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婆婆上网

田　玉

缪华云是渔湾中学的电脑教师。她的婆婆姜美兰是个哑巴。白天，儿子、媳妇、孙子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哑婆婆一个人在家。别的老人三五成群，聊天、玩牌，由于语言不通，哑婆婆只好一个人看电视。缪华云把哑婆婆生活的单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天她把教婆婆学电脑的主意对丈夫周浦一说，周浦立即表示支持，第二天就抱回了一台电脑。缪华云利用休息日将主机、键盘、鼠标等一一对婆婆作了介绍，耐心地从如何开机、关机、输入汉字讲起，哑婆婆生性聪慧，又有初中毕业的文化底子，很快就掌握了电脑的操作方法。缪华云又教婆婆学会了上网，在网上看新闻、读故事、发电子邮件。哑婆婆的生活内容丰富多了。

一天哑婆婆在显示屏上打出了一行字：“聊天室是什么意思?”缪华云立即在电脑上打出了一行字：“就是网上可以跟你聊天的地方。”哑婆婆一看十分高兴。缪华云给她起了个网名，叫“求诊古莲”。因为缪华云知道，婆婆的最大愿望是治好哑巴病。

哑婆婆一有空就开机上网，进入聊天室，寻找可以聊天的主儿。一天网上出现了一个名叫“顽疾斗士”的网友，向“求诊古莲”发来了一封短信，信中说：“求诊古莲：我是专攻顽疾的医生。请问，你有什么病求医呢?”

哑婆婆立即打出了一行字发了过去：“顽疾斗士：认识你很高兴。我患的是几十年来一直缠身的病。”

“能具体一点吗?”

哑婆婆停住了手，考虑再三，一咬牙打出了两个字：“哑巴”。

“是先天哑的，还是后天变哑的?”

“是20多岁时生病吃了中药变哑的!”哑婆婆一想起那患病变哑的日子就止不住流下了伤心泪。

“好!我查查资料，看后天变哑的如何治疗。再见!”

从此，哑婆婆一上网就看顽疾斗士有没有信息发过来。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哑婆婆对网友顽疾斗士正在埋怨的时候，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求诊古莲：治疗后天的哑病必须针灸和汤药并用。虽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有成功的先例。你愿意到我这儿来治疗吗?”

哑婆婆回信了：“我因为语言不通，外出很不方便，儿子和媳妇又十分忙。”

“我到你那儿去行不行?”

“我住在乡下，你来是很不方便的!”

“天是空的，路是通的。只要有路可走，就可以到你那儿!”顽疾斗士的韧劲真不小。

哑婆婆想，现在有些游医借医行骗，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这个顽疾斗士怎么样呢?想到这里，哑婆婆打出了一行字：“治疗费多少?”

“治好病付钱，治不好分文不取!请问你家住在什么地方?”顽疾斗士的语气十分豪爽。

哑婆婆想，他是哪种医生呢?是三斤重的鸭子二斤半的嘴——寡嘴的江湖郎中呢，还是飞机上挂水壶——高水平的医生呢?想到这里哑婆婆灵机一动，决定出道试题先考一考他的智商。从小喜欢猜字谜的哑婆婆打出了四行字：

“人主渔湾三总桥，

桥东三棵夹竹桃，

桃边有篓重重叠，

只见荷叶不见草。”

打好了，哑婆婆就关了机。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一天上午，一个头戴大草帽、身穿灰风衣、鼻架金丝镜的面目清秀的中年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哑婆婆住的楼房前。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打开的纸折扇，扇面上画着几片翠绿的荷叶和一支刚出水面的莲花骨朵，画的旁边写着十个大字：“诚心解危难，送医访古莲”。

哑婆婆一看就知道来人是顽疾斗士了。心里暗暗佩服：智商不低。

哑婆婆给顽疾斗士递上茶，随后在纸上写道：“请斗士先生开诊!”

顽痰斗士写道：“治病先查病因，请将变哑时的具体情况写出来!'，哑婆婆从写字台里拿出了一叠纸，上写道：

“那一年，我和小学教师周云贵结了婚。新婚不久，文化大革命爆发，周云贵的父亲周春涛被当作‘叛徒揪了出来。周云贵不服，和造反派据理力争，结果被扣上‘反动阶级的孝子贤孙的帽子游了街。周云贵不甘受辱，在游街途中跳入穿镇而过的河里。当时，怀着身孕的我料理完丈夫的丧事后发了两天高热，请中医开了药，才保住胎。吃了三天中药以后，我发觉自己发不出声了，从此成了哑巴。

文革后期，公公周春涛被平反了。而孩子他爸却被认为是‘投河自杀，没有人给他平反。”

顽疾斗士看完后，在纸上写道：“你变哑的原因可能与丈夫屈死后悲伤至极有关，也可能与吃中药有关。”哑婆婆看了，在纸上写道：“如何治疗?”顽疾斗士写道：“针灸加汤药。每天一次针灸，连针七日；每天一副汤药，连服十天。十天后再看。”

当顽疾斗士给哑婆婆进行了针灸，并且开好了汤药方子时，哑婆婆要给钱，顽疾斗士说：“言而有信，治好给钱!”说完，骑着自行车走了。

就这样，连续七天，顽疾斗士天天上午来给哑婆婆针灸，哑婆婆也天天坚持服中药。十天过去了，哑婆婆觉得嗓子眼开始痒了起来，一咳，竟咳出嘶哑的声音来，她试着发音，竟能发出单调的嘶哑的“丝丝”声。第十一天顽疾斗士上午准时来了，哑婆婆将自己发现的情况写在纸上告诉了他。他思考了一会写道：“很好!病情有转机，休息三天后再针灸七天，吃十天汤药。”

哑婆婆经过两个疗程的治疗，觉得嗓子眼又热又痒，老是要咳。咳出来的声音已经比较响了，但发出的声音还是单调的“衣衣”声。这一天顽疾斗士又来了，哑婆婆把情况写在纸上告诉了他，他兴奋地写道：“情况很好!再治一个疗程。”

休息了三天以后，又针灸了七天，服了十天汤药，哑婆婆觉得嗓子更热更痒了，能发出单调的“哦哦”音了。三个疗程结束后的这一天，顽疾斗士来了，看了情况以后，只在纸上留下一行字就走了：“注意防寒保暖，禁食辛辣!”

顽疾斗士一走就没了音信。在一个半月的治疗过程中，哑婆婆天天盼着顽疾斗士来治病，和顽疾斗士虽然只是在纸上交流思想，但觉得生活充实得多了。顽疾斗士医德高尚，品貌端正，举止儒雅，给哑婆婆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半个多月顽疾斗士没来，哑婆婆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她在电脑上发出了八九封电子邮件，就是收不到顽疾斗士回复的E-mail。

一个月过去了，这天上午哑婆婆含着泪给顽疾斗士发了一封短信：“顽疾斗士：你没有能治好我的病，我决不怪你，因为哑病是一种十分难治愈的顽疾。你有空就来我这里坐坐，或者在网上和我聊聊天。盼你回电上一古莲”这封电子邮件发出去两天，也没收到顽疾斗士的回信。星期五的下午，哑婆婆打开电脑，还没有顽疾斗士的电子邮件，一个人在电脑前悄悄地落泪了。就在这时顽疾斗士来了。

他一进门就平静地对哑婆婆说：“你有一封信!”随即拿出一封教育局的公函，上面写着：“周云贵家属收。”多少年也没有关于周云贵的消息和信件，这是怎么回事?哑婆婆急忙拆开来一看是“道歉书”，上面写着：

“文革期间，学校的造反派错误地批斗了原渔湾小学教师周云贵同志，在他受到精神折磨而被追自杀以后，没有作任何善后处理，对其遗子一直没有发过遗属补助。虽有历史原因，但我们工作不细，也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现向周云贵家属赔礼道歉，为周云贵同志恢复名誉，并补发周云贵同志善后处理费及18年遗属补助费共计九万八千六百元。”落款是“滨江市教育局”。

“啊!”哑婆婆看完了道歉书，泪水横流，激动极了，猛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啊!”哑婆婆在极度激动以后，竟然会讲话了!……

哑婆婆在极度激动之后，竟然会讲话了!顽疾斗士欣慰地笑了。

原来，这位“顽疾斗士”真名叫吴佩秋，是刚退休的耳鼻喉科主任医师，市人大代表。在给哑婆婆治疗的过程中，得知她丈夫的冤情，这一个多月来，他就是在为恢复她丈夫的名誉奔波。他一直不回哑婆婆的电子邮件，为的是让她获得意外的惊喜。

这一意外的惊喜果然收到了奇效。

插图／桑麟康

(本篇月月评短信代码：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