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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贞

2004-04-29张明春周建范

骏马 2004年4期
关键词:妻子孩子

张明春 周建范

当国人轰轰烈烈,如火如茶地追逐足球体育的狂热之余,是否留下一隙记忆的空间,穿越苍茫的时空隧道,重新去追思缅怀那些曾为振兴中国体育事业光荣献身的英烈及他们的妻子和遗孤们。

关心过体育事业的中老年朋友,几乎无人不晓登山健将国德存的英名。他曾是一名铁路公安干警:曾是一名出色的侦察员;曾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曾是一名全国公安系统竞走冠军。他是一名有血有肉的丈夫、父亲和儿子,他又是新中国第一个征服世界最高峰的人。

1956年春寒料峭时节,国德存奉调中华全国总工会新组建的登山队,同年与其他队员,前往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接受短暂而残酷的体能训练,他的超强素质折服了所有苏联专家。

是年2月6日,他和中苏混合登山队完成了攀登苏联东部海拔5642米的厄尔布鲁士峰;当时这是中国人首次登上如此高度,全国人民为之振奋,更让苏联老人哥们刮目相看。

回国没多久,他再次和中苏混合登山队携手征服了我固新疆境内海拔7546米,素有“冰山之父”,的慕士塔格峰。国德存第一个率先冲顶,五星红旗在他手中商高擎起。苏联登山家们热烈拥抱着他,兴奋地高呼:“达兹得拉夫斯特乌耶特得鲁日巴灭日都纳洛达米给达亚伊萨维耶茨嘎瓦萨尤扎友谊万岁)(中苏人民

这一次,贺龙元帅在北京寓所紧紧拉住这位血气方刚,不满26岁的英俊后生的手,并与他拍下了一张如同父子般的亲切合影。

1957年,又是一个寒冷的春天,国家体委发来电函,正式邀请他赴京参加新组建的国家登山队。临行前,他双手搭在妻子张丽娟的肩头,神情依恋地望着她,激动地唤着妻子的名字,说:“丽娟呀,这次登山,肯定会比以前更艰险,我们要有个心理准备才行。跟你说,你不要难过。咱是一名党员,又是一名老登山运动员,这个时候决不能退缩,你可要支持我呀。”国得存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妻子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这次如果我真的回不来,就要苦了你了,你一定要带好孩子,将他(她)们抚养成人。”妻子默默无语,瞬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在她年轻俊俏的面庞簌簌滴落下来。妻子用力抓着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冰凉的面颊,这样她觉得很信实,仿佛是在为他祈祷和保佑,这样的生离死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这回出乎寻常的流露,令她备觉唐突。是啊,她刚刚25岁!她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呀!结婚5年了,他常年驰聘在千里铁道线上,肩负保卫人民的重任,那是他责无旁贷的,因为他是人民警察啊!头两个孩子降生时,都不知他的去向。临分娩时,是干警们慌慌张张地将她送到铁路医院。等他把案件搞完了,孩子已快满月了。眼下自己又身怀六甲,方及周年。她真的不敢相信他的话,可他从来不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再大的困难她都默默地忍受,她不想影响他的情绪,更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和作用,嫁给他,就意味着奉献。她义无返顾,无怨无悔,给警察当老婆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她知道他工作的重要性,更知道他是共产党员。她把要说的话顷刻间化作泪水,暗暗地咽进腹内,紧抿着嘴唇,只是略带几分悲戚地对他说:“你放心走吧,别挂念俺,早去早回来。”国德存凝视着妻子隆起的肚子又嘱咐道:“干活时注意点儿,千万别抻着了。”妻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任泪水恣意地流淌。

俄顷,妻子接过毛巾擦了眼泪哽咽地问:“给孩子取个啥名好呢?”她的声音依然在颤抖。

“儿子用了维平,女儿用了玉华。取个啥名呢?”国德存自言自语地认真思考着。他陷入沉思,他在克制,他在掩饰。

那个年月,孩子的名字都要有强烈的时代感和政治喻义。

国德存望着妻子伤心的模样,心如刀绞,决不能让悲痛有丝毫的外泄。他不想让妻子伤心难过。他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他,是一个无比顽强的人,当年匪徒的刀枪穿透过他的肌肤,在麻醉失效的情况下,他咬着牙坚持做完手术。在场的护士被他的顽强所打动而感动地哭泣起来。他目光炯奕,紧蹙眉头,硬是坚强地挺过来。而此刻,面对柔弱的妻子,这一行别离的眼泪,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她面前滴落!他要装扮出乐观豁达,一定要把坚强与快乐留给妻子。国德存用平和的语气和妻子商量着:“如果是男孩就叫维国,女孩就叫玉民吧。你看行吗?等咱孩子长大了,都让他们扛枪保卫国家、保卫人民!”妻子看着丈夫一脸的真诚,破涕为笑,并在他硬朗朗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带有几分娇怨地说:“竟吓唬人,别再瞎说了,肚里的孩子还等着要见你呢。”

分别的时刻,他仍有些不放心,进一步叮嘱流泪的妻子说:“丽娟呀,一定要记住,如果我回不来,那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献身于登山事业,党和国家会照顾你们的。”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泪光盈盈。

呜——列车发出一声长鸣。

此时的张丽娟望着轰鸣起速的列车,心头无比压抑,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触袭扰她复杂的心情,她想哭出声。可是,中国人有个不成文的老礼儿,亲人上路是不能哭出声的呀!

这次登山意义非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六千万四川各族儿女在自己的家门口,欢天喜地,载歌载舞。所有的公安干警都以饱满的热情投身这次活动,高质量,高效率完成各项任务,积极配合登山活动,为党、为国、为人民争光!

1957年6月13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一条震惊世界的消息:“6月13日13时30分,中国登山队成功地登上了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东部海拔7719米高的‘山中之王贡嘎山。”五星红旗再次在世界之巅迎风飘扬。举国上下群情振奋,欢欣鼓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亲人焦急万分地等待着。

在预定时间内仍不见国德存等登山队员的身影,登山指挥部领导心急如焚。

次日,传来了噩耗,证实国德存与另几名同伴下撤至6800米时,突然发生雪崩,三名运动健将从2000多米的冰崖上急速而降。虽经多方全力搜救,仍没有成功。

数日后,国家体委正式宣布了国德存等三名登山运动员全部遇难的消息。国家有关部门授予国德存为“登山英雄”称号,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为国德存同志修建了一座永久性纪念碑;在满洲里体育场也为英雄树立起一座丰碑。碑文正面镌刻着20个遒劲的大宇:

征服贡嘎山慕士塔格峰

英雄国德存同志纪念碑

1957年7月8日,在这位年仅27岁的英雄纪念碑落成揭幕仪式那天,全市万人空巷,所有的工人、牧民、教师、学生和市民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为英雄祭祀亡灵。当人们看到英雄的妻子羸瘦的身躯和柔弱的臂膀时;当人们看到英雄的妻子隆起的腹部和臂带黑纱领抱着两个婴儿时,在场者无不为之动容,悲哀痛哭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蓝天碧野。

英灵得以招慰,精神得以光大。

然而,人们却不知后来发生的凄婉乃至悲苍的故事。

看着无数善良的人环绕着丈夫的墓碑,妻子张丽娟该有何等的伤悲,又是一份什么样的心情啊?她多么想再看一眼国德存最后的面容!再一次聆听丈夫的叮咛! “德存啊!你走的太匆忙,走的太早了,再过6天就是你27岁的生日啊!”

妻子强忍悲痛,她怕过分悲哀,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带来伤害。她从极度的痛苦中挣扎着站立起来.望着无数双同情关爱的眼睛,决心化悲痛为力量!挺起腰杆,继承丈夫的遗忘,把孩子们抚养成人,对得起老国呀!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无比怀念他。她小他一岁,革命岁月的战火洗礼了他们神圣的爱情。战斗的友谊孕育了情感的种子。

1947年流火的季节,他们在呼伦贝尔布特哈旗参加了革命,国德存从东北民主联军,到后来转战到满洲里。

张丽娟所承担的妇救工作也卓有成效,屡次受到表扬。正当她准备履行入党手续时,国德存留任满洲里公安分处调查股副股长。她知道,满洲里刚刚解放,群众基础薄弱,治安环境十分严峻,反动特务组织破坏活动频繁而猖獗。国德存身系的危险性,自不必细说。她知道,国德存身边多么需要她! 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感觉塌实。她决心为了丈夫的事业,放弃自己辛勤耕耘即得的收获。她懂得,支持丈夫就是支持革命;支持丈夫就是保卫胜利果实!为了丈夫,她毅然放弃了名利,义无返顾地投奔到丈夫工作的所在地。

如今国德存撒手西去,她深感肩头重担的份量,前面的路有多么曲折。她既要照顾好三个孩子,还要为国德存的父母尽一份孝道,抚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灵创伤。

按照当时的政策,遗属每个月可以领取53元的抚恤金.可是,一家老少三代六口人,实在是杯水车薪,生活令她捉襟见肘。公公婆婆身体本来多病,又遇这当事, 重疴再染。雪上加霜。

孩子逐渐长大,食量也在增长。由于精神受到刺激和影响,小女儿玉民生下来瘦小体弱、加上奶水不足,抵抗力极差,几次生命受到威胁。是母亲风霜雷雨无私地奉献,是邻里大妈大婶的热心关怀,才使得那个弱小生命转危为安,成长为今天一名忠诚的铁道卫士

面对经济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仿佛站在即将崩塌的悬崖边。她无措手足。

无奈,她找到相关的铁路部门,得到的答复让她瞠目结舌。她按有关负责人指点,冒昧地找到当地政府,市府官员让她去找盟行政公署,盟里的要员轻松地告诉她应找本系统主管上级铁路局,一向认真严谨的铁路部门,又把她支到中华全国总工会。张丽娟分析丈夫登山可能与他们有关,不然咋能叫她上北京去呢?也真感激遇上了好领导,不然的话还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

目不识丁的张丽娟在北京逗留三天,享受到了嘉宾待遇,记她眼界大开,又不免有些惊诧和彷徨。她心里老是犯嘀咕:全国人民有率都到北京来,北京受得了吗?咳!下次说啥也不给领导添麻烦了。

她也感叹自己独闯京城的胆识。总算没白跑。终于使丈夫的抚恤金从53元提到69.03元,然而,它能给活着的人解决多么大的困难呢?这微薄的工资,又怎能解决张丽娟祖孙三代六口人的饥腹呢?

艰难地度过60年代后几年,转而进入70年代。生活如同在波峰浪谷中飘摇,步步充满艰辛。从打北京回来,她发誓决不再给组织添麻烦了。她清楚,华夏子孙都忙着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共和国的理还不是捧着窝窝头,同老百姓苦斗自然灾害。自己有什么理由再向国家伸手呢?

能做到的,就是再请回饿跑的公婆,让两位古稀老人拉巴自己一下,一边帮助照顾三个孩子;一边帮助开点儿荒种点儿地,再养个畜禽,肯定能缓解眼下的穷日子。

热火朝天的大跃进年代,她抛下哺乳的孩子,咬牙走出家门,迈进社会的门槛。她开始做季节工,后来又到铁路车辆段干起临时工。她干过所有的卑微工作。清扫员是她干的最幸运的工种。满洲里是高寒地区,冬季漫长,滴水成冰。清晨,她要起大早赶到单位,顶着严寒刨冰除雪,裹着饥馑的空腹,到车库洗刷客车车体,手蘸在冰凉的水里如同猫咬一般。

铁路是半军事化管理,纪律要求格外严。她十分珍惜自己的工作,尽管每月只有25元薪水。对她来说真是莫大的慰藉。她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尽心尽力。她不想给国德存脸上抹黑。她要尽善尽美尽到妻子的责任。可命运一直无情地捉弄她。

六年的临时工;无端被解雇两次。原因很简单,她常与所在单位的保卫部门取得联系,有打小报告之嫌。她极力为自己辩解,说到保卫股是为拿国德存单位给带来的抚恤金,从来没有说过大家半句坏话呀!

他们不信,车间主任气急败坏,不依不饶,面对她的不诚实,他们失去了耐性,使劲敲击桌子,试图换种教育方式,看看效果。多少次她深含委屈,吞下一口口苦水,真想随国德存而去。可她看到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和面黄肌瘦的公婆,她的心顿时又软下来,再也不敢胡思乱想。她默默忍受着莫名其妙的攻讦。

几年的艰苦生活,她原本温和善良的性情,磨砺出从未有过的刚毅和耿介,一头青丝过早地变得灰蒙蒙。

终于有一天,她无法控制心头怒火,按捺不住的愤怒火山一样爆发了!面对猛拍桌子的领导,她怒斥那个偏心的车间主任:“你敢再这样无理。当心我会用暖瓶砸你的脑袋!大不了我们孤儿寡母随老国一起去!”这着儿真灵,打那以后,那个家伙变得规矩起来,再也没敢嚣张过。

那个年月,阶级斗争的确十分尖锐复杂,口岸人员审查清理工作依然是个大问题,当时鱼龙混杂,残渣余孽,对边境地区构成潜在的威胁。一些旧社会的三教九流,对新生政权心怀不满,特别对公安人员和他们的家属恨之入骨,随时寻找机会宣泄。张丽娟身受其害,也就不足为怪。

20多个寒暑,张丽娟不知在冰天雪地中摔过多少跟头,手脚划破过多少次。一天班做下来,成了冰人。类风湿严重折磨着她,两条腿已变形,多年的胃病、心脏病时时发作。当我叩她的房门时,不到五米的距离,她足足挪了好几分钟。

我眼前呈现的是一位头发斑驳的老人,岁月的年轮,给老人家的脸上刻凿出无尽的坎坷与沧桑,矍铄的目光,依稀透着昨日的坚强和刚毅。

这位警妻、警嫂、警母,有谁知道,她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妻子,奉献出多少情与爱吗?她用艰苦卓绝的精神忍受着窘迫,又有谁知道,茫茫人海,她负载了滚滚红尘给予的所有悲与痛、苦与难、饥与寒、欺与诈。

孩子们如雏燕,脱离了母亲单薄孱弱的羽翼,她不忍心再看到辛劳至极的公婆为了协助支撑自己残破的陋室,一次次病倒,为了能给二老减轻负担,她把生命的蜡烛拨到最大光度,奋力地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因此,造成体力严重透支。她不断告诫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如何也要咬牙挺住,挺住啊。那个年月,毛主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让她受到很大的鼓舞。

晓事的孩子们,从小就读懂母亲那无助的目光里,企盼能有人助她一臂之力!希望孩子们早日长大成人!

时值“文化大革命”,一切都在风雨中摇曳,在岁月中颤动。几个孩子终于有机会可以帮助妈妈做事了,他(她)们边学习,边劳动,整天乐此不疲。

春天,为了充饥,他们跟着大一点的孩子漫山遍野地寻觅野菜。

夏季,几个孩子偷偷溜到山里,傍晚回来,一个个脸上流着黑汗,小心翼翼地撵着12个小鸟蛋,那是给爷爷、奶奶、母亲增加营养的“补品”。

到了秋天,是孩子们最忙碌的时节。清晨,几个孩子早早起来,带着野菜饽饽,扛着三齿钩,夹着麻袋,步行十几里山路,到一些别人收获过的地里遛土豆;有时小兄妹几个轮换扛着笨重,的镐头,到很远的深山里挖一些黄芪、防风、黄芩等药材,卖掉后,赚些小钱交到母亲手里。为这,有时几个孩子被一种叫狼毒的植物蛰得面目全非。

漫长的冬季,家,对于有双亲的孩子充满无尽的欢乐,可对这几个苦孩子来讲,最大的诱惑力只有学习和劳动。放学了完成作业,三个孩子握着拾粪的工具,迎着晚霞的余晖,漂泊在凛冽的寒风中,到很远的城郊追寻归圈的牛群,与其他孩子一样,小脸冻得通红,喘着粗气,汗流泱背,小脸几乎贴在牛屁股上,步步紧跟不舍,盼它们快点儿拉屎,越多越好。他们常常为一摊热气腾腾的牛粪,你争我夺。因为牛粪不但是上好的农家肥,还可以晒干当柴烧。

那年月,几个懂事的孩子让她省了不少心。只有一件事,至今令她心痛不已。波澜壮阔的“文化大革命”,让所有人胆战心惊。她听说贺龙元帅也遭受了批判,心急如焚,从老国珍藏的像册里取下他和贺龙元帅的合影,悄悄转匿于相框后面。她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无知的孩子,会给她留下终生的遗憾。

一天,孩子们想父亲,捧着父亲的相框轮流传看。玉华、玉民觉着玻璃挡着碍事,想抚摸一下照片,看得更清楚些。忽然,一张照片掉落下来。玉华捡起递给哥哥,维平一看,大叫:“呀!这不是贺龙吗?”幸亏发现的及时,这要到了造反派手里,那可就遭殃了!维平爬到窗前,环视一下四周,看见没人,立即把照片撕得粉碎。

“罪证”毁灭了,几个孩子争相向母亲表功。母亲望着天真的孩子还能说什么呢?只有背着孩子潸然泪下。当我问及此事时,老人清亮的眸子里露出异常懊悔的神情。

1970年农历腊月,中苏关系极端恶化,战争一触即发。上级革命委员会连续发出紧急疏散的动员令。有亲属的都开始投亲靠友。张丽娟顿感困惑,她问自己。到哪里逃难呢?惟一的大伯也在黑龙江的一个边境地区,那里的情况恐怕不比满洲里好多少。多年的艰苦生活,让她变得无比坚强和刚毅,思考问题变得果断利落。为了孩子们的安生就回河北老家。然而老家对于她早已是一片陌生的地域了。为了孩子们生存,就是肝脑涂地,也给孩子们打造一片安宁空间。自己死不足惜,可孩子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受到伤害呀!大的刚刚15岁,小的还不到ll岁。

她把供应的那点儿年货全部买回来,一样一样做好,几个孩子喜气扬扬地围着锅台欢呼,高兴地看着多少年来最丰盛的晚餐。她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强忍即将离乡背井的哀痛,心头掠过一丝悲苍。

晚饭后她给孩子们穿上了打着补丁的干净衣服,每人又换上一双自己亲手做的新棉鞋。孩子们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疲惫的母亲。她温和地同孩子们讲述了她的想法。孩子们很乖,懂得母亲的良苦用心,格外尊重她的意愿。

深夜,她拖儿带女儿赶到满洲里火车站。站台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一片片哭喊声,喧叫声不绝于耳。母子四个人几度冲击,依然.原地徘徊。

列车启动了……

逃难无望,使她近乎绝望。她失望地回到她那潮湿寒冷的石头房子。她终于领悟出一家人生死相依的情感。有丈夫的墓碑在,就是她的依托呀!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再也不离开老国。他就是全家的保护神!

每年夏季,当野草肆虐时,她独自拔去国德存墓碑四周那些疯长的野草,有时她的手被菅草刺得鲜血淋淋,可她全然不顾,她要给丈夫清理一方净土,让老国看到妻子儿女们在顽强地活着。

儿子维平十岁那年,领着两个年幼的妹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吃三分钱一根的冰棍,馋得直咂嘴,妹妹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手里的冰棍。维平决心要搞到三分钱,一定要为妹妹买一根冰棍。一天放学,他路过一栋失火废弃的房子,看见房梁上吊着两个废旧灯头,他知道灯头的螺扣是铜质的,他要取下它,卖给废品收购站,给妹妹买一根冰棍。他壮着胆子爬到高处。可是,怎么下去呢?没辙了,他正要从高处跳下时,身边走来一个穿警服的人嚷道:“别跳!危险,踩着我的肩膀下来。”维平下来了,紧紧攥着两个烧焦的灯头,面露几分恐惧。“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弄灯头干什么?”穿警服的人问。或许是害怕,维平照实说了,“我是国德存家的,想弄下灯头卖钱,给妹妹买一根冰棍。”那警察俯下身,抓住维平两只细小的胳膊,看他那脏兮兮的小脸,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塞进维平的手里,换下了两个废旧灯头,泪水夺眶而出。

那个年代求学无门,找到一份工作比登天还难。维平先是在一所小学当代课老师,一干就是四年,转正无望,又到一家化肥厂当工人。在母亲四处奔波和父亲生前老战友的帮助下,1980年维平当上了人民警察。八年后,维平身弱多病的妻子下岗,做完绝育手术没多久,又痛失惟一的爱子。张丽娟既要强忍失去了孙子的巨大悲痛,又要极力安抚悲痛欲绝的儿子!维平在母亲的精神影响下,逐渐恢复了健康,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赞扬。

有一次,娘俩怀揣单位介绍信,又到市政府落实维平的工作。可能娘俩穿戴破旧,门卫不客气地冲他们怒吼:“嘿!你俩干哈的!咋连招呼不打就往里瞎闯呢!”她连忙拿出介绍信,歉意地表示:“这有证明,和里边人约好了。我们着急,不懂,下次知道了。”

那门卫拿过证明,瞟了一眼揣进自己衣兜,冷嘲热讽地说:“有人约就牛X啊?”没了介绍信工作还有指望吗?维平急了,上去就夺,那门卫骂骂咧咧,上前一把揪住维平的衣襟,怒骂:“咳呀!不给你点厉害尝尝,还反了你个小兔崽子!”维平哪是门卫的对手,被他推搡的踉踉跄跄。母亲无奈地拉着门卫的胳膊,跟在后面苦苦央求,才算了事。

1975年夏季,玉华、玉民姐妹的工作又让她四处奔波。原本学习优秀的姐姐玉华,缘于生活的窘境,高中临近毕业,含泪离校。10月的一天,海拉尔铁路分局传来通知:喜桂图旗(牙克石)有200个招工指标,其中有张丽娟家一个名额,具体事项由个人去办。喜旗距离满洲里近300多公里。为求这份工作,张丽娟跑了半个多月仍无结果。想把事办利索,干脆天天起大早,带着板凳、干粮和咸菜,扒货车前往喜桂图旗为女儿办理工作手续。几天过去了,想要找的人,一直没露面。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运煤车上,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临近年底,女儿提着很重的东西,又帮着母亲连同东西送到贷物列车上。往返的次数多了,所有的运转,车长都认识了这位饱经风霜的警察妻子,不忍心让她坐在煤尘飞扬的车上。她成了编外的“运转车长”。

这趟是关键的一次,张丽娟拿的东西都是凭票供应的年货,有白鱼,还有托人买的奶粉,这次给人送的东西备齐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这回一定把女儿的工作落实喽。

因玉华当时正念书,体检时未来得及参加,取调令时本人又不到场,这引起旗主管部门的不满。误以为这肯定是位后门很硬的人家,便故意发难。张丽娟楼上楼下提着“礼品”,盼望找人问问清楚,那些男男女女大都脑袋一拨楞算做回答,白白转悠了几圈仍无结果。她不甘心地喘着粗气,今天拿不到调令就住在这。她的举动被知青办一位姓周的好心人发现了,那人得知她的身世后,很受感动,并答应她一定帮助把玉华的事情办好,还让她回到自己家里过夜。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玉华的工作落实了,她在铁路医院做一名护士。

小女儿玉民先是烧锅炉,后来在最后一批“特照”中解决了工作,安排在铁路完工养路工区做养路工,那是铁路上最脏最累的工作,可玉民很珍惜这份工作,她不再让母亲奔波劳顿,努力做好自己要做的一切。所在单位领导和公安部门考虑国德存当年的遗愿,决定把她调入铁路公安机关。

多少年,老人每年抱病薅草时,都会有人默默前来相助。如今,老人薅草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严重的疾病痛苦地折磨着她,外出的行动受到限制。对待疾病,老人一脸无奈。现在每月仅靠她三百多元微薄的退休金,而医药费只有20元,一剂药效三天的止疼膏药,老人能坚持使用一个月。

老人很感激今天的幸福生活。党的“三个代表”如春风雨露,滋润着老人干涸的心田。市里非常关注优抚对象,让她激动不已。公安部、铁道部公安局、哈尔滨铁路公安局领导曾多次专程登门探访,送来了慰问金和许多慰问品。老人家一再表示,她由衷地感谢满洲里公安处的领导和干警,多年来给予的无私帮助和真诚的关怀。

老人对人民警察有着崇高的敬仰之情,她真诚地希望有关部门让她的后人们迈进公安队伍。国德存曾对她说:“让他的子孙世世代代保卫中华,保卫人民,保卫和平。”

当我要离开时,送行的公安处领导向我袒露,他们将把国德存的纪念碑作为新时期开展向人民警察进行“三职”教育的基地,让英雄的精神世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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