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虚构
2005-04-29刘美华
刘美华
吴乃和是个写小说的。他的小说素材都是来于日常生活。
每天清晨起床后,吴乃和都要站在自家阳台上向外看一会儿,然后,下楼,从小区跑到小区外的公路上,一直顺着人行道跑到那个铁路道口,观看当天从这条铁路上奔驰而过的第一列火车之后,再散步回家。因此,五年前,在阳台上,他看到了斜对面三楼抖衣服的少妇;半个月前,在铁路道口,他又看到了对着奔驰而过的第一列火车不停地挥手的小男孩。
五年,半月,少妇和小男孩都对自己所持的行为表现了一种由衷的执著。吴乃和感到新奇,冥冥间也有些迷惑。但他还是以此写下了两部小说的开头。
第一部小说开头。
小男孩挥动的胳膊悬停在头顶,那只可爱的小手便开始慢慢地向下沉,当快要沉到身前比他矮一截的铁栅栏时,那只手啪唧一下,落下来,打在自己裤子的外侧。
火车是在使劲地吼了一声之后带着风驰电掣的呼啸声从铁路道口开过去的。小男孩就站在道口不远处铁栅栏的外侧,他只要一努力就能将身体翻过铁栅栏。太阳刚刚出来,亮锃锃的铁轨有点耀眼,小男孩的眼神追寻着火车跑的方向,直到火车跑成一条头大身子渐细的绿蛇。
小男孩的脸被身前铺展的石子映成灰色,有阳光一闪,那灰色更显真切而清晰。那些贴在火车窗口上的一张张脸是飞快般切过他的目光的。一个月了,在一个个初夏的清晨里,他目睹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九年里都不曾看到的那么多张陌生的脸,这些脸属于这个城市之外,也就是他认为的整个世界的脸。到目前为止,在这些脸上,他只领略了一种神情,漠然。
小男孩突然觉得委屈,之后,他想哭。
黑压压的人们在忙着穿过道口。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的小男孩也垂着头向道口走来,他斜着身子挤过行人。过了道口,他开始奔跑,奔跑时,他的一只手向后摁住屁股后颠动的书包。他在人行道上跑得飞也似的快,他看到马路上的行人在嗖嗖地向后掠去,耳边也响起呼呼的风声。
小男孩在仅有的十分钟里要跑三站地的路程,在剩下最后一二分钟时,他应该坐进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今天,当他跑到三楼楼道时,就看见上第一节课的语文老师正在前面匆匆地向教室走,他双腿一使劲,从老师的身后唰地蹭了过去。坐到座位上时,他眼角的泪已经被风干了。其实,眼泪在铁路边沉下手时就开始挂在了眼角。这时,老师走进教室。
起立。老师好。重新坐下时,小男孩忙着从书包里掏语文书,铅笔盒却从书包里滑落到地上。教室里一阵哄笑。
弯身去捡铅笔盒时,小男孩听老师在说,林豆豆同学,请你站起来。语文老师是个女的,年轻轻的,她的声调在豆豆听来带着些严厉。
目光一下子停在了伸到铅笔盒旁边的鞋子上。旅游鞋是李宁牌的,白色的,里外侧有蓝色的线条,四百多块钱,爸爸除了吝啬时间,给他买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名牌或者最贵的。鞋子的透气孔正往外冒着热气。
起身时,豆豆看到两排课桌间的走道里有一双腿在向他走来,那腿上的裤子是深米色的,很薄,也显得很肥,看着就浑身透着凉快。
林豆豆,很多次了,你到校很晚,请你告诉我原因。豆豆还在急促地喘着,老师的话他听着有点不清晰。
豆豆没有吭声,他想,真正的原因不能告诉老师。
没有原因,还是不能告诉老师?老师问。
豆豆低着头,小声说,没有原因。
豆豆感到了老师的目光停顿在自己的身上,不,是脸上。
那好,放学后,请你去我的办公室。老师的话有点凉意。豆豆的身上还在冒汗。
豆豆没有坐下,他在想刚才那列火车,火车的窗口上那一张张的脸。他觉得那些火车里的人应该都看到他了,或者,至少有一人会看到他。可是……
第二部小说开头。
少妇今天出现在阳台上时,初夏清晨里阴沉的天色使她的脸稍显黯淡,黯淡里,白皙和光滑却倒更显突出了。少妇是个匀称柔美的女人。这时,男人们女人们,散步的老人,上学的孩子,都在小区的路上仰起脸观看每天这一刻小区里的第一道风景。因为时间,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他们的脚步并没有停止。
开始了。少妇把手里的衣服用两手抻开,拉到一定限度,然后,向上一送,接着,向下用力迅速一放,阳台上便传来哗的一声,带着清脆,也有些衣服被撕扯时的余音。之后,她把衣服再向上一送,再向下一放,哗,哗啦。少妇把每一件衣服至少都要这样反复五次。少妇自己知道,她每天清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衣服在阳台上都抖一遍,然后,再把他们一件一件地叠好摞在一起,明天清晨再取出来,继续做这件事。少妇觉得,这是自己每天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做这件事时,她的心情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候。
冬天的清晨,在猎猎的寒风里,少妇也要做这件事,尽管事后她的手和身上被冻得近于发木,脸上有些紫僵;夏季下着大雨的清晨,她也没有停止过,她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拿回屋里,在清水里洗一遍,然后,挂在关了窗的阳台上。
少妇看到了清晨里匆匆忙忙的人们仰脸向她投来的目光,她对那些好奇的也带着疑惑的目光很不屑,有时,她的心里甚至还能生发出一种自豪和得意。
抖什么,真烦人。灰尘都刮进我们家了,只顾自己干净,讲不讲点道德。能开窗的季节里,少妇总会听到这样不满的声音。可是,她不会停止将放在房厅那个对着阳台的春秋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继续她的抖动。
少妇抖完最后一件衣服,两只胳膊都有些酸累,喘息也有些急促。她拿着衣服,靠在房厅与阳台之间的推拉门上,对着那个春秋椅子专注地望着,嘴角现出调皮的可人的笑靥。
吴乃和写了很多小说,这些小说,他都没有预先精心设计过故事的过程和结局,在写作的时候,他不知道小说里的故事会走向哪个方向,他始终觉得自己写作的兴趣正是来于对那些故事的下一步的不可知。然而,在他先后写下这两部没有标题的小说开头之后,他却无法再继续写下去了。
在吴乃和以前的写作经历中,也往往出现写不下去的情形,好在那些安排进作品里的故事他都亲身经历过,或者间接地体验过,或者在他还不错的想象力的编织下,经过长时期的融汇,使那些故事和故事里的人物性格的发展由起始的无可奈何或者不可知瞬时间变得明朗、生动和曲折,让人阅读起来,心理上充盈着持续不断的趣味的诱惑。可是,对上述两个小说故事如何发展,吴乃和的思维忽然出现了障碍。豆豆和少妇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接下去又会怎么做?这本来就是一个小说作家要解决的问题,但吴乃和在自己的人生体验领域里寻找不到解答。他预感到,作为一个依靠想象写小说的人,他的创作之源接近枯竭了。吴乃和苦恼地想,自己或许需要到现实里自行求解这两个未知的小说故事的发展。
十天后,吴乃和的两部小说没有续写一个字,但他仍在每天看到小说里的豆豆和少妇在现实的清晨里继续着他们的挥手和抖衣服。
在急躁和百般无聊之际,他脑子里竟虚构出了两个或许能付诸现实的想法。
第一天。
吴乃和起床很早,下楼后看到天上已经有寥寥的几颗星与他一样眨着惺忪的眼,它们的眼神让他觉出了自己今天此行的可笑。他没有到小区管理处取自己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他来到公路上,对那些还开着大灯的出租车不屑一顾,他顺着公路奔跑起来。吴乃和想,如果这个时候的公路上有很多上班或上学的人们,他们一定会认为他这人既可笑又可疑。他的右手里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左手里,是一个大红的围巾,围巾很长,跑动时,它猎猎地在他身边飘摆。
吴乃和在公路上奔跑。
吴乃和顺着铁路的铁轨奔跑。
到达了这个城市里的火车站,当吴乃和买了一张火车票,坐在那些候车的人群中时,他才感到燥热的身体之外还有无数冷冷的目光。
上到由车站始发的第一列客车上,吴乃和挨着车窗的一个座位坐下,他向邻座的人们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将围巾紧紧地系在木棍的一头,又将系着围巾的木棍立在身前。邻座的人们看看他,皱着眉,眯缝着眼睛。
吴乃和把头扭向车窗一边,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已经有些泛白的天色,心中的情绪自是不可名状。
列车开动了,吴乃和跟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笑着说,大哥,你好,我能不能把窗子打开。
男子将脸斜着扬起一些,皱眉的同时眯缝起眼睛,男子说,现在开窗,很冷的。
吴乃和在笑意里增添了些抱歉的内容,他说,现在开窗,很冷的,我知道,可是,我有事,很重要的事。说着,他把木棍立在两腿之间夹住,两手去搬卡着车窗的按钮。
他的左手被一只手按住。
冷。男子说,那只手在他的左手上又使了一下劲。
我有事,我真有事。吴乃和看着男子说。
我不管,你不能只顾你自己,这是道德问题,看你像个文化人。男人说。男人的眉继续皱得紧紧的,眼睛却也瞪圆了。
吴乃和颓丧地收回两只手,坐在座位上。
木棍上的围巾静静地垂着,一直垂到脚面上,像是很丧气。吴乃和发现邻座的人们都在看他。他有些生气,扭过头去看窗外。
列车开始提速,车外的景物在迅速地向后掠去,那个铁路道口就要到了。
吴乃和猛地站起来,对男子说,对不起您,我真有事,我就开一会儿,过了道口就关上。
男子皱着眉上下看看他手中的木棍,又专注而好奇地看看大红的围巾,男子说,但你要先把什么事告诉我才行。
吴乃和觉得火车就要到道口了,他已来不及告诉男子自己有什么事,他嘴里大声地说着“来不及了”,便迅速地伸出两只手按住卡着窗子的按钮,将窗子猛地提了上来。一股带着凉意的风呼地扑了进来。男子急忙闪身躲着风。
火车一声长鸣。吴乃和清楚火车在向道口的行人们发出警示,他赶快把系着围巾的木棍伸出窗外,又将头尽量贴近窗口。他看到了停在道口处的一片人群,接着看到了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在向着列车拼命地挥动着胳膊,小男孩开始没有看到吴乃和,他立即冲着小男孩喊叫了一声,同时向小男孩招手,他看到小男孩发现了他,小男孩的脸上立时呈现了一股惊喜之色,小男孩随着火车奔跑,并且奔跑着挥手,他将木棍晃动起来,大红的围巾猎猎地发出声响,小男孩在奔跑,在挥手。
吴乃和被人一把拉坐在座位上,窗子也被一下子放下,木棍被卡在窗子下。这时,男子伸手夺吴乃和手里的木棍,男子想把木棍推到窗外,好使窗子整个关上。吴乃和死命地用两手抓牢木棍,他和男子的脸都有些涨红。
大红的围巾仍在窗外猎猎地舞动。吴乃和想,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趁着吴乃和被乘警训斥时,男子趁机将木棍夺了过去,狠狠地推出了窗外,然后关上了窗子。
乘警指着吴乃和严厉地说,你,跟我来。
吴乃和站起身,指着男子,对乘警说,我跟你去可以,但你要保证他能把围巾赔我。
说这话时,吴乃和觉得心情轻松又爽快。
第二天。
起床后,在阳台上,吴乃和看到了少妇做着每天清晨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下楼小跑着来到铁路道口,直到第一列火车开过,他也没有再看到小男孩出现在他每天都要站在的那个位置。
他笑笑。
回来的路上,他远远地看到了少妇向他走来,他紧张地躲到一棵树的后面,他知道,少妇要到早市上买一天需要的菜。
他躲在树后,听到了少妇嗒嗒的鞋跟声,接着,他闻到了一缕淡淡的香气,香气飘过那段不远的空间,绕过圆圆的树干,又被他吸进鼻里,他禁不住忆起了他人生里曾经过的那些美好的往事。
少妇走远了,他离开那棵树,加快了脚步,他从小区的东门走进小区(他每天都在小区的西门出入),一直走到少妇居住的楼下。这个时候,上班和上学的人们都已经到了单位或者学校,负责买菜的老人们在早市上还没有回来。在楼下四周,他果然没有看到一个人。他匆匆奔向三楼,在少妇的门前,他发现,门竟然没锁,却关得很严实,不细看,不会发现门是开着的,他暗自琢磨,少妇每天抖动衣服,说明她是一个心里很细腻的人,但是,今天的疏忽,也证明了她有大意或心思恍惚的时候。
他拉开门倏地进入,看到了放在脚下仅有的一双女人穿的地板鞋。他脱掉自己的皮鞋,穿上地板鞋,在屋里转了一圈,阳面有阳台,有卧室,房厅的推拉门外是阴面的阳台,少妇每天就在阴面的阳台上抖衣服。屋里很干净,干净得一尘不染,他小心地在房厅里走动,屏住呼吸,静静地看房厅里的摆设,他发现,这里的一些家具的摆设出奇地与他家的摆设位置一样,他家的家具摆设是他按着自己的要求精心设计的。他看到了放在显目位置上的一个镜框,镜框里有一张照片,一张结婚照,少妇穿着白色的纱裙,长发挽成一个髻,听话地伏在脑后,少妇的前胸丰满而白皙,脸上眼里流泻着永远也流泻不尽的幸福。他浑身一颤,不敢再看。看那男人,男人的白色西服很干净平熨,眼睛很有神,只是有些飘忽不定。他认为,以自己目前的人生经验断定,这样的男人百分之百的花心。他突然涌出一股恶心,对着那男人轻轻地却是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回头看向那个对着阴面的阳台在进门时就已经看到的春秋椅子,呆看了一会儿,他走过去,抱起椅子上的那摞衣服,坐在椅子上,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的浑身荡漾着一种享受幸福的感觉。
他抱着那摞衣服,扛起那个春秋椅子,走出房厅,换上自己的皮鞋,听听门外静悄悄,拉门走了出去,并且将门慢慢地关上。走下楼,拐过那栋楼,他没遇到一个人。
在小区的路上,他看到身后开来一辆出租车,他摆手,出租车停靠在身边,他把怀中的衣服扔进后面的座位上,又将椅子斜着放进车里,然后,上了车。他对司机说,去废品收购站。
吴乃和这些年坚持这样一个说法,小说写作这个行当里,虚构的真实比现实的真实更接近于真实的现实。因此,他想,自己虚构的两个想法,想起来付诸现实不一定很费时间和力气,如果顺利的话,按照他虚构的想法继续下去,现实中的问题或许能得到解决,或许对他的两部小说能继续写下去也会大有裨益,但他没有这样去做。他想,那样做太麻烦,写作,现实,毕竟是两码事。
他没有将这两个虚构付诸现实。
两个小说没有标题,也没有了下文,就那样每天孤零零地呆呆地看着吴乃和,吴乃和心烦,他也好像觉得它们一定在背后嘀咕过一些什么,它们也一定在讥笑他:你就是个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吴乃和仍然在每天清晨看到小男孩在对着开出这座城市的第一列火车上的人们拼命地挥手,少妇仍是一如既往地哗啦哗啦地抖动那些衣服。
这夜,吴乃和竟做了这样一个梦。
他先是梦到了豆豆。他对豆豆说,我百思不解,你为什么在这么多的清晨里,要冲着第一列火车上的人们挥手,希望你能告诉我。豆豆眨着眼睛说,这是我的秘密,小孩子的秘密,心里深处的秘密,你们大人很难理解,其实也很容易理解。说完,豆豆就走了。他追上前去,几乎哀求地说,你告诉我,我很痛苦,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豆豆疑惑地说,你就这么想知道。他说,是的,我作为一个父亲,非常想知道小孩子心里在想什么。豆豆看他一眼,说,告诉你吧,我的爸爸和妈妈都很忙,他们没有时间与我交流,在学校里,老师只是教我们读书,他们也很少问过我们心里想些什么,所以,我心里很孤独,我冲着火车上的人们挥手,我只是希望车上的人们看到我,并且有人也向我招招手,有一人向我招手就够了,我只想得到有人对我招一次手,对我的挥手作出一次回应。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想,原来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啊。然后,他又说,不是有过一个人向你招手吗。豆豆高兴地说,是啊,所以,我很高兴,从第二天起,我就不再去那里了,我心里满足了,你不知道,为了等到有人向我招手,我多次上课迟到,我的学习成绩也因此下降了很多。关于第一列火车,我只能等第一列火车,因为,那个时间,我正在去上学的路上。
他后来梦见了少妇。他有些羞愧地问少妇,五年里,你为什么一年四季地在清晨抖动那些衣服,那些衣服就这么脏吗,你的行为让人们感到困惑不解,你的行为也影响到了邻居的生存环境。少妇哀怨地说,五年了,我都在想念离我而去的男人,我深深地不解,我们的感情这么好,他为什么竟舍得背叛我。我的男人没有离开我时,我就爱干净,一次,我在阳台抖了一件衣服,我的男人说,你抖动衣服的神态真美,当时,我男人就坐在那个春秋椅子上,他说话的眼神和口气,让我心里一动,我感到我男人当时的神情太可爱,那一刻,我幻想着我们美好的未来,所以,我记住他坐在椅子里的那个神情,我五年里每天坚持做这个事,我是在怀念我们那一段美好的时光,我好怀念那一段美好的时光。他低下头说,你现在还抖衣服吗。少妇也低下头说,不抖了,那些衣服和那个椅子没有了,都被别人偷了,没有了那个椅子,我感受不到我男人看我时的那个神情,我不抖了。抖了,我男人也看不到了。他醒悟一般,说,哦,那,你以后的清晨该做些什么呢,原有的习惯被破坏了,总是感觉正常的生活有些异样的。少妇羞涩地说,我在考虑我家人的意见,我的家人劝了五年了,他们让我忘掉曾经的一切,让我开始新的生活,这些日子,我开始想,我该有我自己的新生活了,因为,那些衣服和那个椅子已经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梦醒时,天已大亮,吴乃和发现今天可能是自己起床最晚的一天,他急匆匆起床穿衣,来到阳台,他没有看到少妇,他知道自己早已错过了少妇抖衣服的时间,他也想到,这个时间了,他也不会在铁路道口看到冲着火车挥手的小男孩了。他决定下楼走走,走在小区的路上,他想,夜里的梦,很有意思,我一定要将曾经虚构的那两个想法尽力付诸行动,明天一定要早起。
走到小区东门时,他看到门口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他侧耳倾听,有人说,那个抖衣服的少妇,今天清晨抖衣服时,衣服脱离了手,她急着伸手抓那衣服,因为用力过猛,身子倾出了阳台,人便从三楼掉了下来。另外一个人说,真巧啊,一个小男孩刚才跨过铁栅栏追着火车跑,被火车带进了铁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