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有价,廉者谋天下
2003-06-08高小勇
高小勇
在一国一地投资创业,除了自然资源、工资、税收等可预期的成本外,还有一种不可预期甚至深不可测的成本——交易费用,而交易费用跟政府密切相关。
中央电视台《经济信息联播》要做“三角洲观察”节目,让我走长江三角洲一路搞调研。中途,接到中央党校一女士电话,她问我去他们那里讲课讲什么,他们要在海报上事先说明。由于长江三角洲的调研很刺激,我便回答说:“政府行为与经济增长。”
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之间,经济增长是有差异的。这种差异往往与各国各地的投资创业需求紧密相关。那么,影响一国一地投资创业需求的原因是什么呢?经济学的需求定律告诉我们,是价格。一国一地的价格,就是投资需求者的成本。一国一地成本高低的因素较多,比如运途远近,是否方便;比如人员素质高低,工资高低;再比如自然资源多寡贵贱,税收高低等等。但是,如果说这些成本影响投资需求,经验上很容易就遭遇反例。
浙江没有牛,没有羊,作皮革和羊毛产品应该说是没有资源成本优势的,但这里却有了闻名世界的皮革之都;企业家的投资创业创新活动在这里密集进行。上海的劳动力价格——工资,以及土地要素的价格并不便宜,但国内外投资却蜂拥于此。美国工资高,税收也没什么优惠,“9·11”事件的当年,外来投资依然居全球之首。而山西是一个资源大省,劳动力价格也不高,可2001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掉在全国最后一名;如果不是世界煤炭市场走好,恐怕GDP也会掉到全国倒数第一。
这说明,自然资源、工资、税收等,并不决定在一国一地投资创业成本的高低。这些成本大都是可以预期的;而有一种成本却是不可以预期的——那就是交易费用。拿经济学家张五常的话来说,交易费用可以是深不可测的。而交易费用又跟政府密切相关。自私的人又要社会化地生活在一起,是有巨大的协调成本的,也就是交易费用。政府作为一项制度安排,其产生和存在的理由,就是为了节约人们共同生活的费用。因此,决定一国或一地价格高低的关键因素是政府。从这个意义上讲,政府是有价的。
在浙江和上海,我注意的是这两地是如何使自己“便宜”下来的;见到的是两地由于局限條件不同,方法上出现的“市场主导”和“政府主导”间的差异。
现在各地都搞起了行政审批中心、一站式服务,以节约投资者的创业成本,但你在浙江瑞安见到他们搞的“锯柜新政”,平均三天半就批准一家企业;见到一户搞养殖的农民,竟然以环保局未能使水质达到养殖标准而起诉政府;了解到作为省会城市杭州的国民生产总值仅列该省10名左右,省局级干部的住房面积仅是四川处级干部的90平方米标准,你就知道了此地政府的“便宜”,投资创业的“便宜”。否则,你就很难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企业家像野草一般“疯长”。
上海由于区位和传统的资源,定位为我国高端的第三产业中心,要让自己成为资本和智慧密集之地。什么才会让全世界来这里的人感到“便宜”呢?上海着力提供公共产品,建高架桥、搞越江隧道,将第二产业置换出市区——舒适方便也是一种产品,上海政府为全世界的高尚人士提供了他们最感便宜的东西:既金钱滚滚又风情万种的生活。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知道,要发展、要增长,首先是要使自己“便宜”下来的道理和办法。前两年,在短短一段时间里,中央电视台两次报道山西省强力部门上路罚款,聚敛钱财。我在山西出差,在榆次附近就亲眼目睹两个警察拦阻下一长列运煤卡车,挨个罚款。交警没有节约道路拥挤的交易费用,相反增加了道路通行的直接成本,更要命的还增加了交易费用——即增加了经济生活的不确定性。一个地方,一家企业,隔三差五就有官吏拜访“打秋风”,申办一家企业耗费时间难料,创业成本不可捉摸,让人觉得从事经济活动的结果很难预期。山西去年人均可支配收入赶鸭子,也就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了。
前几年,有朋友邀我去柬埔寨玩,说花100元即可在当地雇一车军队保护你旅游,机枪还可架在车顶,威风之极。应该说价格极低。但是想想,你若在当地投资创业,安全这种公共产品,政府不能普遍提供,出门就要军队保护,即使军队的价格再便宜一半,你会觉得“便宜”吗?
目前,我国中西部地区已有政府明白了政府行为的成本,以及这种成本与其他成本的不同。今年10月,从西安返京,候机咸阳,买当地报纸一叠度时。见报纸一角掖新闻一条,云:从今日起,咸阳警方不再对境内的外地货运车辆罚款;即使违章,执法交警的权力也只限于动口教育,而不能动手掏人钱袋。
咸阳强力部门这一行为变化耐人寻味。经济学解释行为依据的是成本和收益。咸阳警方不再罚款,可以肯定的是罚款所导致的成本或代价太高,以致得不偿失。而能让警方感到压力的肯定是上级政府,那上级又为何要警方改变行为呢?显然是看清了强力部门上路暧昧罚款的成本和代价,看清了这些行为对本地经济增长的损害。
政府有价,廉价者谋天下。但愿我讲述的这一看法没有浪费别人的时间。
(作者为《经济学消息报》社长、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