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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地二章

2004-04-29

延河 2004年10期
关键词:岐山太史公韩城

赵 熊

岐 山

有这么一种鸟,《山海经》上说:“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大约三千一百年前的霜天,岐山人惊异地看见吉祥的凤鸟在山巅且歌且舞,从此,周人便兴盛起来。文王、武王、周公、姜尚……一批人杰率领他们的子民,在“堇荼如饴”的周原上改写着华夏的历史进程。二百五十年的风云际会,二百五十年的兴亡更替,把中国从奴隶社会送入了封建社会的轨道。

周以后,岐山上凤鸟再没有歌过舞过。

车行在岐山境内,昔日的王者之气已荡然无存,就连诗经上描述的“周原芜芜”的丰腴自然景观也不复存在,视线内外,只是无尽的黄土高原,土色纯净而黄亮,仿佛金子一般。但是,金子里从来鲜见有蓬勃的生命孕育出来。

如今,开发大西北的号角已经吹响,岐山人已感觉到那只凤鸟的即将到来。

岐山的有名,还因为这里曾是那位让“天下归心”的周公的封地。并且,在岐山城北有一座始于唐代的周公庙。

周公名旦,是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在西周约250年的国祚里,周公的贡献可谓至大。武王立国,周公为相,诛纣伐奄,收取部落小国50个,遂使天下一统。武王卒,其子成王即位,殷民造反,又是周公率师平定,一直打到江南。在战斗中,传说周公能驱虎豹犀象为师,所向披靡,其神奇可见。

史书载:“文王长,周公短”,不知是遗传基因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史书又载:“周公背偻”,“身如断葘”。偻,背脊弯曲状,俗语说罗锅;葘,本指茂盛的草,断葘,便打了折扣。周公伟人传业,却无伟相,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奇人奇相罢。

周公庙有一尊周公塑像,身材高大威武,决无佝偻之形。当然,像是新塑的。又想前几年,司马迁公的故乡韩城市请雕塑家为公塑像。公受宫刑,胡须皆失,但无须的雕像方案被断然否定。矗立在广场上的自然是气宇轩昂的须眉丈夫形象。

人心往往不认同历史。

还是在周公庙。

周公庙三面环山,北有凤凰山,东为凤凰堆,这便是当年凤凰歌舞过的山峦了。虽说周公庙始建于唐代,但原始建筑已荡然无存,能看到的亭台楼殿与其它庙宇并无多大区别。建筑易毁,自然也易修复重建。于是,关于建筑的历史也就难免容易指鹿为马,学术研究或者不以为然,但在怀古的心理需求上,却是屡见不爽。

在周公庙,不能被改变的历史,便是那些古木了。它们是天下兴亡的冷静观众,是周公庙沧桑岁月的不朽证词。过去,民间有说大户人家的谚语:画不古,树不粗,一看就是暴发户。其实,只要有钱,古画是可以买来悬之庭堂的,但庭院里的古树,却不是钱能办到的。

周公庙里的古木数量已远非往昔那么多,但愿它们的身影不会再减少,以免把那点真正的历史湮灭掉。

早上七点多,天早已大亮,漫步在岐山县城街头,来回望望,不过三五个寥落的人影在移动,连空气仿佛都在春睡之中。深深呼吸,一丝淡淡而遥远的燃烧麦秸的香味沁入心肺,那是北方农村几千年来不曾被改变的气息。于是,心跳缓速,血液平流,似乎从精神到肉体都回归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生态中。这种舒适与惬意,已无法在大都市里觅得。

韩 城

出韩城东北六十里,便是黄河龙门了。是传说中鲤鱼跳龙门可以变化为龙的龙门,是史载大禹治水“导河积石,至于龙门”的龙门。

龙门横亘于秦晋之间,因形势如门阙对立得名,又因这里是大禹功业所在,也称“禹门”。黄河在龙门以上穿行于深壑之间,出龙门河道突然宽阔起来,巨大的地貌反差形成了流速的强烈变化,于是造就了一道难见的自然景观。前人诗咏“禹门三浪,平地一声雷”,足见其壮美,韩城八景中也就有了“禹门春浪”一款。如今,架桥筑路、开山取石,山势被改造,险峻之势已不复存在,所谓“龙门”,只能是望文生义凭想象去欣赏了。

从陕西一侧看龙门,乏景可陈,于是驱车过河到了山西境内。殊料沿岸采石机声隆隆,运煤车轮滚滚,朗朗乾坤便都笼罩在灰蒙蒙的尘埃之中。

暮春时了,又是下午,太阳懒懒地斜照着。独自坐在堤坝上,向黄河望去,眼前百十米宽的沙泥河床裸露着,再远处才可见昏黄的水色。移目向上,黄河悄无声息地从深壑中流来,仿佛散步一般出了龙门,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威猛。

据报载:黄河在山东境内每年断流百余天。

专家说:百年后黄河可能不复存在。

“逝者如斯”!难道这竟是孔夫子对黄河未来的谶言?我的心有点潮湿。

说起韩城的读书人,远的有太史公司马迁,近的有清代状元王杰。当然还有如今的许许多多学者教授、莘莘学子。古人说,“读书能变化气质”,气质是虚的,却必然通过许多实处得以体现,就像常说的“精神变物质”那样。

以外人陌生的眼光去搜索,韩城最能表现被“读书”变化后的气质,当是韩城居民了。

韩城,老城。彳亍在旧街巷,仿佛置身于青灰朴素的书卷之中。砖的路、砖的墙、砖刻的斗拱;石的踏步、石的门墩,石雕的拴马桩。木制的大门上方,赫然一块门额:“诗书弟”、“太史弟”、“耕读传家”,沐漆、粉彩、贴金早已被岁月磨蚀,映入眼帘的犹如一页页古色古香的线装书,中和、安详、儒雅。

在党家村的明清建筑群落,这种浓郁的文化气息更得以集中体现。这里虽地处僻壤,却因原来主人对传统文化的浸淫与热爱,使家庭在“耕”、“商”、“官”的同时,始终以“读”为根本。与当年相比,大部分庭院已现出败落的气色,但透过一厅一房、一门一牖仍能感受到物主对儒雅的理解与追求。虽然其中难免散发出一缕封建文化的气味,但就建筑本身而言,却实在是不能更改,也不必更改的一部史书。

党家村的房屋大多历经数百年,房顶上却寸草不生,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观。据介绍,是因为地处山凹,屋顶不积沙土的缘故。村里保留有一块清皇敕立的节孝碑,石碑没有什么特点可言,倒是砖砌的碑龛十分精美,抬头望去,檐顶上竟是绿草茸茸,与寸草不生的民居屋顶迥然而异。但愿这绿色不是为那封建的节孝而生,而是为了装点这具有文化意味的建筑。

石级,石级,还是石级。攀行在太史祠的层层高台上,默想130篇本纪、世家、列传构成的煌煌《史记》,无论是身、是心,都对祠前石碑坊上“高山仰止”的题辞生出新的理解与感叹。

黄河西岸有无数黄土和杂石形成的贫瘠的山梁高地,惟有这东依梁山,西临芝水的韩城芝川东原郁郁苍苍钟灵独秀。是芝川成就了太史公,还是太史公升华了芝川?

韩城是太史公的故乡,韩城的文脉在太史祠。虽然司马迁最终并没有回到故乡,太史祠里有的只是公的衣冠冢,假太史公有灵的话,他一定会在故乡的。

赵燕,1949年出生,书法篆刻家,著有散文随笔若干,发表在《延河》《美文》等刊,有作品被《青年文摘》转载,现居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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