边数着台阶，一口气登上了40多级台阶！他神清气爽地站在半山腰上，向任美芬挥舞着胳膊。那一刻，重获新生的宋永乐说：“淑清，山上的空气真醉人呀！这是5年多来感觉最好的一天，我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自信。”

在此之前，4月20日，新华医院为宋永乐做了全面检查，宋永乐术后各项指标恢复正常，他可以回家疗养了。25日，宋永乐办好了出院手续准备出院，任美芬预计在一周后也会恢复出院。

宋永乐出院当天，任美芬和李惠兴夫妇到医院的门前送行。宋永乐和任美芬紧紧相拥，一旁的王淑清和李惠兴看到此情此景也是感慨不已，泪水盈满了眼眶。从未去过北京的任美芬和李惠兴满是憧憬地期待着任美芬身体恢复后一家人到北京认亲，游故宫爬长城；从未去过江苏张家港的宋永乐和王淑清也愉快地表示会选一个好日子到张家港看大海。（本文未经同意，拒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