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片飘零的叶

陆　浩

阴霾的天气整日笼罩着岷江边的小镇。秋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起，小草儿枯萎了，树叶儿发黄了，满眼都是清冷、萧索的景象。

小镇上有一条通往学校的便捷小径，一棵挂着枯叶的梧桐树静静地矗立在路边。星期六，小径静默无人。梧桐树下，坐着一位正用铅笔画画的少女。她身材修长，瓜子脸，额头上挂着黑褐色的“小瀑布”，一件浅绿色的校服套着一条灰色“七分裤”，显得粗拙、破旧。因小名叫菱子，熟悉她的老师和同学也就这样叫她。正值青春之时，本应同其他女孩子一样美丽，可从她忧郁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的快乐。

此时，萧萧的秋风吹来，吹散了菱子披在肩上的长发，也吹落了残存在枯枝上的几片黄叶。一片黄叶正好落在菱子的画上，她并没有理会，仍继续专心致志地绘画。许久，菱子的画画好了———这是一幅她从早晨到中午花了几个小时而做成的风景素描画。继而她在画的右上角题写：赠敬爱的班主任老师。可落什么款呢？她停下了笔，一手托着下腮，抬头眺望岷江边那雾蒙蒙的群山。一会儿，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也正好滴在这片飘零的黄叶上。随即她在左下方题上：飘零的叶。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十几年前高中文化的母亲迫于家庭压力，嫁给了小学都未毕业的父亲。第二年，菱子在奶奶的“企盼”下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出生并没有给家庭带来欢乐，只招来父亲和奶奶对母亲不会生男孩的怨恨声。菱子5岁时，母亲患了乳腺癌，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菱子岁时，在小学教师多次向她父亲宣传《义务教育法》之后，才勉强上了小学一年级。

3年前，一贯东游西荡的父亲终于良心发现，去广东打工挣钱赡养老人、抚育子女。可他一去就杳无音讯，奶奶在牵挂和思念之中卧床不起，不久永别人世。从此，菱子似乎相信了命运：人间所发生的一切不幸之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在命运面前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小小年纪的菱子就这么忍受着命运的不公。在二姨的资助和教育下，她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初中学习。生活的风帆刚刚扬起，命运的悲剧再一次降临。唯一疼爱她的二姨割牛草时不慎从山崖上摔下来，瘫痪了。她彻底地绝望了，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没有了关爱，没有了希望，继续求学无望了……

昨天放学回家时，菱子听说有几个村姑要到廣东深圳的工厂打工，而且还不要路费。她们叫菱子一同去，说一边挣大钱，一边可以寻找父亲的下落，两全其美。前途渺茫的菱子，经不住别人的“劝说”，就动心了。她决定离开前画一幅风景画，送给她敬爱的班主任老师……

如今，画已经画好。在那棵只残留着几片黄叶的梧桐树下，菱子坐了许久。她想，当班主任在下周一上课发现这幅画时，她已随村姑们一起到深圳挣大钱去了。菱子长长地舒了口气，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两只手抱着双膝，目不转睛地望着去学校的那条路。

秋风吹来，梧桐树又飘落了几片枯叶。忽然，有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从远处雾气中走来，逐渐清晰起来：啊！班主任老师———最关心她的那个人，出现在菱子的面前，菱子不安地站起来。老师面带微笑地说：“几天前听同学说，你心情很糟，可能会离开学校，是吗？”菱子轻轻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学习？为什么……”

菱子没回答，只是问：“您怎么来的？”

老师也没回答菱子，先示意菱子坐下来，并说：“近些年家庭是祸不单行，在生活上、学习中遇到了许多挫折，你已经走过来了。而今又有了一些困难，你依然要勇敢面对啊！我们相信你能走出人生的困境，一定能迎来一片属于你的阳光天地。”菱子低下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

老师指着她的素描画说：“我已认真看了画，谢谢。你的画虽显稚嫩，但感情真挚，意蕴丰富。今天早上我正准备到你家找你谈心，走到这条小路时正好碰见你在这棵树下绘画，我没打扰你，就坐在你侧面不远处的竹林里一边读小说，一边观察你！”

“啊！”老师的一番话，让菱子一震。

老师用眼睛看着菱子并继续说：“你的画落款为飘零的叶！飘零？飘零？……你难道就甘心向命运低头？你失去了亲人，可还有老师们在身边啊！我也在你身边！现在我郑重地对你说：菱子，你不是一片飘零的叶，永远都不是……”菱子已听不清老师的话，她的头低得更深了，泪水早已像断线的珠子在滴落。

周一的清晨，从东方的云层中挤出了阳光，照在梧桐树的叶子上，闪现出一片片的金黄。透过窗户，青春、美丽的菱子正在初二（1）班的教室中认真听老师讲课。她打心底理解了班主任的话：菱子不是一片飘零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