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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警察为何炮制毒品冤案

2004-07-01

瞭望东方周刊 2004年40期
关键词:特勤兰州甘肃省

穆 撒

29岁的马小祥被关押在甘肃临夏自治州一个戒毒所内。今年3月,从临夏到兰州打工的他在和毒友一起吸毒时,被兰州警方抓获,由于他1998年曾因吸毒被劳教1年,这次他将面临3年的劳教。

马小祥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和委屈,同时他也恨着另外一些人:“本来我已经戒了!可还是被人拖下水了,那人自己吸毒却没被抓,后来才知道他是公安的线人。”

马小祥认为,自己是兰州警方为完成缉毒指标的牺牲品。“光这一次,被那个线人害了的不止我一个,警察给他钱让他干这个!”

警方涉嫌炮制冤假错案

9月16日,《南方周末》刊登《女贩毒嫌犯为何被强行堕胎》一文,报道了贩毒嫌疑犯马卫花被兰州城关公安分局禁毒大队强行堕胎一事。

报道中蹊跷的案情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全程指挥马卫花贩毒的朋友洒利哈“并没有被警方抓获,禁毒大队也没有就洒利哈和案件的其他环节进行解释”。

马卫花的律师翁卫华提出质疑,“警方全程监控的是洒利哈的电话,又从来没有见过马卫花,也没有马卫花的任何资料,为什么能在马卫花刚一下车就将其抓获?”

有人怀疑,洒利哈和先前连续与甘肃警方共同制造贩毒假案的马进孝一样,是警方的特勤(刑侦术语,即提供情报的卧底或线人),马卫花有被人引诱的嫌疑。但据兰州媒体一位负责报道此案的记者透露,警方目前仍没有对此做出解释。

9月17日,在该文刊出的第二天,《兰州晨报》又报道了曾在贩毒假案中被错判死缓的三陪女彭清将提起国家赔偿的消息。

2000年后,甘肃省一度猖獗的毒品犯罪活动得到了一定遏制,然而,让人不安的是,此后相继发生了多起缉毒人员为牟取名利而制造假案的事件。

在兰州媒体报道过的3起假案中,警方特勤马进孝既加工制作“毒品”,又是“毒品”所有人和“卖主”,马进孝和公安局内部人员设计制造出“毒犯”来进行所谓的毒品交易,并在交易时将“毒贩”抓获。

假案事件给刚刚有所起色的甘肃禁毒工作造成了恶劣影响。

甘肃政法学院公安分院副院长李波阳教授认为,制造贩毒假案现象并非甘肃仅有,“但出问题的甘肃办案人员,在证据材料上做得太幼稚了,一看就有问题。”

“除了反思警员自身的问题外,还要检讨滋生假案的制度土壤。”一位法律专家评论说。

警察和特勤一起做“生意”

一位对此现象深恶痛绝的兰州市公安局的高层官员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自揭家丑:“一些丧失良知和责任感的公安人员为完成指标而制造假案。他们常用的手段有.在民工的啤酒或饮料里放精神药物,然后抓他们药检,一药检就是阳性的,通过这种手段来完成上面下达的指标。”

这位警官还提到,为牟取高额奖励而制造的贩毒假案,“警员通常做一个白粉块,其实只在表面涂一点海洛因,比例不到1%。然后找特勤串通陷害无辜,这样他们‘破获的每一个案件几乎都是公斤级的特大案件,要记功,还有重奖,然后他们从奖金中提成给线人,而无辜的人可能会被判死刑。”

兰州市公安局禁毒处处长吴锦林在接受采访时坦言,“如此优厚的激励机制,在全国,兰州也是独此一家,查获1克毒品奖励20元,而且省上市里连着奖。重奖之下,必有勇夫。但也有人会邀功心切。”

吴锦林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分给办案人员的缉毒奖励,办案人员会按和特勤事先商量好的价钱分成。

吴锦林说,目前警方已开始研究这些有疑点的案子的规律,以寻求改进的对策。“比如,最近某派出所缴获4公斤海洛因,按这个标准省上奖励8万元,兰州市还追加奖励8万元。”

“可就是这个派出所的案子,被我发现了问题。一出派出所,到街对面就人赃俱獲了,也太假了。查证后,我们通报了这个派出所。”

李波阳也认为,高额奖励从总体上看能起到激励缉毒人员的积极效果,但是它的负面作用是使部分警员产生向钱看的倾向,导致缉毒案件发生数量和质量上的变化。

李波阳说,“数量上的变化”是指缴获毒品数量上的弄虚作假,而“质量上的变化”就是案件的性质为故意制造的假案,或者,主观上不想引诱犯罪,但客观上造成引诱犯罪的事实。

吴锦林透露,甘肃禁毒部门已经注意到了一些制度弊端,目前毒品案件的奖励额度已经降低,由原来的每克20元降到10元。同时,毒品案件的审定制度和特勤制度也在进行改革。

缉毒硬指标及其软肋

重奖措施的出台,与甘肃深受毒品之害的现实有关。从统计数据看,1999年甘肃省毒品犯罪发案数为7459起,2001年高达14061起,短短两年,犯罪发案数几乎翻番。

甘肃省公安厅禁毒处副处长姚玉琪说,缉毒干警工资本来就较低,且工作性质十分危险。引入奖励措施就是为了调动广大缉毒干警的工作积极性。甘肃省财政现在每年投入的禁毒经费有1000多万元,其中很大一部分用于对缉毒干警的奖励。

据了解,从1999年开始,甘肃省明确提出各级党政一把手是禁毒工作第一责任人,对本地区的禁毒工作负总责,分管领导是第二责任人,对禁毒工作负直接责任。

1999年之后,甘肃省每年都采取逐级签订责任书的办法,下达明确的指标任务,开检查考核,兑现奖惩。缉毒破案、缴获毒品、强制戒毒和劳教复吸人员被定为“4项硬指标”。

下达到地方的具体指标视当地毒情因地而宜,但都有明确规定。《瞭望东方周刊》了解到,甘肃毒情最严重的临夏州2004年的4项指标分别为:要求缉毒破案145起、缴获毒品20千克、强制戒毒729人和劳教复吸人员138人。

“我们的硬指标是动真格的,由一位省委副书记亲自抓,层层责任落实,去年因为临夏州没有完成禁毒任务,州长还为此做了公开检讨。”甘肃省禁毒委的官员说。

然而在执行过程中,硬指标引发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

一位临夏州的基层缉毒干警说,“关于吸毒者的数据,有些地方只报新发现,不报新滋生。因为有新滋生就表明工作没做好。这是典型的瞒报。”

“数据假还在其次,那毕竟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关键是压在头上的硬指标让本来就习惯各自为政的地方缉毒单位,只考虑完成自己的任务,有些线索需要其他地方和单位配合时,就变得十分困难。”这位缉毒干警埋怨道。

另一个有负面影响的指标是缴获毒品的数量。康乐县缉毒大队一位负责人指出,单纯从缴获的毒品数量评价办案质量,就造成抓住的都是马仔,却少有真正的大毒枭。“反正缴获同样数量的毒品,奖金也一分不会少,你再冒风险费大力抓到毒枭也是吃力不讨好。”

李波阳教授认为,打击毒品犯罪应该以破大案、挖团伙、打毒枭为重点,如此才能摧毁毒品犯罪的销售市场和分销网络,真正完成国家下达的“堵源截流”任务。因此,下一步的重点是如何进一步完善指标任务的考核方法,真正实现有效的“数字化管理”。

吴锦林说,“在目前的机制和形势下,禁毒工作仍然是一个长期、系统、艰巨、复杂的工程,我们工作越深入,发现的问题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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