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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与出版

2004-11-16周百义

长江文艺 2004年11期
关键词:竹简市场经济出版社

周百义

说起创作与出版,无论是作家还是编辑,都知道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二者就像一对恋人,藤缠着树,树依着藤,谁也离不开谁。但随着市场经济的全面渗透,这种关系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没有那么和谐,甚至有些互不理解了。

搞创作的人说起编辑,私底下几乎没几个有好声气的:要么说编辑是奸商,是见钱眼开;要么说编辑有眼无珠,是“刀斧手”。说实话,过去我当业余作者时,也曾怀有这种想法。等我到了出版社后,身临其境,不知不觉间屁股一下子掉转了过来,这才体会到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作者与编辑,各有各的难处。

这并不是说我忘了当作者时的艰辛。二十年前在乡下时,一直做文学梦,稿子写了不少也退了不少。有时发表了一块“豆腐干”,也高兴得不知姓甚名谁。那时,编辑在我的眼里,不啻是令人敬畏的。当初编辑给我写的信,哪怕是铅印的,上面留有只言片语,我也保留至今。记得教书的学校离小镇有三里多地,每天我都迫不及待,步行到镇上的小邮电所去取信件,周围的人不理解,以为我去等远方女友的信,其实,等编辑的信比女友的信更为焦急哪。那时,一个从少年起就开始做的作家梦,该是多么绚丽多彩呵!无论寒冬酷暑,几乎除了劳作,我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爬格子上。有一年,大热天里夜以继日地“创作”,结果诱发了眼疾,差一点成了瞎子。

创作的艰难与痴迷,古往今来有不少记载。曹雪芹有切身体会,他晚年虽“蓬牖茅椽,绳床瓦灶,举家食粥”,仍是对《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真应了“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之语。他在书中写道:“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真是不入此觳,难得其三昧。古人云写诗之难:“吟成一句诗,捻断数根须”,今天无须可捻,可到了郭沫若写《女神》,就如打摆子一样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从古至今,要想在创作上取得一点成就的人,都有此深切感受。何况,很多人做了多年的作家梦,却不见得都能如愿以偿。创作犹如百米赛跑,最终夺得奖牌的就是前面的几个人,有些残酷,也有些无奈。

创作的苦与乐,也许并不一定能得到所有出版人的理解,但是,如果没有出版人的辅助,中华文化的传承延续,也许就是一句空话。我们且不说在出版的雏形时期甲骨文那样的烙在牛骨和龟甲上的文字,尽管当时是用来占卜,但后人从中得知了几千年前的生产生活情景与社会文化心理。当然,真正的出版,应当是春秋战国的竹简了,刻字工人将文章用刻刀一笔一划地“写”在竹简上,难度可想而知。如果没有这种竹简,后人就无法得知《尚书》的最初原貌了。古人所说的“学富五车”,大约就指的是读这种只能以车载的竹简了。中国大规模的出版自活字印刷开始,感谢湖北人的先祖毕升,为文化传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让中国的活字印刷比西方早了四百年。前面提到的《红楼梦》代表了中国古典小说的最高成就,而作者曹雪芹去世后,这部作品只能以手抄本的形式在朋友间传阅,到了乾隆五十六年,程伟元、高鹗第一次以活字版印刷,才得以在坊间大规模流传。到了近现代,中国的出版业蓬勃发展,编辑出版了如鲁迅、巴金、叶圣陶等一批当代著名作家的作品,使得中国的三十年代成为中国出版与文学创作上的一个黄金时期,成就了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和三联等著名的出版社的辉煌业绩,也为新中国的出版事业奠定了基础。

实际上,建国后,因为事涉意识形态,创作与出版都得到了政府的特别眷顾。如果某位作者写出了初稿,政府不惜组织众多人员为之修改;某些创作出一定作品的作者,马上成为在政府拿薪水的专职作家,这一个时期,创作与出版因为受同一部门的管理,关系较以往任何时期都要紧密,市场经济的到来,使这种蜜月结束,出版社变成了“事业单位、企业管理“,政府断绝了一切财政供给,出版社自收自支并且一分不少地向政府纳税,也使得一些学会办的刊物,正逐步减少并最终也要走向市场。是生还是死?这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现在,也同样摆在出版人的面前。

当然,市场经济条件下,出版企业同样需要出版有文学价值的作品,培养自己的作家,树立自己的品牌,阿来的《尘埃落定》尽管遭到十几家出版社退稿,但最终得到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青睐;二月河写在笔记薄上的历史小说,几经曲折结果也没有明珠暗投。从另一角度看,作家也需要走出象牙塔,贴近群众贴近生活,创作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池莉、周梅森、莫言、贾平凹等不能说不算一批成功的范例。市场经济尽管是残酷的,但创作与出版这对矛盾的统一体,任何时候都需要彼此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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