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女人
2004-09-13陈敬黎
陈敬黎
山里仍然很穷,山里的女人却在盼着富的日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年头已经过去了,人们在往山外走,不安于老土的贫瘠。男人干净,不必拖儿带女,也许人性中便要多些恋母情结,娃儿总离不得娘,女人一抬脚便会跟着揪心的哭。或许男人们生就的是玩世界的主,因此,他们结伴而行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卖力气,以换得比在这山里玩命地挖一天山皮要多得多的收入,让自己的婆娘有个盼头,炫一回自己的能耐,换些女人的嫩热。
过尽了新年那欢天喜地的几日,山里的男人吆喝着往山外走。女人都闪着泪站在门边望。不知道哪家的小娘们忍不住了,哇地哭着跑向自己才做了几日新郎的男人。因此,村里的女人都在动了,揽着儿跟着小娘们跑。男人本是成堆的,却又各自散在了自己婆娘身边,细细地往山外走。女人千叮万嘱,男人终于又聚成了堆,没了声息地走去。于是,山里留下了老的少的山妇,牵着大的小的娃儿。娘们成了山王,主宰了这大山的寒热,突然少了女人的风情万种。
女人一旦成王是比男人强悍的,山里女人更如此。没有了男人也不顾了羞涩,失了娇嫩,无畏风雨。
该下种了,娘们都一律脱了锈花鞋,卷起裤管,扛着犁耙下田了。牛好犟,不进盘,打下去的鞭比男人还狠,牛屈服了,乖乖地拖着犁飞跑,那尖尖的吆喝声在山间好亮。
乡邮员的绿背包进山来了,女人们都丢了犁耙围上去,扯烂了那绳织的袋,争着找各自男人的来信,一屁股坐在田边窃窃地笑。男人尽说些贴心贴肝的话,寄些尽说没花几多力气便挣来的钱。“娃儿该上学了,不能耽搁。年底挣够了钱就回来。要耐住性子,不要上旁的男人的钩。”
田里花香,山上花香,盼着好日子的女人瘦了,便懒得去香自己。难熬的夜,山风好凉。女人们将奶头塞着娃儿的嘴,把那酥酥的哭堵在了喉里,空出脑子来想在那远处的男人。“脱了女人的疼爱,心里惦不惦?城里的狐狸精多,别耐不住性子,沾了那骚味,染了些丑病不得了。”
天晓了,谁还记得几日冇梳头了,抓起床边那件老远便能嗅得出汗臭味的衣衫便往光着的肉上套,还在乎什么,反正就自个儿闻,早些出门去,狠狠地挖山皮,丢了那牵肠挂肚的思念。
该收稻了,天太燥,往日有男人在,田里山道总山歌不住,如今尽是女人了,谁也懒得唱歌。都不响地脱了衣,甩着大膀飞跑着挑谷草头,那在薄薄的一层汗纱下强烈晃着的奶子,因为汗汁的浸透而格外分明,谁还有心思去遮掩这些。
女人们都憋着劲挂念着各自的男人,心也好烦,谁惹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谁都晓得谁的心事,但是,哪个捅破了这层纸让她的心更痛,她也不会让您舒坦,因此便干一架泄泄情。这不,田岔上两个一言不合的女人斗起来了。都不相让,吼声震天,尽择些丑话激,相互扯着那薄薄的衣衫,露出了肉,显出了奶子,白白的在胸前荡,还顾什么羞耻,仿佛两只斗公鸡,一阵好斗,累了,都松了手,心也舒坦了许多,抓起担子各走各的,谁也理解谁为什么这么容易发怒。
不懂事的儿女脱不了顽皮的天性,哪能晓得娘做了田头做地头的劳累,望子成龙的心切,娘总用最原始的处世哲学叨唠: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哪能晓得没有脱尽汗毛的小子却咕噜着嫌烦,逃了学还逃了娘的希冀,这便是要了娘的命。信奉棍棍棒棒出好子这条教育经典的娘,冇得闲心去说大道理,她从不怜悯娃儿的屁股,操起木棍便一阵痛打,打得红的日子比白的日子多,痛得不能沾椅子,还不许哭出声。
收尽了田里地里的粮食,天便凉了,风也刺骨。婆娘们都倚着门不住地往山外望,手里拿着用棉布铺就的厚厚实实的鞋底,用针在计算着男人该归的日子。“该回了,外边太冷,可不能冻坏了身子骨,这一家老的小的还靠你撑着,钱挣不尽,早些回来,多受些你的女人的疼爱。”
年关近了,山里女人终于盼到了头,外出卖力气的男人回来了,山道上黑压压涌来一片,一个女人眼尖,惊叫一声拔掉塞在娃儿嘴里的奶头,抬腿往山外跑,村里的婆娘都闻风而动,纷纷揽着娃儿跑出了家门。男人们来了,一见各自的婆娘都相互叫着笑着跑上前去,女人将娃儿塞在他的怀里,接过大的小的包牵着往家里走。这一刻谁也顾不得了羞涩,男人大手一伸把自己的女人揽进怀里,大胆地哈哈笑着在女人脸蛋上亲一口,女人脸上又一片飞红。用手指梳顺各自被风吹乱的头发,对着男人羞羞地笑。
真怪,有了男人那比男人更强悍的女人又现了娇羞,更在意自己的脸,尖尖的嗓柔了,皱皱的衣挺了,也许这便是母性。
枕边,男人们炫着外边的世界,女人总好奇地问,静静地听,紧紧地搂着自已的男人,好像拥着了坚实的大山。
“世界见够了,朋友交够了,手里有资本了,你的男人就要做老板了,你也就要做老板娘了,这山里的石头蛋可以鼓捣出钱了。”男人海海地吹,女人窃窃地笑,含着期盼骂一声:“吹牛X!”将头又深深地埋在了男人的怀里,幻着无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