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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克新诗(六首)

2004-04-29

山花 2004年6期
关键词:牛虻旷野安静

桑  克

铁锤砸到我,我才疼。砸不到我,我还拍手笑呢。我的命,是被砸的命。是畏惧反拨而被砸得更狠的命。我这个奴隶有什么被救的必要?我这个奴隶为何需要一把镰刀,把手,把头发,痛快地割掉?

夜景我坐在邊座上。我的热脸贴着玻璃的冷脸。我望着移动的旷野。我望着移动的旷野中的雪。潜伏在旷野的褶皱中的雪,是掩埋还是暴露荒凉的痕迹?我望着旷野中稀疏的树木。树木不摇不摆,无风无语。我望着树木之后安静的乡村。我深解它的冷,一如深解它的穷那安静是恐怖的皮!我望着移动的孤寂的皮。我仰望皮上辽阔的空虚:北斗七星,七枚发光的钉子!这暗夜,这移动的橙色列车,这大地一动不动,让我欢喜。

暮间读杂志外面下雪,或者不下。我不清楚。百叶窗拦着。我懒得去拉,也懒得张望,昨天的暮色。昨日今日,仿佛手心手背。我坐在宽大的写字间,看杂志。杜丽:“你的头发怎么了?”头发,她几年前写过。我喜欢原来的。(我是不是也喜欢原来的杜丽?我不细想)孙郁的周氏兄弟。他们的北京,我住过七年。七年的事,快忘光了。我现在只喜欢哈尔滨。甚至有点儿爱它。爱它的冷,它的脏,它的粗鲁,它的西餐馆,它的铲雪机……可以像黄灿然对待香港一样,爱下去。凌越的白色信封,雪地似的,我的地址,我的姓名,仿佛瑟缩的鸦群。淡红的邮戳,方圆各一,彰显着起点和终点牛奶简砖的包装纸,里面的凉东西,我吃了。它现在在暖和的肚子里。我不想了。妻子来叫我,我和她一起回家。

在林边尖锐的针叶,尖锐的针林。青绿的叶子,黑绿的林子。伫立林边,那个人看起来是那么高兴。叶面之上的雪,林胫之下的雪。浑圆而湛蓝,锋利而黝黑。伫立林边,那个人看起来是那么高兴。远处的城,远处的村。银白的灯的酣眠,昏黄的灯的回忆。伫立林边,那个人看起来是那么高兴。月亮照耀,火车行进。高压线分割着影子,分割着窗子。伫立林边,那个人看起来是那么高兴。

牛虻夏日正午,公路积了浅浅的水泊。我清楚,这是蜃气。在戈壁,或者静海,它会形成幻象的街市,迷惑那些羞涩的凡人。奶牛向前扑去,我一边跟着,一边琢磨着动名词。手也没闲着,舞动着轮胎绳鞭,轰着牛虻。它们围绕着牛尾开会,似乎它们是英雄的化身。我没在意,突然掉进一个牛蹄坑,漆黑的湿泥,溅在蓝布裤腿上,仿佛星图,照亮我的世界。

在赤柱人多,却觉得安静,觉得古怪,因这几个安静的人。风不大,却是湿的,在脸蛋儿上抹了一层均匀的膏脂。躺在石板上的,跷腿,脚心和花息耐心地交谈;端着相机的,捕捉着松散下来的真实的容颜。想起来路曲折,海滩野蛮接近少年探险的滋味。即使几个人寂静了片刻,那种细微的欢乐也弥漫着,仿佛香烟。钓鱼人收获鱼篓。几个人收获着黄昏。阔大的黄昏落在海岬的肩上,贪恋着微湿的石岩,缝隙的易拉罐皱了一下眉,也觉得亲切。幸福可以随意得的,正如嘴,泰国菜对它是如此的厚待。池子里乐队散了,但几个人的曲子才刚刚温暖,刚刚进入回忆漫长的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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