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历史风云 见证沧桑巨变(《红色警卫》)
2003-04-29邬吉成王凡
邬吉成 王 凡
基辛格的神秘之旅
听到这个名字,接待组的人感到吃惊/基辛格称病临时取消了巴方准备的有90位高级官员作陪的晚宴/连美国驻巴基斯坦的大使法兰也被蒙在鼓里/一条本来会震惊世界的新闻,在值班编辑手里报废了
飞机进入平稳飞行后,中美两方的人员,挪动到一张小桌旁,围坐在一起。开始时,双方都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对方,气氛显得十分紧张。美方的两个特工更是如临大敌,他们都用手铐把自己的手锁在黑色文件包的提手上,中方的人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后来,基辛格在他的回忆录中说,这两个特工在登机前才刚刚知道要做一次神秘之行。
相互致意后,基辛格对唐闻生说:“很高兴能见到南茜·唐。”听到这个名字,接待组的人感到吃惊。唐闻生立刻解释说,这是她在美国时的名字。显然,美方得悉中方人员姓名后,已通过有关方面,了解了相关情况。
基辛格很善于调节气氛,他开玩笑说唐闻生可以竞选美国总统,而他自己则没有资格,因为唐闻生出生在美国,而他不是。在座的人都被他逗笑了。
章文晋问起了基辛格在巴基斯坦装病的情况,基辛格便讲了他如何患了“轻微胃失调”,临时取消了巴方准备的有几位高级官员作陪的晚宴,宣布要到叶海亚·汗总统纳蒂亚加利别墅休养,然后一支乔装的车队招摇过市……
“我这次去中国很秘密,谁都不知道,早上起床我连警卫都没有告诉。一会儿,他可能会因为找不到主人而急坏的。不过不要紧,巴基斯坦人会告诉他,说我到总统府去了。”基辛格继续着诙谐的故事,笑声再次洋溢在机舱。
也许是为了表示正式吧,章文晋虽精通英文,但谈话时还是通过唐闻生翻译。基辛格告诉章文晋,他此行的目的是宣告美中两国关系进入了一个新时期,但最好首先就整个国际形势取得一致看法。章文晋表示,周总理准备就广泛的问题与他交换意见。基辛格随后又问了一些有关北京的气候和风土人情的情况。
气氛慢慢地轻松起来。基辛格给中方接待人员的第一印象是反应敏锐,知识丰富,精力充沛。但他的英文发音很怪,开始时不大容易听懂。
考虑北京的紧张活动,双方闲谈了不大一会,就分开休息。中方在前舱,美方在后舱。不知不觉中,飞机已经越过了国境。一切都仿佛在悄然之中,连美国驻巴基斯坦的大使法兰也被蒙在鼓里,可就有传闻说这一秘密之旅,差一点天机泄露。
基辛格登机时,曾在巴基斯坦外交部任过职的伦敦《每日电讯报》记者贝格,不知为何也在机场,他发现了基辛格。“那不是基辛格吗?”他凑到机场负责人身边。“是的。”机场负责人脱口而出。“他去哪里?”“中国。”“他去干什么?”“不知道。”一切都在下意识当中。
贝格在无意中获此重大新闻,喜出望外,随即向报社发了一条急电:“记者在拉瓦尔品第机场获悉,美国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基辛格博士一行已于7月9日凌晨4时乘坐一架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的波音707飞机飞往中国。”
伦敦《每日电讯报》的值班编辑看到来电,吃惊得不敢相信,大骂贝格“荒唐”,把电稿归入了废稿栏内。一条本来会震惊世界的新闻,就这样报废了。
洛德成为第一个进入中国这神秘国家的美国官员/基辛格把随员拉到院子里面,以散步为由商讨有关问题/美国人觉得他们被“软禁”了/两个美国特工人员,似乎很不习惯这次秘密行动
经过4小时45分钟、2400英里的飞行,飞机按预定于北京时间中午12时15分抵达南苑。为安全起见,在专机飞临近北京上空时,中国空军出动了两架战斗机,为专机护航。
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南苑机场跑道上时,基辛格一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热烈鼓起掌来,中方人员也跟着鼓掌,祝贺平安抵达北京。当时显得最为兴奋的是洛德,因他坐在飞机前排,因而成为第一个进入中国这神秘国家的美国官员,他说他比另外几个美国人“大约领先了5码”。
这是个夏天的中午,多云、闷热。叶剑英元帅已经等候在停机坪上,他和黄华大使、外交部礼宾司司长韩叙、翻译冀朝铸交谈着什么。基辛格首先走下飞机,叶剑英元帅迎上前用浓重的广东口音连声说,“欢迎你!欢迎你!”随后,他们坐进拉着深色窗帘的红旗轿车,直奔钓鱼台国宾馆。
刚刚在5号楼安顿下来,基辛格等人即得知周总理下午3时要来宾馆会晤。他顾不上休息,就把随员拉到院子里面,以散步为由商讨有关问题。此后,他们始终采取这种方法商量问题,哪怕是晚上很晚,仍要在外散步。在室内偶尔交谈时,也要打开收音机,放大音量。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害怕交谈的内容被窃听。
有一次,基辛格等人散步走到5号楼和6号楼之间的小桥。因为警卫得到命令,除中方参与会谈人员,严禁任何人通过小桥,他们理所当然地被警卫挡了回来。基辛格等人很不高兴,提出意见,仿佛他们被“软禁”了。
中国方面马上对他们说:难道你们忘记自己一再提出的要求了吗?警卫人员这样,正是按照你们要求做的。基辛格等这才恍然记起:绝对保密,正是美国方面向中方一再强调的。
随基辛格来的两个美国特工人员,似乎很不习惯这次秘密行动,常常显露出很紧张的样子,跟在基辛格后面寸步不离。连基辛格与周总理进行小范围会晤,他们也千方百计想挤进去。我方告诉他们这样是违反常规的,因基辛格本人也不同意,他们只好带着满脸的焦虑,在外面等候。
在5号楼一层,住着接待组的部分成员、一位翻译、几个警卫和服务员。基辛格一行住在楼上,有什么事情要与中方沟通,就到一层找负责日常生活和联络的唐龙彬,由他和相关部门和人员联系。
准备工作十分周到完善,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意外/霍尔德里奇指着封面上的毛主席语录,问这是怎么回事/美方人员误以为这是中方怀有什么用意特意这样做的/毛主席听罢哈哈一笑说:那是放空炮
周总理对基辛格一行的生活起居十分关心,接待人员每次向他汇报有关事宜时,他总要询问客人习惯不习惯,反复交代要保证客人的身体健康。接待人员自我感觉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十分周到完善,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意外。
一天下午,基辛格的助手、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东亚事务助理约翰·霍尔德里奇,拿着一叠新华社英文新闻稿,找到了接待组负责联络的人员。他指着封面上的毛主席语录,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联络人员一看,那段语录摘的是“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霍尔德里奇说:“这是从我们个人的住房里搜集到的,我们希望这些新闻稿是被错误地放到了房间里。”很显然,美方人员误以为这是中方怀有什么用意特意这样做的。
其实,给下榻的外宾房间送新闻报刊,是国宾馆的例行公事,但这件事还是被汇报到周总理和叶剑英元帅那里。周总理明确交代,以后所有报纸、杂志均放在走廊,由下榻的外宾自愿选择提取。
这件事后来又向毛主席做了汇报,毛主席听罢哈哈一笑,对在场的人说:你们告诉他们,那是放空炮。他们不是也整天在喊要消灭共产主义吗?这就算是空对空吧。从那儿以后,“报刊事件”和毛主席空对空的妙论,就成为参与中美关系“解冻”过程相关人员聚首时,要反复学说的“笑话”。
还有一次,美方人员大概是想试探一下中国的服务员是否收小费,就在废纸篓里放了一张10美元的钞票。钓鱼台国宾馆的服务员捡到后,立即交到领导那里,请示如何处理。
负责接待的人员商议后,让服务员把钱放在了外宾房间里的办公桌上。事后,美方人员在和中方人员交谈中说:你们的服务员真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7月10日上午,中国方面安排基辛格等到故宫博物院参观,这是秘密之行中惟一的一项外出活动。按照美方的要求,中方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对外关闭了故宫的部分景点,沿线只安排了几名便衣保卫人员。
陪同基辛格参观的,只有黄华等少数几位外交官员。不知内情的基辛格在参观时说:今天的故宫显得格外清静和宽敞。中国方面特意安排了一名摄影记者,给大家拍照留念。可只拍了几张,基辛格就开玩笑说:“还是少照一些为宜,否则白宫知道后,还以为我们在中国只顾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呐!”
尼克松为周恩来脱大衣
“你是说……送我香烟?”尼克松夫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尼克松甚至细致地考虑到了在中国一定会用筷子吃中餐的细节/据传后来有人愿出2000美金买伯恩斯抢到的那双筷子/尼克松为周恩来脱大衣,等于发表一篇极为动人的竞选演说
这一天的晚上,人民大会堂举行国宴,招待尼克松一行。席间,周总理指着画有熊猫的烟盒,对帕特里夏·尼克松说:“我想送给你这个。”“你是说……送我香烟?”尼克松夫人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不是香烟。我要送你们两只熊猫。”周总理解释。帕特里夏·尼克松惊喜万分,对尼克松说:“理查德,周恩来总理说送给我们两只熊猫,真的熊猫。”
这个现场通过卫星直播美国,引起公众极大兴趣,《华盛顿邮报》立即发表评论说:“周恩来通过可爱的熊猫,一下子把美国人的心征服了。”后来,尼克松决定,把两头麝香牛给中国作为回赠。
在盛大的国宴上,还有一件引起现场记者们关注的小细节。在座的美国人大都不会使用中国人习惯用的筷子,只好拿着吃西餐的刀叉笨拙地对付着中餐;惟独尼克松不同于他人,不紧不慢地用筷子夹取美味佳肴,他那挺像回事的一招一式,吸引了众多记者的镜头。
原来,为了这次访问的成功,尼克松的确是很费了一番心机。他甚至细致地考虑到了在中国一定会用筷子吃中餐的细节。为了表示他对这次访问的重视,也为了不出洋相,他在出访前,埋头苦练了一番用筷子进食的技巧。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国宴上的风头让他抢去不少。
然而,在场更有心计的大概要算是加拿大《多伦多环球报》的驻北京记者伯恩斯。宴会结束,尼克松刚起身离席,他便快步走到尼克松的座位旁,一把将尼克松用过的筷子揣入怀中。有顷,人们才省悟到伯恩斯的灵敏反应。据传后来有人愿出2000美金买那双筷子,但这位年轻的加拿大记者就是不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总理和尼克松在人民大会堂和钓鱼台,进行了五次政治会谈。2月23日的会谈在钓鱼台国宾馆18号楼。周总理的车到达时,尼克松、罗杰斯、基辛格都站在楼门口迎候。
握手之后,尼克松亲自为周总理脱掉呢子大衣。这一切,作为警卫负责人的邬吉成,都远远看在眼里,他感到我们总理的魅力,真是世间少有企及。这个镜头,也被美国的电视记者拍下来传回国内播放,美国的报纸称:“在美国民众对周恩来表示极大好感时,尼克松为周恩来脱大衣,等于发表一篇极为动人的竞选演说。”
吴忠的汽车因路滑刹不住,撞到了杨德中的汽车尾部/对所有驾驶人员,做了绝对保证安全行车的动员/为这次访问,尼克松专门阅读了大量毛主席诗词/这部电话只能由安全警卫部门使用,别人一概不许使用/警卫最高领导杨德中亲自说情,依然没起丝毫作用
钓鱼台18号楼会谈后晚8时,周总理陪同尼克松一行在首都体育馆,观看了由国家体委组织的体育表演。就在看表演的时候,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而且越来越大。可按预先的安排,次日的上午是尼克松一行游览长城、定陵。
如果雪一直这样下的话,长城、定陵的游览还能去吗?几位负责接待人员都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周总理一锤定音,不管想什么办法,明天还是按原定日程行动。他要求有关负责人当晚到八达岭沿途实地看看,并议定采取什么措施。
晚会一结束,吴忠、杨德中、刘传新带负责安全的部分人员,就赴长城等参观点去做实地勘察。
雪确实下的很大,沿途积雪很厚,特别是从南口到八达岭一段,由于山路崎岖更加危险。勘察人员在返回下山时,吴忠的汽车因路滑刹不住,撞到了杨德中的汽车尾部,可见不采取措施,第二天到长城,行车安全就很难保证了。
他们返回城里,紧急动员了几十部洒水车,连夜对次日游览要经过的路面,进行喷洒盐水和清理工作。同时还安排人力,对登长城的步行道上的积雪,也进行了清扫。2月24日出发前,有关人员又对所有驾驶人员,做了绝对保证安全行车的动员。
上午8时,参观游览的车队出钓鱼台国宾馆北门,按照预定的路线奔八达岭而去。沿途整个路面,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冰雪。但公路两侧的原野,却依然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车队平安抵达长城,尼克松和他的随员们,兴致勃勃地登上高高的烽火台,眺望观赏长城内外的景色。
为了这次来华访问,尼克松专门阅读了大量毛主席诗词和部分哲学著作,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番阅读,此刻他踞高远瞩才有更多的感触,也真正领略了毛泽东《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传神渲染描绘。
此时,记者们也围了上来。意犹未尽的尼克松,遂即兴对记者讲了一番话。他讲到长城所反映的中国历史,还联系中美两国关系,说了一些含有政治寓意、哲理性的话。
这群“第一线”的记者们,推选合众国际社的采访白宫新闻老资格女记者海伦·托马斯,代表大家以最快速度发出报道。她随即请求中国外交部新闻司的陪同人员,想办法找到一部电话,以便打电话到新闻中心做口述报道,再经由卫星地面站把报道转发出去。
可是当时的八达岭游览区内,什么通讯设施也没有,海伦·托马斯有点急不可待。从八达岭行车到定陵后,外交部新闻司的陪同人员,立即带海伦找到十三陵管理处的负责人。
在负责人那里,他们发现一部电话,可这部电话被安全保卫人员牢牢地看管起来了。陪同人员和海伦拉着十三陵的负责人,一同走到有电话的房间。可他们刚一靠近,就被一名便衣警卫拦住,说这部电话只能由安全警卫部门使用,别人一概不许使用。
外交部的陪同向警卫说明情况,一再强调这篇报道如何重要,只需短短的通话就能解决问题。但那名警卫坚决不答应,说这是死命令。
的确,这是中国安全警卫组对所有参与此次警卫工作人员下达的命令,目的就是防止有人利用电话传布尼克松的行踪。为此,中国方面还要求尼克松的随卫人员,尽可能不用无线移动电话进行联络。
海伦见交涉不成,愈发显得焦急。恰好这时,他们在附近碰到了安全领导小组的负责人之一杨德中,外交部的陪同感到有“救星”了,即向他报告了情况,请他协助解决一下。
杨德中表示可以帮忙,亲自找那名警卫说情。孰料他说话并没起作用,因为他身着便衣。命令是警卫的直接上级下达的,即便是上级的上级,不认识也丝毫没有通融余地。眼看着电话,就是不让打,海伦真的急了,冲着外交部的陪同嚷嚷起来。
陪同不能以急对急,只得劝她再耐心等等。又过了一会儿,警卫的直接上级来了。经过说明,他同意海伦使用那部电话。尼克松在长城谈话的报道,终于以第一时间发出了。后来得知这个故事的外国记者,都称赞那名警卫,还说他是块当将军的材料。
亲身参与逮捕“四人帮”
10月是采摘的季节,“四人帮”也有些急不可耐地准备“采摘”了/到汪东兴那里去干吗老用钓鱼台这边的车/汪东兴说:“你负责外边,伍健华负责里边。”/在怀仁堂附近,带队的是警卫团一大队的副大队长华方治
在中国历史上必须大书一笔的10月6日来临了,但是江青并没有预感到,这是她仅存的自由时日。据主管中央领导层摄影的摄影师杜修贤记忆:这天下午,江青召集原在毛主席身边工作的人员,在毛主席晚期居住的游泳池,学习《毛选》。
学习之后,她和大家合影留念。大概是还觉得不过瘾,她又带这些人去景山公园摘苹果,因此杜修贤那里留存下许多江青摘苹果的照片。是呵,10月是采摘的季节,“四人帮”也有些急不可耐地准备“采摘”了。直到晚霞染上天幕,江青才盘跚而返。
我在这一天一过中午,就感觉到了不正常。汪东兴过一阵子,就通过他的秘书把电话打到我的家里:派你的司机小王,到某某同志处,接上他送至汪东兴同志处;派你的司机小王,到某某同志处,接上他送到汪东兴同志那里……
怎么回事,到汪东兴那里去干吗老用我们钓鱼台这边的车?汪东兴那里没车可调了吗?偏偏这一天我还不在班上。因为7月底唐山的大地震,北京受到了波及,我家住房的墙皮也被震得有些脱落。这两天钓鱼台管理处要对宿舍楼修葺粉刷,我就叫了几个同志到家里帮忙,正一起刮墙皮,为粉刷补修做准备呐。
大约到了下午5点左右,汪东兴突然直接打来了电话:“邬吉成,你在干什么呢?”“我正忙自家房屋的加固呢。”我回答。“你马上来,到南楼。”南楼,就是建在中南海南海东面船坞上面的一座楼,汪东兴的家就在楼里,他的家既是住所也是办公室。
我当时干活干得灰头土脑的,从电话里听出汪东兴不容延迟的口吻,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洗涮了一下,换了一身军装,叫上司机小王直奔中南海南楼而去。我一走进汪东兴的房间,汪东兴马上就站起来了,说:“今天晚上行动,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吧?”
“不知道。但现在我已经可以估计个差不多吧。”我实话实说。几天来汪东兴的吹风、询问,我的观察思考,已经对可能要发生的事有所准备。汪东兴也看出来了,所以就没再费什么口舌,他眼睛直视着我,顿了顿说:“你负责外边,武健华负责里边。通知孙凤山来,管理车辆,人下车后就把车调走。”我知道汪东兴说的“里边”“外边”,是指怀仁堂的里边和外边。
没有临战的动员,没有意义的解说,没有注意事项的巨细交代,我们之间已经形成了默契,一个非凡的任务,就这么寥寥几个字就布置完了。
我事后才知道,汪东兴调度我的车,下午拉的人,都与这个非凡的任务相关。而且就在我到之前,汪东兴向张耀祠、武健华等布置了任务。张耀祠的任务是向江青宣布中央对其“隔离审查”的决定,并将她送到新的拘禁地点。
因为还没有吃饭,我到警卫处在东八所的食堂,抓了四个馒头,给了司机小王两个。我一边囫囵吃着,一边沿着中海西岸走向怀仁堂门前,仔细看了一下警卫布置的情况。
当时在怀仁堂的附近,已布好了一些岗位和暗哨,带队的是警卫团一大队的副大队长华方治。我们都认识,远远相互看见,不用说什么,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我还了解到,已经到了怀仁堂里面负责警卫值班的,是我们警卫处值班室的副主任丁志友。
“你把他们的随员,都放在五间房。”/第一个来到怀仁堂的重要人物,是叶剑英元帅/通知还有一条,是专门为不是政治局常委的姚文元加的/这些人也没有感觉到与往常有什么异样
大约七点多钟的时候,汪东兴来到了怀仁堂前。我印象中是看着他从锡福堂、永福堂等堂院西边的路过来的,就以为他一直从南船坞,过了蜈蚣桥,经静谷,巫掷龋这么走着来的。他见守在怀仁堂外面的我,轻声问道:“怎么样,都布置好了吗?”“布置好了。”“都没有问题了吗?”“没有问题了。”
汪东兴做了进一步交代:“他们来了,你把他们的随员,都放在五间房(即怀仁堂南面的来福堂等堂院的统称)。他们的车子,都停在怀仁堂西边的庆云堂。”
“孙凤山来了没有?”汪东兴又问了一句。我说:“他跟着王洪文去平谷,好像还没回来呢,只要一脱开身他就过来。”汪东兴叮嘱说:“一定打电话把他叫过来,让他管车。”说完,汪东兴就进了怀仁堂。不久,孙凤山就赶到了怀仁堂前,负责车辆的调度。
在汪东兴之后,第一个来到怀仁堂的重要人物,是叶剑英元帅。他在怀仁堂前下了车。跟随他的卫士是从中央办公厅警卫处调到中央军委警卫处的马锡金;另一位是时任中央军委警卫处副处长的原中央警卫团参谋长牟乃川,我们都认识。
叶帅见到我,一面点点头打招呼,一面握住了我的手,半天不松开,一个劲儿地摇呵摇,好像把所有的信任嘱咐,都通过这一握手传递给我。松手的时候,叶帅开口了,只一句:“好好地注意啊!”这就是我们军人的习惯,紧要的关头,就是那么简捷的片言只语,没那么多罗里罗嗦的。
我对马锡金和牟乃川说:“你们先到五间房那边歇会吧,我把叶帅送进去。”我扶着叶帅上了台阶,迈过高高的木门槛,然后站在那里,看着叶帅走进怀仁堂。
第二个到来的,是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华国锋,此刻负责他随卫的,是中央办公厅警卫处值班室的副主任东方,五六十年代,他曾经是刘少奇的卫士长。
“四人帮”这边,第一个到来的是王洪文。当天下午,他接到了中共中央办公厅发来的通知:今晚8点,在中南海怀仁堂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题是审议《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清样;研究毛主席纪念堂的设计方案、中南海毛主席故居的安置。通知还有一条,是专门为不是政治局常委的姚文元加的,说是可能会涉及到毛主席文稿的改动,让姚文元列席。
接着,依次是张春桥、姚文元。他们都在怀仁堂门前下了车,我按事先的安排,把他们的随从人员,都带到了五间房。带进去后,我向这些随从人员宣布了纪律:一条是不许离开房间;二条是不许和外面通电话;三条是不能喧嚷。我要求一定要严格遵守这几条。
因为以往开会,我也常常担当这个角色,指定这些人在哪里待命,宣布纪律,他们向来都服从我的指令。这一天,我向他们吩咐的,与以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这些人也没有感觉到与往常有什么异样。
我看见怀仁堂东侧门里,隔一会儿开出一辆红旗车/“你给张耀祠打一个电话,问他那边的事搞完了没有。”/武健华宣布:“现在你们把武器交出来。”/“四人帮”的家属必须重新安排住处/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等都去了西郊玉泉山
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等先后进了怀仁堂,由华国锋依次向他们宣布:你们反党、反社会主义,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中共中央决定对你们“隔离审查”。然后依次被抓起来,一个一个地押进停在怀仁堂东面红旗车里。但后来看了在里面负责的武健华写的文章,他说对姚文元的宣布中央决定的是他。他的回忆,肯定是比一直守在外面的我是更具权威的。
当时在怀仁堂外面的我看到的情景是,从怀仁堂的东侧门里,隔一会儿开出一辆红旗车,共开出了三辆,但当时开去哪里了,我就不知道了。
王、张、姚的事一处理完,华国锋、叶剑英指示耿飚,立即率部队接管新华社、中央广播事业局、中央广播电台、北京电视台等新闻单位。随后决定召开中央政治局紧急会议。
这时,武健华从怀仁堂里走出来,他对我说:“汪主任说了,要你给张耀祠打一个电话,问他那边的事搞完了没有。”我这才知道,张耀祠带领着另一个小组,执行着对江青、毛远新“隔离审查”的任务。
我马上把电话打过去,张耀祠告诉我:“我们这边的事情已经顺利结束了。”我把张耀祠的话告诉了武健华,武健华说:“都完了,那咱们也去宣布吧。”我们一起走向王、张、姚等随从人员集中的房间。
五间房里,聚集着叶剑英、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等的警卫、秘书、医生、护土十余人。武健华对他们宣布说:“你们的首长,现在已经有别的安排了,你们原先的工作也结束了。现在你们把武器交出来。”武健华宣布完,我补充了几句。
这时,我发现跟着叶剑英来的牟乃川和马锡金,一下站起身,瞪圆了眼睛。我猜想他们可能误会叶帅也出了什么问题,马上对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没事,赶快去怀仁堂那边照顾首长去吧。”
武器收齐后,我就带着这一干人,上了由孙凤山调来的两个面包车,乘车到了海淀区的花园村,原来总工会的工会学院。已经入夜了,因为事先也没有通知人家,所以我们到达时,面对的是紧闭的大门。
不得已,只好派人爬进去,把门打开,才把车开进去。这个学院早已停办,我找到驻扎在这里的中央警卫团训练大队的大队长梁子臣,和他一起把带过来的人安排进一座空楼。后来,还有一些相关的人员也集中到这里,在这里办了一段时间的学习班。
把这些人安顿好,我又赶到钓鱼台国宾馆,布置这边的善后事宜。我通知韩志生说:“你把王洪文、张春桥处的服务人员,都集中起来,但不能对他们讲任何相关的问题,绝对不许把任何消息传露出去。”
接着,我们又吩咐先把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在钓鱼台的住处关闭。由傅家瑞等带领的清理小组,已经来到这里,他们对清理工作做了安排。姚文元是已经搬出钓鱼台多时了,江青虽不久前搬进了中南海201,但这里的住处还替她保留着。我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当后,已经是早晨七点多钟了。
为了防止逮捕“四人帮”的消息走漏,也为了清理和善后工作的进行,“四人帮”的家属必须重新安排住处。这中间发生了一点波折。
姚文元从钓鱼台搬出后,住进了宽街原来国务院副总理薄一波住的院子,那里的警卫工作由北京卫戍区负责。在派人去给姚文元家人搬家时,我奉命先和卫戍区司令吴忠打了招呼。可是姚文元的夫人金英和他的两个女儿,无论如何也不离开家,我派去的人费了很长的时间,仍没能完成任务。
怀仁堂的事情完毕后,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等,都去了西郊玉泉山9号楼。通过华国锋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决议的政治局会议,就是在这9号楼里召开的。汪东兴一直惦记着姚文元家属搬家之事,要他的秘书高成堂给我打电话,一次次地催问结果,直到得悉金英和女儿已搬离的确信。
一场关系中国共产党和国家的命运的特殊战役,在波澜不兴中告捷。
《红色警卫》邬吉成王凡著当代中国出版社2003.1定价:2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