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和相遇一样美丽

费冬亮

1998，大学即将毕业的我去一家报社实习。在那里我认识了金晶。25岁的女孩，年轻漂亮，青春逼人，是报社里年纪最轻性格最好最容易亲近的记者。

在社会新闻部接了一个星期的热线电话后，主任就开始给我分配指导老师，只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主任会把我交给金晶，让她带我。我在惊讶之余又很高兴，因为金晶对每个人都很好，跟着她，我想自己是决不会受到呵斥的。同时，在心底，我又隐隐有些喜悦与兴奋，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我对她就是那种一见倾心的好感或是喜欢吧？

每次跟金晶出去采访，我心里都很开心，哪怕两个人不怎么说话，我也感到很满足。我想自己最好的感觉就是和她一起坐公交车，车上人比较少的时候，我总会坐在她后排的一个位置，默默地看着她。我常常就失神在对她的凝望中，深深为她的身影所陶醉……

相处日久，慢慢从别人口中知道金晶的故事。金晶的男朋友志刚去了美国，去时她送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她也就笑了。她也不需要志对她承诺什么，因为她知道，既然爱一个人，就应该给他最大的空间和自由。

十二月，报社内部举办了一场冬季运动会，所有的实习生都参加。运动会上有一个缚腿竞走的游戏，就是两个人把各自的一条腿用绳子捆束在一起组成一组，然后和其它组进行比赛，哪一组先从起点走到终点为胜。

那天，我和金晶刚好穿着同一品牌同一系列的运动服，更巧的是我俩又被分到了同一组。在缚腿行走的过程中，我和金晶配合得很默契，结果竟得了这个项目的第一名。

后来，在我和金晶上台去领奖的时候，不知是谁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你们俩看上去就像一对璧人。”这句话恰巧触到了我的痛处，侧过脸去看金晶，她处之泰然地淡然一笑，那样子那神情也就像是听到了一句真正的玩笑话而已。

原来她是那么不在乎，我脸上不由一阵黯然。

晚上回到宿舍，我躲在柠檬色的窗帘后面击打着电脑的键盘：也许，很多时候，爱的错误就在于，一方太在乎，而另一方却不在乎。

夜里12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给金晶打电话，但当我听到电话那头她那甜甜的声音时，我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说话便吞吞吐吐起来。

我几乎是用了好大勇气才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刚才同她讲了些什么。我终于开始明白，经过近四个多月的相处，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孩，然而，不知为什么，这感觉却让我惊慌不已。

有一天，从外面采访完回到报社，我终于怯怯地问了金晶：“我很爱一个女孩子，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她微微笑了笑，然后想了想，很自然地回答我：“告诉她，爱不能错过。”

第二天，我好想直接告诉金晶，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我是那种很谨慎的男孩，我不想让她认为我很鲁莽很冒失。

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个说话的理由。那时已是冬天，我和金晶出去采访，在站台上等车，她显得有点焦急。我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她微笑着拒绝了。站台上只有我们俩。她哈着寒气。我对她说：“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的，不知你记不记得？”她愣了愣。于是我就说了那个问题。她问我：“后来你有没有告诉那个女孩呢？”我摇摇头说：“没有，我怕拒绝。”她又说：“不问，你怎么会知道呢？”接着，她说：“我的男朋友追我时，也像你一样。后来他对我说了，我就答应了。现在他去了美国，两年后他就回来…… ”

车来了，乘客也多了。我们的谈话也结束了，只是我心中的寒冷比冬天还深。

半年的实习期很快就到了。在离开报社的前一天，我打电话约金晶出来。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但金晶惊呆了，她没想到那个女孩就是她。她摇着头说：“不可能的，因为我对我男朋友说过，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他……”

我并没有觉得伤心。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只是在那天黄昏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哭过后，我就给这段无望的感情划上了一个句号，重新安安静静地退回到我的内心。

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相遇了，是缘；散了，也是缘，只是浅了。

金晶继续做她的新闻工作。我很快地就去深圳的那家报社上班了。然后我又很快地娶了妻，做了父亲。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金晶，但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她。

婚后第三年的某一天，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从金晶当年的一个同事那里得知了她的情况。

原来早在四年前，金晶的男朋友志就从美国回来了，只是带着一位德国的女孩。志约金晶出来，在曾经常见的地方。他魂不守舍地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志终于说。无奈的荒凉在那一刻迅速蔓延，像潮水一样，金晶只恨到当时才知道。痴心付诸流水，只是太晚了。覆水难收。

那时金晶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呆在家里，只是睡，太疲倦了。一起走过的大街，看过的街景，说过的话……爱过、恨过、笑过、痛过的故事都淡了……

然后金晶就心如止水地上班去。

看到我脸上瞬间的恍惚和呆滞，金晶的同事又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送给我。那是金晶最近出的一本自传性散文集《开到荼蘼春事了》。书中写了她失败的初恋，她那荒芜的心，也写了一个很像我的男孩，她在写这个男孩的时候，说如果没有初恋的那个男主角，也许她会接受这个平凡而普通的男孩的表白，因为她知道男孩的爱很诚，很真……金晶还在书中写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或者如果那个男孩还在坚守着当年的那份情的话，她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地爱上这个男孩子，和他真正地老天荒地爱一回……

不知世上有没有真正的地老天荒——那些烟花里忽现的绚烂，那些流沙里遗失的思念，究竟是你的天荒，还是我的地老？

此刻，在知道了金晶的情况读到了她的书后，我已经是一个2岁小女孩的父亲了，我的妻子是一个小学教师，一个很听话的女孩，很爱我。有时候，我想，也许年少时的爱情，总是风花雪月，向往着爱得轰轰烈烈，浪漫无比，为了一枝红玫瑰，为了一盒冰琪淋，可以欣喜上半天。可是生活泥？终究不是小说啊！关于那些爱过恨过笑过痛过的爱情故事，也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种过往而已！

也许，世上最美最美的爱情，我们往往看不到，就跟金晶永远不会看到，黑暗中的我，那时满眼的泪水一样……

可是在以后平淡的日子里，我要说的是，自己在一遍又一遍追忆和金晶共度的那段美好岁月时，想得最多的还是《半生缘》里曼桢的话：每个人到老时，都应该有一段值得回味的记忆，如果我和世钧结了婚，生下一大堆孩子，那么我们之间也就没什么故事了。

那么我和金晶呢？我想，当年她若真的答应了我，嫁给了我，或许我们的故事也会于平淡无奇中变得味同嚼蜡吧？而现在，她却给了我一生一世的怀想，甜蜜着，美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