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院里的野鸭
2004-04-29唐宝贤
唐宝贤
弟弟租了十亩荒地,已有二十五年,木栏围了,盖了七八间房,办农家院。
头年初春时节,院里钻进只伤野鸭。它腿淌着血,一边羽翅几乎折光,却依然漂亮,紫褐色的羽毛在春光下泛着多彩的光。院里鸡舍羊圈已建好,又有几亩葡萄园,捉住野鸭太难,弟弟便招呼干活儿的人帮忙。
农家院依山傍水,飞过野鸭常见,跑进只伤鸭谁也没太在意。
五月里,鸡雏放出来散养。小鸡们彷徨了个把时辰,探头探脑地散进院中。当两只小鸡争抢一条蚯蚓时,一种野趣逗得大家开怀大笑。有人想起那只野鸭,弟弟说一直没看见,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在觅食的鸡雏上。
傍晚,饲养者吆喝鸡雏进舍,在鸡舍前撒些稻谷,不料却招出了伤野鸭。它瘦了许多,一拐一拐警觉地混进鸡雏中,贪婪地争食着地上的稻谷,它折翅依旧,身上光泽暗淡了许多。鸡雏开始有些怕,很快就不在乎了。弟弟也不让去捉这位不速之客。
野鸭的消息被传开,农家院的生意红火了不少,有客人带着吃食专门回头来喂野鸭。这大出弟弟意料,野鸭的分量在他心中重了,早晚专心关注,恐怕天赐的“财神爷”不辞而别。出于无奈吧,野鸭每晚准时与鸡群进食,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野鸭身上的光泽愈发抢眼了,时而还作欲飞状。弟弟愁得不行,想逮住它圈养,留住“财神爷”。他这样暗忖,终未付诸实施。多人劝他,圈养会失去野趣,城里人跑到农家院图的就是这个。道理弟弟明白,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野鸭真飞走了,农家院要失去多少回头客……
野鸭终于飞起来了,带着弟弟一颗悬着的心。伤翅未痊愈,野鸭飞得很沉重,离地三五米就被迫落下。弟弟的心也随之落下。看着野鸭焦急的模样,弟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农家院的野鸭能飞了!”
“神了,一天飞几次,不离开院子!” 回头客夸张的传言,引来了更多客人。弟弟在担心中忙坏了,雇了新厨师,又围了鸽舍。野鸭的待遇在农家院中越来越好,已挑剔回头客带来的吃食。弟弟专门备下小鱼虾以补客人空缺之需。
由于挑食的缘故,野鸭身子轻巧了许多,新羽翅越发车满,每天都围着院子飞上几圈,弟弟的心每天也上下翻腾几次,野鸭似乎知晓弟弟的心思,飞上几圈后便高声叫着落回院中,大摇大摆凑近弟弟,不慌不忙吞食着投过来的小鱼虾。这时,弟弟格外兴奋惬意,俨然野鸭主人模样。
一天上午,来了三拨儿客人,两拨儿是冲野鸭来的。他们进院就拿着带来的小鱼满院子找野鸭,弄得鸡窜鸽飞也没找着。弟弟解释说早上喂了,可能就在葡萄园里。话音未落,葡萄园里果然有动静,那野鸭似乎有了表演欲,鸣叫着踱出绿丛,见着空地,加快脚步,振起双翅,矫健地飞起来。满院子—片欢呼!弟弟堆满笑意的脸上透出幸福,手搭凉棚仰眺着野鸭在这属于他二十五年的地盘上空作着表演。一圈,两圈,三圈……人们拿着小鱼激动地等待着野鸭返航。
弟弟最先发现不对劲儿,野鸭三圈后应往下来了,可是,它却越飞越高。伴着弟弟脸上笑容的消失,欢呼声停下来,盘旋的野鸭突然向北径直飞去,渐渐消失在蓝天中。
众人疑惑的眼神集中在弟弟复杂的脸上。弟弟很尴尬,额上沁出汗珠儿。
“还回来吗?”有人小声问。
沉默。大家面面相觑。一个小朋友哭起来,悲悲戚戚,手中小鱼散落在地上。
“一会儿就回来,一会儿就回来!”母亲劝着孩子。
“这是野鸭的家,待会儿准回来!”孩子父亲附和着。
弟弟沉着脸躲开大家视线回厨房帮助操持农家饭去了。他不好说什么,野鸭从未飞走过,能否回来他不知道,心里一团乱麻。
农家饭没了味道,大家吃两口就往天上看看,话题全围绕着野鸭,能否回来是焦点。持不回来观点者看法基本一致:野鸭毕竟是野生动物,具备了生存能力,回归自然是天性;野鸭有迁徙的习性,不适应太热的气候,北飞就是奔凉爽的地方了。但大家盼野鸭回来的心情一样,讨论着都不时仰起脸望,脖子酸了才失望收回,扫兴地摇着头。弟弟始终不言语,牵过一只羊羔哄那哭的孩子。
送走三拨儿失望的客人,弟弟攀上屋顶,遥望着北边的天际,直到太阳隐在山后,才懒懒地爬下来。他几乎要哭了,野鸭影儿都没露,农家院失去了最大的魅力。两天过去了,弟弟茶饭难进,客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败兴的怎么能再乘兴而来?看着长成待宰的鸡鸭、肥羊和肉鸽,再看一眼很快就会少活儿干的服务员和厨师,弟弟心中铅般沉重。
第三天中午,弟弟梦中那野鸭飞回来了。它变成了金色,在农家院上空盘旋,把十亩地都映成了金色。那精灵鸣叫着,迟迟不肯下落。弟弟急坏了,向空中招手呐喊,正紧张时,被人撼醒:
“回来了!回来了!”
弟弟睡眼朦胧,听清厨师的喊叫,一个鹞子翻身跳下炕蹿到院里。空中确有那只精灵,不过是三只,它们忽而接近院子,忽而又拉向空中,迟迟疑疑不肯落地。弟弟叫人拿出小鱼扔到院中,又让所有人躲进屋里,从门缝中窥视。往复几次,精灵似乎生气了,单独落到地上,大模大样地吞食小鱼。它饿急了,又像很生气,吞咽着还不时向空中鸣叫。空中的伙伴禁不住诱惑,终于姗姗落地,争食起小鱼。另外两只野鸭呈灰褐色,厨师悄声告诉弟弟,咱们的宝贝招来了两只雏鸭!弟弟兴奋得不知所措,眼看地上的小鱼被三只野鸭吃光,想再投喂,又怕惊跑了野鸭,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有客人按捺不住了,说来看野鸭,不能总不让出屋。弟弟坚持了会儿终不占理,心说,听天由命吧!
人一出屋,两只雏鸭即刻飞起,根本不顾精灵的呼唤,一直向北飞去。
弟弟跟出屋,见他的宝贝不像要离去,乱跳的心忐忑不安。
今天的客人来着了,既喂了“野鸭”,又观了“趣中之“趣”,兴致勃勃地走了。弟弟顾不上送客,单盯着野鸭。野鸭似乎在捉弄弟弟,这儿走走,那儿看看,省亲般地留连一番,骤然飞起。
弟弟就差哭了!
野鸭依旧围着农家院飞,依旧绕了三圈落回院中。弟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专心致志站到月上中天,才惶惶回屋,整夜未睡。翌日,天刚放亮,他就拿着小鱼寻觅野鸭,不想没走几步,野鸭欢叫着迎上来,心安理得地吃着小鱼。
野鸭的羽毛越发漂亮了,又像以前样安稳地吃食。弟弟注视着它,似乎悟出了什么。野鸭再飞起,他像看家鸽般胸有成竹。
弟弟的判断是对的,野鸭基本不离开农家院,偶尔飞出一两天,准风风火火飞回,落地就狼吞虎咽饱餐一顿。
农家院因野鸭出名,弟弟的钱包鼓了;野鸭因农家院活得自在,出落得同类难以相比的水灵。
弟弟在院的隐蔽处搭建了野鸭窝,有意在窝前投喂食物。野鸭很合作,当晚,弟弟就在星光下看见它舒舒服服酣睡在新舍中。
伏天里—个星期六,亲眼目睹野鸭飞走的两拨客人不期而遇。持野鸭回归意见者异常兴奋,讨了小鱼兴高采烈去喂,全然忘了天上的毒日头。坚持野鸭回不来还有理有据搬出鸟类学的那位长者,颇带愧色地坐在葡萄架下,迷茫地摇着头喃喃自语:
“这只野鸭邪了,三伏天同类早迁徙了,它却恋这儿不走,看来是和农家院的主人有感情了!”他摇着头感叹道:“动物真比人强啊,感情纯真,耐着酷暑陪伴主人,要知道院主把它当成摇钱树了。唉!”
喂鸭的尽了兴也躲进葡萄架下。
长者颇挂不住脸继续叨唠:“有感情了,有感情了!要么本该迁徙的。野生动物与人产生感情的故事很多,没什么新奇……”
有人腻烦了:“来消闲就别玩深沉了,又没人与您辩个黑白。”
“什么感情迁徙的,有吃有喝没危险,我变野鸭也不走!”
“野生动物有自己的生活习性!”长者的自尊心受到挫伤。
“您老太书本了,城里公园里都有野鸭常年不走,还孵出了小野鸭。”
长者自感阳春白雪,愤愤离开葡萄架下,踱到野鸭窝前,闷闷地看着窝中打盹的野鸭。这两年候鸟不迁徙的消息他听到过,亲眼所见却是视线中这只活生生的精灵。他知晓气候变化可能导致野生动物改变习性,可眼下——他抹了把脖子上的汗,分明不是气候问题!难道有吃喝没危险真能改变野鸭的生活习性?正苦思苦想,葡萄架下传来吵架声。
有位胖老板要吃红烧野鸭,一摞人民币摔在石桌上,逼弟弟去捉,遭到众人一致反对。大道理讲了不少,胖老板就是不干,还振振有词:“谁想吃野生动物了?这野鸭在这儿半年多了,还算野生的吗?”弟弟虎着脸,说多少钱都不卖,不算野生也是大家的心爱之物。
老板毕竟是老板:“农家院里的活物不让吃,新鲜!别煽呼大伙儿,怕毁了你的摇钱树吧?”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猜测、狐疑、费解的眼神集中在弟弟脸上。弟弟一时语塞,胀得满脸通红。
长者看不下去,凑上前道:“野鸭和家鸭的主要区别在于能不能飞起来,你说它不算野生的,你去捉,捉住大伙儿一块享享口福。”
“对,对!”大伙儿齐声响应。
胖老板哪甘示弱,双手提提裤带,向身后一瘦猴般模样的司机一甩头,气冲冲跳出葡萄架下。瘦猴哪敢怠慢,两步就跃到胖老板前面。
“慢点慢点,别惊动了它!”胖老板下意识地压低嗓门。
俩人不约而同弓腰轻步向前。
葡萄架下开始哄笑,见他俩猎手般动了真的,也都屏住呼吸。弟弟怒视着他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尚有一段距离,野鸭窝那边就有了动静,众人一口长气没出完,一道蓝光从院中冲起,瞬间在空中化作一团流动的金色。
“哦——哦——”葡萄架下欢呼雀跃。
长者自尊心获得极大满足,坐在石凳上悠闲地品起茶。
胖老板的衬衫湿了一半,但全无瘦猴沮丧的样子,冲弟弟喊道:“别把人都当傻子,野鸭跑了,你一院瘟鸡我一只也不吃!”他冲瘦猴一挥手:“走!不是这季节就他这儿有这么一只丧鸭子,八抬大轿请我也不找病来!”喊着,钻进车里。
瘦猴直挂三挡,车怒吼着冲出农家院。
葡萄架下一片嘀咕声。“瘟鸡”二字使客人即刻变得严肃了,十几双眼睛满院子寻觅,野鸭飞回都没引起注意。
院中几十只鸡仅十来只围着葡萄架觅食,多数躲在阴凉处,蔫头耷脑,两翅半散。客人越看越嘀咕,越嘀咕越害怕。长者起身凑到病鸡前,观察了会儿,百思不解踱回,摇着头道:“不是传鸡瘟的季节呀?”
他先提出退掉已端上桌的大盘鸡,众人跟着退。
弟弟没反对,默默进屋躺在炕上。他心情复杂,给客人上的鸡都是没染上病的,可满院子病鸡,有口难辩。他也纳闷,仨月前这一片闹鸡瘟,他让人先给院里的鸡注射了疫苗,百多只鸡一只没染上。鸡瘟闹过去了一个多月,他这儿反出了病鸡,叫人再打疫苗,不但没用,病鸡反而天天增加,还发现了病鸽。他让院里人对此保密,一面紧着联系兽医,一面叫人处理搭救无望的病鸡,喂狗的喂狗,送人的送人。但病传得太快,要不是宝贝野鸭掩护,前几拨儿客人早就发现了。胖老板刚才留着面子呢,看到病鸡没说,提出吃野鸭,惹急了才喊出来……
客人全走了,两拨儿想住下的也走了。蝉儿的叫声打破了农家院的宁静。
送回客人,弟弟看着成堆的病鸡,吃了耗子屎样恶心。遛到鸽舍前,他发现又有鸽子打蔫,气得骂起来:“什么兽医,江湖骗子!”最近弟弟找了两个兽医,钱没少花,屁事不管。再找,人家还不来了,说手里就有鸡瘟疫苗,不管用,八成不是鸡瘟……弟弟不忍再看眼前的惨状,直奔野鸭窝,一个计
划他已酝酿了几天。
野鸭熟悉弟弟的脚步声,出窝候着,见弟弟手里没东西,又回窝懒懒地卧下。弟弟看着浑身油亮的野鸭,追忆着刚刚空中那团金光,仿佛他这十亩地下种上了金子。他断然下了决心,喊来厨师:“两天内院里的鸡鸽全部处理掉,不管有病没病!再有客人现到村里买农家鸡!”又喊来喂鸡鸽的:“鸡舍鸽舍腾净,消消毒,十天后再进鸡雏、鸡、肉鸽!”说完,吐出一口恶气。
厨师懂得弟弟的意思,充满信心地大声道:“咱有野鸭这棵梧桐树,还怕招不来城里的金凤凰!”
语落,三个人哈哈大笑,惊得野鸭蹿出窝飞向空中。
深秋,农家院涂上华北地区特有的褐色。院中,葡萄秧埋了,菜地里仅剩下几根发蔫的瓜秧,幸存下来的几只羊疯狂地吃着地上落下的杨树叶。
弟弟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新进的鸡鸽继续得病继续死亡且速度加快,新找来的兽医都说不出原由。
城里人观野趣与关注自身健康比,后者更重要。长者又来过两次,别说院里的,村里抓的鸡也不吃,说冲野鸭来的,也不喂,观察会儿就走。知情人越来越多,后来,连农家院中的羊也没人吃了。
弟弟愁得只有在野鸭窝前喝酒的份儿了。也邪了,满院子一批批病鸡病鸽,惟独这野鸭欢蹦乱跳,依旧每天飞起落下。
“难怪胖老板那样的有钱人爱吃野味,多吃这样有灵性又耐病的东西,肯定聪明长寿。”弟弟不止一次跟没什么事干陪他喝酒的厨师这样说。说多了,厨师难免产生错觉:“要么,我杀了给您下酒?”
弟弟当时就急了:“你猪脑子,咱喝的酒,下半年赚的钱哪来的?”
“知道知道,宝贝鸭子招来的。我说着玩,不过……”
“不过什么?”
厨师面露难色。
“说!”
“那老头儿怀疑院里的鸡吃了野鸭屎得的病。”
“胡说!他还说野鸭回不来呢!”
长者这话跟弟弟也说过,说时他也不敢肯定。不过有个兽医也怀疑过,还将野鸭粪装进瓶里带回去化验。弟弟不信:“猪吃鸡粪那么多年也没得过病,他们是看咱野鸭眼红!”
厨师不得不同意弟弟的说法。但没过多久,他就因没活儿干卷铺盖走人了。
第—场雪后,天气异常寒冷。弟弟惨淡地经营着农家院,惟一的乐趣就在野鸭身上,精心呵护、喂养。真如长者所说,天凉后,确有其他野鸭光顾,农家院的野鸭常跟来客飞走,但日落前必独自飞回,美美饱餐一顿回窝。
弟弟也想知道化验结果,但那位兽医始终没透露。
年前,弟弟犯愁,想回家过年,又不放心别人照看野鸭,正在院中心烦,长者一人坐着出租风风火火来了,下车就问野鸭。
“你过年也吃野生动物!”弟弟额上暴出青筋。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没听说东南亚闹禽流感?”长者挺胸抬头,义正词严。
“就你有学问?我天天看电视,东南亚在哪儿呢!”
“离你我远,候鸟飞着可不算什么。你不觉着这院里养不活鸡奇怪?”
“你敢肯定鸡得病跟野鸭有关?”
长者认真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几个兽医都查不出病因,说明鸡得的不是常见病,你该往野鸭身上想想了。”
“可野鸭一直好好的?”
一阵寒风掠过。长者穿得单薄,跟出租司机结了账,拉弟弟进屋细说。
弟弟明白了长者的善意,也正心烦想找人聊聊,摆上炕桌请长者喝酒。长者不喝就话多,半两烧酒下肚,更停不住了:
“这世间万物都有规律,春夏秋冬,日月星辰。野鸭是候鸟,虽适应能力很强,可‘定居不是它的習性。你想想,伏天数九都住你这儿,该北去不走,该南飞不动,睁开眼有吃的,闭上眼有住的,违背了野鸭的生活规律,它能不闹出点故事吗!”
“什么故事?”
“你没听见今年出了许多新病毒吗?据说就是人不善待野生动物造成的——别急别急,没人说你虐待。但你过于‘善待,自己吃了苦头——别说为大家,你把野鸭当摇钱树,不是真心善待大自然,善待野生动物,遭报复在情理之中。”
弟弟插不上话,却觉得长者说得有道理,该喂野鸭了,他也没下炕……
翌日清晨,弟弟被门口的鸭叫声吵醒。推门出来,那野鸭欢快得几乎扑上来。弟弟眼里含了泪,心里默念着昨天长者的临别赠言:“饿它回归大自然!”
对峙了会儿,野鸭不满地鸣叫了几声,振翅飞起,转了一小圈,就匆匆落到弟弟面前。弟弟咬牙回屋关门,任凭野鸭呼唤。近中午,野鸭又飞走了,傍晚返回,在窝前叫到天黑,还是进了窝。
一连三天重复着同样的情景。
弟弟看着野鸭羽毛渐褪的光泽,听着它越发声弱的鸣叫,几次动心想喂喂它,可抬头看看农家院荒凉的模样,想想近半年自己受的磨难,终未心软。
第五天,院中没了野鸭的动静。弟弟拆了他亲手搭的野鸭窝,叮嘱看门的,野鸭再回,不许伤害,不许喂食。他要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