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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承担非典诊治费用?

2003-05-14张邦松

中国新闻周刊 2003年16期
关键词:感染者排查费用

胡 奎 张邦松

4月28日,在北京月坛南街附近,一位发高烧的青年跳出救护车的窗户逃走了。本刊记者正好目睹了警察和身穿隔离衣的医生们拉网搜寻未得的一幕。卫生当局通过媒体多次呼吁这位可疑患者“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尽快主动到医院接受检查”。

4月30日,又有报道称一名疑似患者从香山附近医院逃出后不知所踪。

移动的定时炸弹

以上两例可能只是“非典”大战中戏剧性的插曲,但他们逃走的后果和原因都值得我们担忧。也许他们是担心负担不起庞大的医疗费用,也许他们确信自己健康状况正常,反而担心隔离过程中的交叉感染。

但更让人们忧虑的,是在他们背后,还有多少潜在感染者由于这些原因犹豫和拖延检查,因视隔离和治疗为畏途而却步?

北京市代市长王歧山在4月30日上午新闻发布会说,北京已有150多家医院建立了发烧门诊,但是,看病的人却寥寥无几。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北京的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要么是有许多潜在感染者正在回避。我们当然希望情况是前者,但是我们也有理由担心实际情况更可能是后者。

这些数量不详的潜在感染者如同一个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在未知的地点起爆,将自己和周围的人拖入病灾,并在更广大的人群中造成恐慌和灾难。

政府拉网或有漏洞

从卫生部披露的最新疫情看,SARS仍然在快速扩散之中,而北京正在取代广东成为风暴的中心。

对于快速扩散的传染病来说,最重要的工作是“早发现、早隔离”。彻底切断感染源,完全控制新发病例,无疑是消除恐慌的惟一途径。

在这方面,中国政府有着清醒的认识并采取了许多重大措施。

从中国《新闻周刊》在北京地区的调查看,为落实“早发现、早隔离”的原则,目前政府部门排查工作的力度相当大:行政系统的市、区(县)、街道办(乡、镇)、社区居委会(村组织)都夜以继日层层排查;各单位也在马不停蹄进行有组织的拉网式过滤——许多学校的学生都是人手一支体温计。

应当说,政府和医疗机构的确一改此前的遮掩,“宁可隔离一千,不再错放一个”。一些地方政府甚至纷纷以悬赏方式鼓励人们“举报非典”。

但让人们担心和疑虑的是:排查工作如此严密,北京的发烧门诊为何却门可罗雀呢?于是人们猜测,这也许可以归因于目前政府工作策略上尚有值得完善的地方。

以北京地区报告的病例数来看,目前北京的感染率大约比万分之一略高,潜在感染人数尚难统计,但应该不会高于该比例太多,以5倍的比率计算也不高于千分之一。

由于SARS的潜伏期最长可达2周,许多潜在感染者可能还没有明显症状,政府依靠行政力量,在人群中识别排查这些万分之一多的潜在感染者,可能会遇到许多问题:

一、由于缺乏感染人群分布的可靠信息,政府势必扩大排查范围。例如对于确认的感染者,政府可将其家庭成员和办公室同事全部隔离;但对于医院外的感染者,政府很难及时采取类似行动。同时大范围的排查组织实施的成本相当高,也难免会有疏漏。

二、排查依靠行政力量来组织,可能存在覆盖不足的问题。例如对于大量无业人群和高流动人群来说,排查起来要难得多。

三、如果部分潜在感染者刻意回避事实,不愿意去医院就诊,那么政府依靠行政力量将其识别和隔离的可能性就更小。

综上所述,策略的重点也许可以放在鼓励潜在感染人群的自我报告上。

他们为什么选择躲避?

部分潜在感染者不愿意自我报告,推测起来,也许有几方面的原因:

一、在畏SARS如虎的当前气氛下,可能存在心理压力。即便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也会让周围的人敬而远之。日前媒体就报道说有医生因接诊了“非典”病人被拒绝上班车,北京许多出租司机也对去医院的乘车人员拒载,社会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二、可能担心负担不起庞大的医疗费用。据报道,轻症SARS病人的日开支为1100元左右,重症则达3200元,几乎相当于低收入者半年多的收入,他们本身也许无法应付这种开支。更糟糕的是,如果被确认不是SARS患者,已经开支的医疗费用如何着落也会让低收入者三思,更不要说家庭生活和工作安全因此受到的影响了。

三、可能担心交叉感染。北京市疾控中心副主任马彦说,在当前排查中,疑似病人的隔离不是很清楚,常常是几个疑似病人在一个病房,这样容易造成交叉感染,可能使一些原本没有染病的人因此染病。既然如此,许多潜在病人干脆选择远离医院。

四、侥幸心理作祟。这方面经典的经验是交通违章:人人都知道违反交规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心存侥幸敢于犯险的人也不在少数。以此推测,SARS潜在感染者中,不可避免地会有这样的人。

政府应对SARS免费接诊

针对这些问题,中国政府采取了进一步的对策。4月29日,国家财政部和卫生部发出紧急通知说,对农民和城镇困难群众中的“非典”患者,政府将实行免费医疗救治,所发生的救治费用由救治地政府负担。

此后,北京市规定,要求本市没有参加基本医疗保险的城市人口、农村享受最低生活保障待遇的人,其医疗费用由区县政府承担;本市不享受公费医疗和未参加基本医疗保险的企业、事业单位人员,其医疗费用由所在单位负担,单位负担有困难的,同级财政要给予适当补助;具有本市户口的无单位人员和外地在京务工人员,个人医疗费负担有困难的,也可申请由政府专项资金支付。

在北京、杭州、广东等地,还要求雇主不得解雇、转移、遣送“非典”患者,并严控民工离开所在城市。北京还规定:“非典”民工的医疗费用由政府和雇主共同负担。

应该说,这些措施旨在解除部分潜在感染者的后顾之忧,针对性很强。

但问题是:SARS的传播会到此为止吗?

在危机面前,我们也许应将问题想得严重一点。从这一角度,人们仍产生下列担心:

首先,农村和城镇的“困难”SARS患者,以及对分担雇工治疗费用确有困难的单位,可以申请免费治疗或财政补助,但如何确定是否“困难”需要标准,并需要一定程序来认定。更重要的是,如果潜在感染者担心自己不能被认定为“困难”患者,或者对政府的效率心存疑虑,那么他们仍然可能选择逃避。

对于中国基层政府存在的弊端,以及公众对基层政府公平执法的信心问题,在决策时应该估计更充分一点。

其次,该措施针对的是SARS患者,对于确定为其他病因的人当然不在受惠之列。这样部分潜在和疑似感染者,可能还得自掏腰包。这项政策就为困难的“潜在SARS患者”带来一定不确定性,从而为控制SARS传播也带来了不确定性。

还有,农村不享受最低生活保障待遇的人被杜绝在免费治疗之外。如果患者生活困难,但没有低到“享受最低生活保障待遇”,无疑不在政策范围内。这部分人如患上SARS,他们选择逃避治疗怎么办呢?

另外,北京规定一些劳动者的医疗费用需由用人单位负担。该项规定执行起来也不容易——如果部分单位不愿承担费用,而雇工又没有合法的雇佣契约,那么患病的雇工该找谁呢?即使以后问题闹大了,政府要处罚这些“单位”,由于没有雇佣契约,恐怕很难下手,而这无疑会鼓励部分“单位”拒绝承担雇工费用。

最后,虽然政府规定不能将“非典”务工人员推向社会,但如果没有契约,北京真的能够查出单位“擅自放走外地来京务工人员”的情况吗?

财政应承担全部诊治费用

中国政府的最新对策出发点和立意都切中要害,但都可能执行困难。

在抗击疫病的关键时刻,一些疏漏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当然我们希望这是杞人忧天,但从最坏的角度打算,不是更好吗?

也许最重要的是简化政策的执行程序,一方面避免了部门之间的推诿扯皮和腐败官僚作梗,同时也有益于公众理解政策,从而树立信心,不至于迷失在大堆的文件词汇中。

当然最简便的方法是:宣布所有SARS疑似和确认病例的治疗费用全部由政府财政负担。

这不能完全被视为权宜之计,从经济道理上讲,这种要求也是正当的。

最大的理由是:感染者或者疑似病例的治疗费用由本人承担了,而其成果既包括感染者本人恢复健康,还包括周围人群消除或减少了感染的可能性。如果成本由个人负担,而收益由個人和他人共同分享,这样个人就诊的积极性就不会高。

既然隔离和治疗非典的好处除了感染者外,别人也会受益,这些人就有义务负担相应成本,途径包括公共财政及所在单位保证感染者的工作安全和基本生活等。

这样,如果能迅速隔离全部潜在感染者,假设以全国最终2万人计算,其直接治疗费用加误工费用不会超过20亿元人民币。

这20亿元人民币可能迅速平息公众恐慌情绪,其涉及成本应该大大低于没有这些措施所形成的经济损失。

当然与此同时,政府还应采取技术上的措施全力防止交叉感染,引导公众合理对待非典患者,制定严厉的处罚措施和举报措施惩处心存侥幸的潜在感染者,并保持政策的透明度和与公众的及时沟通和互动。

从长期看,政府还要抓紧建立规范的传染病预防控制机制,并加快建立普遍覆盖的国民健康保险体系,以应对未来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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