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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六周年

2004-04-29玉宇清澄

幸福 2004年19期
关键词:姐姐

玉宇清澄

那个吊儿啷当的坏男孩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她面前,说易小荷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做我女朋友了?我有耐心,能等——

(1)

那时的易小荷理个学生头,喜欢在校园里蹿来蹿去,走路速度极快,有事没事喜欢甩着那不长不短的头发。用郑敬南的话来说就是,易小荷同学整天在旷课似的,一副闲得抽筋的样子。

其实易小荷是个守纪律的好姑娘,除了长得太漂亮,好像就没了别的缺点。6年前,学生头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当中,也已经不流行了,据说把头发剪得那么一本正经,是姐姐的主意。

姐姐叫易婉清,只大了易小荷不到两岁,也是个美人胚子,睫毛长长的,像日本漫画里那种。除了姐姐个子要高出一截,两姐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隔两张餐桌的距离就不太分得出彼此。

对姐姐,易小荷总是言听计从。姐姐说弄得丑点,就不会有心思不在学习上的男生打主意了。如此逻辑,易小荷竟奉为经典。只是她不知道,在郑敬南看来,变丑了的她更应该去追求,因为好像成功的几率高了些。

聪明的癞蛤蟆,常常选择在白天鹅羽毛不济的时候趁虚而入。当郑敬南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面前,说易小荷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做我女朋友了?我有耐心,能等!易小荷慌张而逃。身后郑敬南还在幸灾乐祸地一个人起哄,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2)

郑敬南的胆量在退学之前就是出了名的,他因数次当着老师甚至校长的面拍桌子骂娘而被许多男生视为英雄或者偶像。易小荷当然是对他嗤之以鼻的,不跟他说话,不拿正眼瞧他,每每还对他躲得远远的,始终坚持着好学生对坏学生嫉恶如仇的基本态度。

终于等到郑敬南被迫退学,易小荷有种被解放的感觉,心情好得都想给他主持个盛大的欢送仪式。可易小荷显然高兴得太早,接下来的整个高三阶段,郑敬南不读书也不打架了,却开始对她纠缠不休。

冤家路窄实在叫人烦躁并且气愤。易小荷不止一次怀疑自己见鬼了,她好像走到校园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碰到以“社会青年”身份进来游荡的郑敬南。有时他会追着跟她说话,自言自语。更多的时候,他是远远地看她,咧着嘴冲她诡笑。

综合分析起来,易小荷出人意料地考上一所三流大学,有她自己的功劳,也有郑敬南的功劳。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上北大清华。

张榜公布本校录取情况那天,易小荷被同学拉着去学校,结果进门就被郑敬南逮了个正着。他用惯常的嬉皮笑脸对她说,易小荷同学,恭喜中榜,晚上想请你吃饭,我找人订了小包房。易小荷咬起牙来恨他,转身跑远,然后就哭了……

(3)

大学四年,易小荷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没法走出高考失利的阴影。上铺的女孩说每天晚上都听见易小荷磨牙,易小荷倔着脸,说那肯定是我在恨郑敬南这个王八蛋。语气间,有着股不共戴天的深仇。上铺追问郑敬南是谁,易小荷却不再说话。

郑敬南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不仅轻而易举就影响了易小荷那么多年,甚至还一棍子全把天底下的男人都打倒在地。像易小荷这种披条破毯子都可以惊艳四座的美女,在大学里没男生追,打死都不会有人相信。可她一直拒人千里,渐渐竟也无人问津了。

后来,易小荷干脆心一横,重又把刚刚蓄起来的长发剪短,恢复了土不拉几的学生头。美女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估计只有郑敬南能高兴得起来。只可惜他并不能知道这些了。

易小荷除了大一时无意间在传达室捡到一封信,两个人再没了别的任何联系。信是郑敬南写过去的,每个字都分不出笔划,易小荷读了一半就随手扔进了垃圾篓。如今只记得个开头:尊敬的易小荷同学……

(4)

易小荷一家在她考上大学那年,就因为两个大人的工作调动搬离了那个小县城,到了省会长沙。这也是易小荷毕业后工作的地方。原本深圳有更好的机会,可她舍不得离父母太远,再说自己有时候也需要人照应。

只是苦了姐姐易婉清,读完大学就遵照父亲的安排,嘟着嘴极不情愿地进了政府部门,一个人回到了在那长大的小县城。听姐姐在电话里诉苦,说工作和生活是如何如何的枯燥,跟出家没区别,易小荷倒落井下石地笑了,说姐姐啊,革命最初总是很艰难的,咬咬牙关挺过去前途就光明了。

自己熬过了头,也深知咬牙过日子实在摧残身心,易小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同情心了?或许恋爱中的女孩子大都这样,快乐了,便觉得任何苦吃起来都甜。再也不因郑敬南或愤或悲的易小荷,毕业后不久就一头栽进了蜜罐里。

美女恋爱总是那么不小心就落了俗套。虽然易小荷从来不认为自己看重物质,可身边的男人还是让她难于洗脱嫌疑。成杰,28岁,自己做公司,有车有房,典型的新时代暴发户。

(5)

谈了不到半年,易小荷就再也记不起长沙的公交车路线图了。大学里练就的一副伶牙利齿也渐渐被荒废,每次去购物,往往是她刚准备讨价还价,成杰就掏钱付帐了。钱太多,便少了许多生活乐趣。曾经以侃价为乐的易小荷有时这么想。

对方提出结婚,易小荷本不想这么早,但也不是一定就不能接受。她的想法很简单,年轻有为的男人可不那么容易找,更何况成杰长得如此帅气,左看右看都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形象。惟一的不足,是不太懂得体贴和照顾。

谁知易小荷下定决心,母亲却说没办法,要缓一缓。理由是传统的,可以放进博物馆那种。母亲说做姐姐的还没个谱,妹妹先结了,别人会认为咱家剩下老姑娘没人要。易小荷哭笑不得,说老妈你对自己的女儿太没自信了,追姐姐的男孩子怕是拉去修长城都够了。

五一长假,父母去丽江旅游,易小荷终于忍不住去看姐姐。其实她并不太想再踏入那个小县城。虽然也有过许多美丽的岁月,虽然郑敬南也已躲进了记忆的最底层不再兴风作浪,可易小荷心里就是有种本能的不情愿。

(6)

见到接站的姐姐,易小荷先把母亲的“重托”给掏了出来,说姐,妈要你抽空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易婉清竟然害羞。姐妹俩说说笑笑,只15分钟路程,转眼便到了住所。进门易小荷就看见了姐姐给她准备的“见面礼”,像颗炸弹。

郑敬南正在房子里忙午饭,系着个围裙,回头与易小荷的目光碰一块,刚刚拿起的一把青菜,稀里哗拉散落在地。易小荷更夸张,整个人像中了邪,偏着的头久久没回位,就那么满脸惊讶地看着郑敬南。姐姐帮她提着行李,直接进了卧室,没能发觉这对冤家的异常与震憾。

6年,整整6年了,原来彼此还是无法相忘。6年的变化有多大,谁也说不清,可因为或爱或恨留下了太多刻骨铭心的记忆,拼凑在一起,还是让易小荷和郑敬南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一点也不奇怪。

郑敬南说家里有急事,必须得赶回去,易婉清似乎还有些生气。郑敬南出门的时候,易小荷看着他已经变得厚实的双肩,目不转睛。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她问,姐,你爱他?易婉清点头,说是的,可我不敢告诉老爸老妈,他只上过高中,直到现在连一份稳定的工作都没有。

(7)

只住了两个晚上,易小荷就返回了长沙,她感觉自己呆不下去了。她不知道怎么去劝姐姐,连郑敬南是她同学都没敢告诉。姐姐几乎时刻都在放肆自己的幸福,说从来没想到会有个男人对自己这么好。

具体是怎么个好法,易小荷竟然全记在了心里,那是成杰和金钱所不能带给他的,一种朴实而家常的好,像平地的溪水,不急不亢,细细流过每个寻常的日子。她无法把曾经的郑敬南和姐姐嘴里的郑敬南联系到一块。

回到长沙的易小荷,似乎心神不宁。她告诉自己是因为替姐姐担心。在小县城的时候,除了那短暂而不啻于睛天霹雳的一面,郑敬南就没再出现。他在有意回避。对于这点,易小荷是无比确定的。

贪婪地昏睡了整整一下午,随意洗了把冷水脸,拎了小包匆匆下楼。神经兮兮的,这个时候她特别想靠在成杰身上大哭一场。至于为什么要哭,易小荷也糊涂,反正就是觉得生活中的这些意外让她承受不起。

开门进去,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脸慌乱的成杰,和一个把头扬得老高像在示威的陌生女子。易小荷如愿以偿地哭了,不是靠在谁身上,而是奔跑在大街上。从小就显得瘦弱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原来可以跑得这么快。以前过马路都谨小慎微,这个时候却好像可以对呼啸的车流视而不见。

跑上进小区的那街,易小荷听见成杰在身后叫,易小荷,你听我说,我跟她只是玩玩而已。解释得如此轻巧,易小荷坚决地不回头。她知道这段感情要结束了。6年前,郑敬南也曾在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她也曾恨得咬牙切齿,可那恨在如今看来,是单纯的。

(8)

哭了三天三夜,老爸老妈要回来了,自己也要上班了,易小荷收起眼泪,却收不拢心头的疼痛。打开安静了几天的手机,凑热闹似的来了很多条短信息,没有成杰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郑敬南说:易小荷同学,我来长沙两天了,一直打你电话。我只想见见你。

一家称得上残破的旅馆,易小荷似乎要把所有的不如意都算到郑敬南身上,怒气腾腾地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却终究拗不过郑敬南的诚心,易小荷坐下来,耐着性子听他说一些事情。

他说他不知道易清婉是易小荷的姐姐,在那个易姓人口排第一位的小县城,同个姓并不算什么。他跟易婉清在一起快一年了,但他没想过会有一辈子,在世俗眼光里属两个世界的男女,怎么可能天长地久?但他对易婉清好,好到极致。

知道不会有结果,好最后也免不了变成伤害。易小荷站起来,对郑敬南怒目而视。郑敬南全然没了十七八岁时的吊儿啷当,怯怯地说,我只是对她好,真的,我每天晚上都会回家。我被我妈逼着去相过亲,也处过一个女朋友,但对你姐姐,我从来都是尊重的。

(9)

离开旅馆之前,易小荷问了郑敬南最后一个问题。她说,你爱我姐吗?郑敬南那么坚决地摇着头,而易小荷那个响亮的耳光扇过去时,也是义无反顾的。她砰砰地下楼,他追了出来,依然是在身后,委屈而又大声地说,她那么像你!

如果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会是什么?会是“我那么爱你”吗?易小荷不愿去多想,她的脑袋像被瞬间掏空,停止了思考。易小荷说自己应该是没爱过郑敬南的,杳无音讯的6年,他为她做过什么,她全然不知。她只知道,直到今天,他还因为一个女人长得像她而无所求地对那个女人好。可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自己的姐姐?

站在街头,站在车过之后高高扬起的尘土间,易小荷觉得眩晕,然后是恍惚。她拼命地在搜寻一些发黄的记忆片段,想要把青涩的初恋模样记起。她怎么会忘记,那个吊儿啷当的坏男孩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面前,说易小荷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做我女朋友了?我有耐心,我能等!

易小荷终究是感动的。6年之后,她不得不告诉自己,跟成杰是第一次恋爱,但不是初恋。初恋其实早已发生,在6年之前,在那个已经记不起是否有阳光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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