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心
2005-04-29佚名
佚 名
朱力亚,中国艾滋病群体中,目前惟一有勇气公开自己病情的在校女大学生。一年前的 4月,这个活泼快乐、有着优异成绩的大学外语系二年级学生、正在品尝爱情的22岁的西安姑娘,被HIV病毒迅速地推向了她生命的深渊。
正值春天,油菜花开得艳黄,桃花和梨花在枝头炫耀华丽的生命,河边的牛在安静地吃草,湖北北部的一个县城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到世界的美好和安静。在此避世的朱力亚,却和这个世界渐行渐远。
2005年4月5日,清明节。
在一个遍布两百多个名人的地方,到处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燃烧纸钱的烟雾。来自北京和广州以及其他地方的这里的子孙们,穿着制服,在警笛声中来到高大的陵墓前,祭奠死去的人们。朱力亚默默地看着他们,说:其实,伟大者和平凡者死后并没有什么两样:得到同样的纸钱,得到同样的祭奠。
“当然,我也可以成为一个英雄,尽管我的敌人只有一个——艾滋病。”她微笑着说。
2004年4月4日,朱力亚在她的外籍男朋友离开当地回国治疗艾滋病后,被确认通过和男友的性关系,携带了HIV病毒。
她的世界立即变成混沌的、黑暗的世界。
就在她被证实感染病毒的前后,在长江边的这座城市的几所大学里,几个女生的命运与朱力亚相同。不同的是,那几个花季女孩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没有人能够联系到她们。而朱力亚,走了一条和她们完全不同的道路。
优等生
1982年9月,朱力亚诞生在西安一个极其普通的家庭。
父母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他们把女儿送到当地比较好的学校,和一些家庭背景很好的小孩一起上学。“我自尊心特别强,虽然家里条件差,但是在别人面前总显出很高傲的样子,不让别人看不起。”朱力亚回忆说。
事实证明,这个女儿给了父母安慰和自豪。初中毕业的时候,这个18岁的姑娘考取了湖北荆州的一所中专,学习外语。
让老师和同学惊讶的是,这个长得不是很漂亮,个性却极强的女生,用两年的时间学完了三年的课程。在这所中专,每年只有三个保送大学的名额,朱力亚就成功地申请了一个,成为这个学校第一个没有毕业就被送到大学读书的学生。
当别的女孩子仍然躺在父母给予的金钱和幸福之上求学的时候,朱力亚已经开始了自己独立的人生;当别的女孩子为英语四级考试发愁的时候,她的英语早在中专时就已经过了四级。
朱力亚因为其杰出的表现,成为该大学一部分入党积极分子的辅导老师。就在她即将入党的调查函发到学校的当口,2004年4月,艾滋病毒在她身体里被发现,入党成为泡影。“一些老师也许认为,一个党员的名分给一个HIV病毒感染者,有什么用呢?不如给一些能够在找工作时用得上的学生。”
流浪的女生
感染病毒的朱力亚彻底地正视这个世界,一个从来不在乎艾滋病的女孩子,一下就被对艾滋病的恐惧和害怕周围人的心理击毁。
在自己独处一间房子的日子里,她拉紧黑色的窗帘,让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就一直坐着、坐着、坐着。“我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是空白,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也不想死。我深刻地感到,出了这个门,看任何人、任何东西,包括路边的一朵小花,都已经和我无关。”
2004年10月,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去了中国艾滋病人比较集中的河南。她突然发现,除了生命长短和自己一样之外,那是一个更需要帮助的群体。她自己,是不要怜悯的。
在当地一家最豪华的饭店里,很多人知道她,她在这里开过讲座;在一家漂亮的餐厅,也经常出现外国人和朱力亚一起进餐的情景,他们用英语热烈地交谈。
她几乎每天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说一些虚构的情节和故事。“如果我是一个美国的艾滋病人,我根本就不要这么累,我能得到起码的尊重,会得到父母的尊重和爱护。但现在我无法得到父母的爱护。如果说出来,我就死定了,父母也死定了。对我这样的女孩子,更厉害的武器不是艾滋病,而是人言。”
拒绝怜悯的人
8个月中,朱力亚的每一步前进,都充满了痛苦的选择和摇摆。
她害怕父母同学亲戚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病的事实。她曾经安慰自己,父母在遥远的西安下面的一个城市,是不看报纸和杂志的,也不会上网。她害怕失去目前可以隐藏自己身份的工作和生存环境。她不知道在整个中国,究竟哪里可以容忍她以一个艾滋病人的身份坦然而正常地存在和生活。
所以,从开始时故事和细节的撒谎,到最后的道歉、修正及坦然,朱力亚走了8个月的时间。最终,朱力亚找到了一个说实话的地方。她只有在这个时刻,才快乐地体会到,可以承认自己是艾滋病毒携带者,可以轻松而不需要小心地和人一起吃饭。“说真话的感觉,真像蝴蝶在飞。”她说。
她害怕社会的心理始终没有消除。尽管还没有想到公开之后如何面对父母和同学,但朱力亚已经决定,不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生活,她要背负着人们对艾滋病人的歧视,真实地生活。
“我不奢望自己能给社会作多少贡献,我要让人们知道,我们这个人群,需要勇气和力量,改变已经被艾滋病改变的生活,回到众生的一般形态。”她说。
朱力亚在2005年4月25日的日记中写道:“以前只知道赶路,却忘了去欣赏沿途的风景,而我现在开始学会去欣赏沿途的风景,去享受生命的美好。我珍惜我的每一天,珍惜生活中的一草一木。其实我现在没什么顾忌了。如果讲我的故事,得到的只是同情和怜悯,这是我拒绝的。我需要人们对我的勇气和魅力的尊重。事实上,我要有面对生命的勇气,但我很难面对自己。说实话,我最大的敌人不是病毒,是自己。”
我有一个梦想
朱力亚清晰地知道,自己和其他病人需要什么。她说,艾滋病感染者一定要建立一个组织,他们不仅仅需要物质,精神的给予最重要。“如果他感觉这个世界很冷酷,这个世界很排斥他的话,就会有变态的心理,甚至你这么看低我,我就要故意传染给你。像有些小姐,她知道自己有病,故意去传染给别人。如果要去唤醒这些人,应该成立一个组织。”
“我相信,有人在看到我的故事后,会有所感悟,会对行为和思想有所修正。无论是濮存昕做了什么,国务院发言人说了什么,那都是非常虚的,我给他们的感受才是最真切的。”她说。朱力亚认为,她没有把握好自己,踏入了生命的死胡同,但她不抱怨,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也不能抛弃自己。她希望大学里头普及性教育。大一大二可以不开,大三大四健康教育这门课一定要开。她甚至希望,在中学就普及性教育。
“知道自己得病后,从来不去计算自己失去了多少,而是数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就那么多时间了,找也找不回来。应该是考虑自己该如何做的时候了。”
“关爱自己生命的是人,关爱别人生命的是神。也许我可以做一个神。”朱力亚说。
朱力亚仍然在那个小城里从事教育工作,学校是她永远怀念的地方;她惟一感到抱歉的是,不能够为父母亲建设一种让他们自豪的生活。
朱在盼望着这样的日子:
“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我重新快乐,梦想我们的国人,像对待感冒和癌症患者一样对待我们。”
(注: 朱力亚为化名)
(九重葛摘自“华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