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绕树三匝
2004-04-29赵卫峰
赵卫峰
它还在
指导我们晒太阳:院坝里的老树
放任秋风甩摆,小动作
促进伤感,有时也让人不快,你看
清洁女工的怨艾,枝条般偏低
还有那莽撞的小孩,他急
他总在欲盖弥彰的游戏中吃亏
但伤害本身并不像树那么持久,正如
一株树本身不会影响陌生人的进出
不会阻碍盗火者从莫须有的后门溜走
回过头,你看,原地扎根多年
你和你做的梦似这老树,每天
自觉置身阳光,却已停止了向上
就是这样,无边落木萧萧
无事之身悄悄,凭窗驻足,植物轻松
动物安逸,植物不像动物会梳妆
会皱眉头:“真烦呵你
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
无端的轻风引出新潮的呼吸和月光
树倒影,因此
提醒地下工作者:未来其实就是黑白分明
其实,夜晚的树仍还是树,不是人
听人说呢:怎么回事
怎么这人一到夜间就像变了个人呢?
——飘渺的夜晚由来已久
拿树喻人,也喻示意料外的某些时候
你曾偏爱一棵树暗地里的开始
倔强的枝条从树身使劲伸出,曾经
这无声的壮举深受敬仰,值得
回顾:呵,多好的事和物
每天都在提高,坚持走向上的路
——你曾是这样认识
你的认识也曾是我的认识:
野》外的轻风带动更新的呼吸和月光
雾里看花
不知花落谁家!
一个人怎会比一棵树知道得更多
更准确?关于鸟、鸟巢
——这好比一棵树怎会明白,山不转水转
于无声处,爱与恨,神与人的纠纷
似唇齿间围绕的天气,剪不断,叽喳交替的
现实与虚幻,俩人,两片惺惺相惜的
枝叶,彼此安慰,抵触,勾引第三者
靠近空白处躲藏的事物——哦,我说的
不是随时令翻身的树叶、那小虫
也非令人眩晕的光线、嘴上的明天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偏爱这样的开始
它不挂靠时间,不像生命而更像是
幸福本身——而我更爱预测可能的结尾
这使我对自己的信任更多地依赖于目前
一棵树的坚挺——虽然只是过程,虽然
一棵树一开始就不属于个人
而是政府,虽然,我和你一样
永不可能说出一棵树的内部
身下有人早晚会成日常景象!昼短夜长
好乘凉,老人老地方,树
一如既往,“孤独是形式而寂寞不是!”“亲戚们外地安身,森林仅是远了的背景”
——每每的经过,都会令失足者回望:
一棵树的自在和安定:它不出墙
它有自己的领地和天空,而这
和一个囚徒何其相像?“一不留神,它
就像欲望一起变得粗大,并懂得了支撑、
遮蔽,在惯常风雨中保持缄默和高姿态”
可想而知,虚掩的琥珀夜色正被时间的老手
采摘,年轻的树叶遇到的将会更多
活着的枝节带动叶片初湿的茫然和羞涩
徐徐凉风紧贴墙外行人的背脊
大地腹部溢出的低吟让汗颜者暗喜
却言不成声,让旁观者暗想
却不慌张:有树独立寒秋,就有人
把梦丢失在轿车后座上
枝条顺乎人意低垂,隐约可见
活着的难得的懒散,难得
夕阳陪伴,此时
树的高度不能概括庭院的深度,如瓮的形状
却为梦游人指出多年以后的前方
在那里,秘密的结果拓宽谨慎的腰身
英雄的汗滴何其熟悉!再见
粗糙的枝条牵连无知的叶片,在风中
在动,你只好将之视作不稳定的
裙裾一样的东西,再见
风忽儿将树抱紧,很急,又推开
风忽儿将裙裾抬高,很快
又放低—如果重视的是随风的运动
你将忽略风起之前失修的座钟
仿佛坐以待毙的老狐狸,事实也是这样
用心于裙裾,就没留意树叶动时
枝条静,枝条动时树身静
以此类推——
曰和窗外的树一样,外衣高高挂起
安静的造型,类若每个启用前的真理
而出家人已能处理黎明的尘嚣和房中
熟睡的残缺,延续整夜的假设
不只是一个母亲轻拍怀中世界
“今朝老树还是旧貌,还是老!”
今朝新人仍属成见:一个人就是一小片
阴影,在七月蓝缎下面,很自然
八九点钟阳光亲切,大树当前
八九点钟的大树当前,更与三楼阳台比肩
“在三楼看不见四楼和五楼!”“但能看出
一棵树的上进似乎并无阻碍,却异常艰难”
像出家人,在节奏中期望却又害怕改变?
“后来,我懂得了它是如何变得粗大
如断线的风筝,高高在上……”
而一棵树只知气候不知羞耻,而现在
一棵树拔地而起而后倒伏于地,临近中午
挖掘机撤退,院坝回复平静,记者穿上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