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如何破解极端宗教

邱永辉

破解印度的极端宗教难题，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性工程，涉及印度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文化取向和外交关系，涉及历史的积怨和现实的冲突，不可能一蹴而就

8月25日印度经济首都孟买的连环爆炸案，分别发生在吸引游客最多的“印度门”和吸引买主最多的商业闹市，巨大的爆炸力甚至将部分死者推入了大海，其血腥恐怖程度为10年来罕见。

印度是提倡非暴力的佛教、印度教和耆那教的故乡，以拥有一贯主张并始终坚持非暴力学说的国父圣雄甘地而自豪，并凭借著名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取得了民族独立。在这样一个宗教文化博大精深和崇尚非暴力的国家里，近年来却发生了一系列令人眩目的恐怖袭击事件，而且每一起事件都有着深刻的宗教背景，深深震撼着这个几乎全民信教的国家，也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对于企图制造“爆炸性”新闻的袭击者而言，此次血腥行动以50多人死亡和近200人受伤为代价达到了目的；而对于满怀繁荣富强之梦的印度社会而言，如何在当今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下，走出极端宗教势力间相互仇杀的怪圈，成为需要破解的最大难题。

与以前一样，此次爆炸事件发生后，没有任何组织出来宣称对事件负责。相反，被印度官方怀疑的“印度伊斯兰学生运动”和克什米尔武装组织“拉什卡尔-伊泰巴”，均公开表示与爆炸事件绝无干系。

对于印度政府官员表态会尽快查出凶手并进行严惩，不少人公开地表示怀疑。

一部宗教仇杀史

据孟买所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官员提供的情况，孟买此次和近期的许多次爆炸事件，均与去年发生的“古吉拉特教派冲突”密切相关。2002年发生在甘地的故乡古吉拉特邦的教派冲突，据官方公布的数字，造成了1000多人死亡(其中多数是穆斯林)，14万多人无家可归，大批穆斯林房屋、工厂、商店和伊斯兰文化建筑被毁。这是自1992年以来印度最严重的教派冲突，被印度总理瓦杰帕依称为“印度的耻辱”。自从那次动乱以后，孟买就连续不断地发生规模不等的流血事件，多数事件(包括此次)都发生在孟买的古吉拉特人聚居区。

此次孟买爆炸案发生的时间，刚好与印度政府公布一份有关“阿约迪亚”的考古报告的时间巧合。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极端印度教组织就在印度教徒中进行广泛的政治动员，宣称位于阿约迪亚的巴布里清真寺是穆斯林在推翻了罗摩庙之后建立起来的，印度教徒一定要从穆斯林手中“解放”印度教大神罗摩的出生地阿约迪亚。

1992年底，极端印度教势力捣毁了这座有着200多年历史的清真寺，在全国引发了印度教徒与穆斯林之间的仇杀，造成二千多人死亡。紧接着，在孟买股票交易所也发生了大爆炸。目前执政的印度人民党，在取得执政地位前曾宣布，要在阿约迪亚被毁的清真寺原址上修建罗摩庙，而近几年来越来越强大的印度教极端势力，则不断宣布建庙的最后期限并着手准备建庙行动，造成宗教团体间的对立形势持续紧张。

动荡使印度现政府陷于两难境地，只好求助法院裁决。关于阿约迪亚在历史上是否存在过印度教大神的罗摩庙，巴布里清真寺是否是建立在罗摩庙原址上，一直存在争议，法院因此命令进行考古发掘。

目前，穆斯林极端组织仍牢记着清真寺被毁的侮辱并企图报一箭之仇，而印度教极端势力则公开高呼“罗摩统治高于法治”的口号，并宣称法院无权裁定神的问题。因此，无论考古报告有利于哪个宗教团体，都不仅无助于事情的解决，反而会使冲突愈演愈烈。

教派冲突的起源

印度政府在独立之初就清醒地认识到，反对极端教派主义，建立信仰自由、各宗教平等的世俗国家，是印度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和文化繁荣的最根本保证。

然而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世界伊斯兰复兴运动深刻地影响到南亚地区，伊斯兰极端主义力量的上升，刺激了印度教复兴浪潮从80年代开始席卷全印度。特别是90年代以来，印度教极端组织、文化机构和武装团体大势宣扬恢复“印度教国家”。

在印度教极端分子的计划中，对印度教和传统印度教文化的骄傲，是与对其他宗教(特别是外来的伊斯兰教)及其文化传统的贬损甚至仇恨相联系的，伊斯兰教和穆斯林长期以来就是他们贬损和打击的对象——印度教极端势力从来就否定印度文化的多元化特色，认为穆斯林的存在完全是由于印度教徒的宽容。

由于宗教狂热的作用，迫害穆斯林和基督徒的事件大大增加，教派冲突从城市扩展至广大农村地区，造成了一种“低度战争”的危险局面，一遇风吹草动，教派冲突就一发不可收拾。

研究证明，印度的“恐怖主义的主要起因是经济，特别是失业”。冷战结束后进一步加强的世界经济一体化趋势，对印度国民经济造成了强烈地冲击，印度大部分地区处于产业结构调整的痛苦过程中，不同宗教派别间的经济竞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激烈，政治经济因素对宗教冲突的影响越来越明显。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的较大规模的印度经济改革，在消除贫困方面收效有限。印度教极端武装组织“猴王团”等组织的基本力量，就是因失业而无所事事的印度教青年。当他们被“仇恨”和“复仇”的思想武装和组织起来时，在暴力冲突中就具有了极大的破坏力。而印度的穆斯林团体从总体上说在经济上处于劣势，大批穆斯林家庭在90年代陷入经济困境，不少青年因长期失业对前途无望，逐渐走向非法活动，甚至成为极端伊斯兰势力的打手。

印度有识之士担心，一方面是越来越多的人崇拜物质和金钱，一方面这些人又以宗教的名义集体从事扰乱社会安定的活动，印度将完全丢失重视道德、宽容和非暴力的“印度精神文化”，致使更多的冲突和动乱发生。

破解印度的极端宗教难题，不是一句“反恐”口号或靠强硬的手段就可以达成的。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性工程，涉及印度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文化取向和外交关系，涉及历史的积怨和现实的冲突，而无论是挽救受到空前破坏的国内宗教和睦，还是以解决克什米尔争端为突破口缓和印巴关系，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作者单位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