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血芝

柏杰华

这天，平凉镇最大的酒楼逸仙楼分外喜庆热闹，整座楼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原来今天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靳崇善爱女靳小芝十六岁生日。他包下了整座酒楼，为女儿庆祝。

此时靳崇善正站在门口迎接四方宾客。边上那位穿着粉红衣裙，长得如花似玉，一脸兴奋的就是女儿小芝。她身边还有两个少年，是靳崇善的徒弟，都只有十七岁，高个子，白皮肤，大眼睛的是大师兄德惠，略矮点的，皮肤有点黑的是二师兄德恩，二人围着师妹有说有笑的，十分亲热。

靳崇善十年前带着女儿和徒弟来到此地，他医术高明，服务又热情，虽然收费不低，生意却很好。很快就在此买了店面，落了脚。但奇怪的是，他虽然有两个徒弟，却很少传他们医术，却花大价钱从外地请来武林高手教他们武功。平时二人在后院以练武为主，很少到店堂，只有小芝在柜台帮着抓抓药。别人好奇问起，他总是笑着回答，大丈夫要文武双全。先练好武功，再学医也不晚。

很快，佳宾都已入座。鞭炮声过，正式开席。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正当众人酒兴正酣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狂笑声，“哈哈!早就听说，平凉镇有个美人，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身随音到，转眼间，一个蒙面汉子已立在大厅中间。众人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芝更是花容失色。躲在父亲的身后。德恩德惠连忙拔剑冲着来人。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蒙面到此，到底要干什么?”靳崇善一边护着女儿，一边壮着胆子喝问。来人笑道：“强盗出行，当然蒙面!我乃仙人岛上的少寨主，今天路过此地，听说这镇上有个美人过生日，特来庆贺，我正缺个夫人，不如今天就跟我回去吧!”说完就要上前抢人。

德恩德惠挥剑便上，来人不慌不忙，“刷”地抽出了围在腰间的一把乌金软剑，手腕一抖，整个身子刹时被银光所笼罩。向着二人就逼了过来，德恩德惠根本近不了身。只能被剑光逼着向后退着。眼看已被逼到了窗前，无路可走了。二人对望了一眼，点了下头。同时一个“早地拔葱”躲过剑光，挥剑就下。哪知那人早有准备，身形一矮，招式突变。剑已如蛇样缠绵，裹住了二人的利剑，一发力，二人只觉虎口一麻。又听“噌啷”一声，只见两道白光一闪，双剑已被钉在了大厅的柱子上。“哈哈，就这两下子!”来人笑着，跃到靳崇善面前，一掌推开他，拉过已经吓得半死的小芝，腾空而起，燕掠斜柳般地飞出了窗外。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德恩德惠正要提气飞身追赶。师父在后面喊住了他们：“不要追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说完就倒了下去。二人急忙过来扶师父坐下。众人也回过神来了，议论纷纷。说起这个蒙面人来，都无奈摇头。

原来，离此地三百里有个长湖，这湖占地足有八百亩。湖中有一岛。名为仙人岛。二十年前，被渔霸金大牙所看中，成了他的寨子。并在半径50里的水里布满了丝网和铁荆，任何船只都靠近不得。金大牙凭借此险，胡作非为，欺压渔民。前几年更是勾结官府，把势力范围从水上移到了陆地。但没想到这么快已到了平凉镇。

这酒自然是喝不下去了。众人在靳崇善醒来之后，安慰了一番，各自散去了。靳崇善也在徒弟的搀扶下回了家。

靳崇善躺在床上，把两个徒弟招了过来。德恩德惠“扑通”一下跪在了床前。拉着师父的手自责不已，怪自己学艺不精，保护不了小师妹。靳崇善流着泪拉起了他们。“不怪你们，金大牙心狠手辣!一向杀人不眨眼，他儿子已经够仁慈的了，还留了你们的命!”“师父，你认识金大牙?”“唉!”靳崇善眼望窗外，双目带火。说起了往事……

原来靳崇善从小就生活在仙人湖畔的一个小山村，世代为医。由于医术高明，远近闻名。他与妻子和十岁的儿子生活得很幸福。但在十一年前的一个早上，金大牙派人来接走了他。要他给自己难产的妻子接生。金大牙有个大儿子。这是二胎，但却是横生倒养的难产。靳崇善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挽救母子二人性命。金大牙一怒之下，把靳崇善扔到了湖里，还派人烧了他的房子，说也让他断子绝孙。可怜他的妻儿就这样活活被烧死了。是金大牙一个曾被靳崇善救治过的手下，冒死救了他。靳崇善逃生后，四处流浪，当起了游医。一路上又收养了小芝，还收了两个徒弟，不久就在这平凉镇落了脚。没想到平静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又和金大牙的儿子遇上了。

德恩德惠这才知道师父心里还有这么深的血仇。两人流着泪，站起来冲着师父道：“师父放心，我俩定要为你报仇!把小芝救回来!”靳崇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你们有这份心，师父就已经很开心了。送你们去学武，也是不想让你们在乱世受欺侮啊，但你们功力尚浅，如何报仇?再说，那个岛就算你再有本事，也上不去啊。”德恩德惠听了顿时泄了气。“那怎么办呢?难道小师妹不救了。”“唉，急也没有用啊，你们好好练功。我们一定会有机会的!”

这以后，德恩德惠更加苦练武功，没事不出门了。倒是靳崇善说是找人研讨秘方，经常外出，每次回来都挺晚。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天中午，靳崇善给病人看完病，因病人有脚疾，行动不方便，就让德恩送病人回家。自己就又外出了。

德恩把病人送回了家。回来时想买点吃的带回去。便向前面的一家肉馒头店走去。恰在这时有个青年男子从店里出来。德恩瞧了那人一眼，突然觉得这个人的身影好熟悉。心猛地一拎：这不是那个蒙面人吗?他怎么还在这里?难道小师妹也还在这个镇上?德恩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踪再说。

那人走得极快，向平凉镇的后山而去。那人上了后山，就直奔最高峰—望月崖。德恩在后面紧紧跟着。到了崖顶，那人突然身子一闪，就不见了。德恩大吃一惊，飞快地跟了上去。

崖顶空无一人，崖下泉水淙淙，带有丝丝凉意的山风扑面而来。奇怪，难道他跳了崖?德恩手扶着崖顶的老松树环顾周围，没发现什么，低头却发现老松树的根部有根粗麻绳直垂崖底。德恩抓住绳子，顺着崖壁而下。滑到半中腰，德恩发现壁上一个黑幽幽的山洞，便身子向前一跃，钻了进去。

德恩小心翼翼摸着洞壁向前走着。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发现前面有了光亮。继续前行，豁然开朗，原来是个厅。厅里点着蜡烛，中间放着一张床。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德恩揉揉眼睛，没错，是有个人，而且是个赤身女子。女子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头发花白。让德恩不解的是那女子胸口上好像有团东西，闪着火一般的光芒。德恩好奇地走向前去想看个究竟。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不该到这来啊!”德恩连忙回头，吃惊地看着来人，刚想喊什么，突然有一股奇香钻入鼻孔，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黄昏时分，外出的靳崇善回来了。走进店堂，看见德惠一个人在店堂里忙。“德恩呢?”靳崇善问。“不知道啊，中午送那个病家走，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么晚了，能到哪去呢?你出去看看吧!”德惠先到前街那个病家

去。人家说，他早就走了。又到街上各家寻。卖肉馒头的店家说好像看见他往后山去了。德惠感到奇怪，不知德恩为何往后山去。心中生疑，忙喊了几个人到后山。众人在后山的望月崖顶一棵松树上发现了德恩的青锋剑还有一纸条：“要报仇到仙人湖。”

拿着纸条，靳崇善老泪纵横。“一定是你师兄发现了什么，跟踪后遭暗算了。”“师父，你就让我去吧。我一定要到仙人湖去找他们报仇。”“可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况且那湖……唉!”“那怎么办呢?此害不除，终有一天，平凉镇也会被他们搅得鸡犬不宁!”靳崇善拉着德惠的手，“德惠啊，师父已经失去了小芝和德恩，真不希望你再有什么事。要不然，师父可怎么活啊!你不要冲动，过几天，师父会有办法的!”

三天后的一天傍晚，靳崇善一脸兴奋地拎着一个包袱从外面回来。靳崇善示意德惠关好门窗。

“你过来!”。靳崇善慢慢地打开手中的包袱。德惠只感到眼前一亮，像有一把火在眼前燃烧。德惠揉揉眼睛，再看那物，像灵芝，通体火红，耀眼异常。“师父，这是什么?是不是什么宝贝?”

“不错，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芝，长了一千年了。练武之人吃了它，不但能增加功力。如用它的汁水涂足，更能踏水无痕，如履平地。德惠，这下你可以上仙人岛了。师父早在十年前就发现它，可一直没到适当的时候，现在终于有这么一天了!这东西采下后十二个时辰后就会化为血水，那就白费心机。德惠，赶快把鞋脱了!”

靳崇善小心翼翼地把血芝撕为两半，递给德惠一半，让他赶快吃了。另一半放在了木臼里，捣烂。然后把它涂抹在德惠的脚上，用力揉搓，“必须让药力通过脚底的十二条筋脉贯穿到你的全身!怎么样，德惠，你有什么感觉?”靳崇善一脸焦急地问道。因为这血芝只是一个传说，还没听有人试过。

德惠刚才吃了血芝后就感到身上有了一团火在体内乱窜，吓得他忙运气守住了各主要脉门，让这股热力温和地在体内运行。不料脚上抹了血芝后，更进了一股气，这气直冲脑门的百汇穴。他直感到整个人变得轻盈起来，“师父，我感到自己要飞啦!…德惠，你一定要学会控制这股气!”靳崇善叫道。

经过了几天的训练，德惠已经运气自如了。在一个晚上，他在屋后的小河里飞了几十个来回。靳崇善看了欣慰地笑了。

这天一大早，德惠告别了师父。一路疾驰，在黄昏时分，来到了碧波浩渺的仙人湖。德惠无心观赏美丽的湖景，按照师父的嘱咐，买了一条船，向湖心划去。夜半时分，终于看见前方有座缥缈的黑影，那该是仙人岛了吧。德惠弃了船，提神运气，踏水而行，健步如飞，穿过障碍，很快就上了岛。

许是金大牙很自信。德惠上了岛后还没遇到有巡夜的。岛上建筑物不多，只有几幢房屋呈品字形地矗立在那里。德惠按师父先前所说向中间那幢走去。

翻上院墙，向内观望。院西角的花架下挂有两灯笼，还有人声。借着灯光可以看见一老一少正在喝酒。左边那个有五十开外，秃顶，一嘴爆牙。坐在对面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按照师父的描述，那人应该是金大牙了。德惠心头一喜：没想这么顺就找到了目标。趁他们不备，先出手，抓那老的做人质，让小的放出师妹、师兄。

德惠判断的没错。这喝酒的二人正是仙人湖上的霸主金大牙及他的儿子金戚。昨天刚从蜀中运来了巴盐。二人正商议着如何高价出售。一想到这又可大赚一笔，不禁喝得更开怀了。

二人正迷登之时，却见一黑衣人从天而降，立在面前。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利剑已抵到了金大牙的咽喉!二人酒醒了一大半。正想喊人，德惠的剑往前紧了紧，一丝血痕让老的少的闭了嘴。“别伤了我爹!有话好说。英雄来自何处?有何要求，我一定满足!”“哼，别装蒜了，我们还交过手哩。才一个多月就忘了!我师妹在哪儿?快放了她!还有我师兄!”金戚满脸惊讶，“我不知道大哥在说啥。我并不认识你啊，我两月前到蜀中去，昨天才回来。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大哥不妨先放了我爹。坐下慢慢谈……”正说着，金戚忽然大喊一声：“爹，你怎么啦?”德惠转头一看，大惊，只见金大牙七窍流血，正慢慢地萎了下去。“剑上有毒!你这天杀的。好卑鄙!快来人啦，有刺客!”金戚毫无顾忌地大喊起来。“闭嘴!快把我师兄师妹放出来!”德惠持剑逼向金戚。

金戚手中没有武器，只得边打边退。片刻工夫，院内已火光通亮。金大牙的手下已聚了过来。“少爷，看刀!”一把短刀扔了过来。金戚一个鱼跃，飞身就要接刀。哪知德惠跃得比他更快，更高，剑花一闪，那把刀贴着金戚的手掌就飞了出去。“啊”金戚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捂住了手腕，一脸悲戚地怒视着德惠。“你还不愿说吗?”“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你到底是谁?”金戚大声叫道，人却慢慢地倒了下去。德惠跨前一步，抓起了金戚的两个手腕瞧了瞧，皱起了眉头。一帮人把德惠围了起来。德惠无心恋战，冲出了重围……

当德惠回到家时，已是第二天的掌灯时分了，推开店堂的大门，一片灯火通明。师父一身新衣表情肃穆地端坐在堂前。“师父!”德惠叫了一声。“他们都死了?”“死了。正如你计划的那样!”靳崇善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德惠，叹了一口气。拿起手边的一炷香对德惠说：“来吧，向你师娘报个喜吧。你为他们报了仇。”德惠这才发现堂前的案桌上多了个牌位。“师父为这一天等了足足十一年了，今天终于了却这一心愿。你大概也知道了吧。“知道一点。不是太清楚。师兄他们在哪儿?”“你跟我来吧。”

德惠跟着靳崇善来到了后厢房。推门进去，就看见屋内坐着一男一女。“德恩!”德惠叫道。“德惠，你来了!”“这人是谁?”德恩盯着那个女人问道。“她是小芝啊!”“什么?”德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明明是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徐娘。怎么会是那个青春如花的小芝呢?“她是小芝，德惠，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听我说吧!”靳崇善的声音像从天外传来……

“十一年前，我从仙人湖逃了出来，一路行医为生。那年正遇荒年，好多人都饿死了，一个临死的妇人求我收下她的六岁女儿，那就是小芝，后来又收养了你们两个，我带了你们来到这平凉镇落了脚。一天我到后山采药，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大赤芝。我高兴地发疯，因为这东西是个宝贝。我当时并没有动它，因为它要成为真正的宝贝，还缺一样东西，那就是一个十六岁的纯阴少女。赤芝采下之后，必须要靠这少女的精血养护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成为真正的宝贝——血芝。

可是这少女到哪儿找呢?真是老天有眼，我突然想到当初小芝娘临死前，告诉了小芝的生辰八字，她正是我要找的纯阴之人。

说老实话，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了这个复仇计划。虽然那只是个传说，但我一定要试试。我太恨金大牙了!可我一介书生，别无办法。这么多年，我也曾花过大价钱请过杀手，可没人能上那个岛。而金大牙也知道仇家太多，轻易不外出。每一次失败，都让我对这传说多一份希望。

终于小芝十六岁了。我花钱请了个高手冒充金大牙的儿子，抢走小芝。在后山的崖洞里，用迷药使她昏迷，用她的精血养护这个宝贝。本来我是打算让你们两个去仙人湖的，谁知那个人竟把德恩引来了。我不得已出了下策……德惠，我知道你一定会杀死他们的。”

“因为你在我的剑上涂了毒药。我看了金戚的手腕，他手上没有刺青。而那天跟我们交手的那人双手腕上刺有日月护身符!我就知道金戚没跟我说谎，说谎的人是你。你收养了我们，就是让我们成为你复仇的工具!你太卑鄙了!”

德惠说完，操剑就刺向靳崇善。“不要!”小芝和德恩同时喊道。“他虽然卑鄙，但并没害我们性命，况且还养了我们十年，再说那金大牙是早就该杀的，你就饶了他吧。”小芝向前护住靳崇善。“可是你这样子……”靳崇善推开了小芝，“我的心愿已了，没什么遗憾了。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有怨言的。”说罢，老泪纵横。德惠手中的剑慢慢垂了下来，他拉过小芝，对德恩说，“我们走吧。”三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不，你们不要走，该走的是我!”三人猛回头，只见靳崇善已口吐鲜血，跌坐在地。“师父，你这是何苦?”三人立即把他扶起。“我早该走了，只是迟走了十一年。这么多年，有了你们，师父才有了快乐!这是我多年的心血，你们以后靠它为生吧。还有这是生颜药方，小芝你会跟以前一样漂亮的。”说着，靳崇善从怀中掏出一本医书和一张药方，递到了三人手中。“爹!”“师父!”三人大放悲声。可靳崇善再也听不见了，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插图／黄全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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