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是斑竹

小桥流水

21世纪的中国，伴随着网络进入千家万户，许多家长谈“网”色变，担心孩子迷恋网络、荒废学业，视网络为洪水猛兽。网络真的那么可怕吗？安徽省合肥市一对年轻的夫妻，以独特的家庭教育理念，对这个问题做出了新的解答，引起了全国众多学者和教育工作者的关注。

2002年10月，笔者采访了徐敏一家，通过徐敏母亲的讲述，笔者看到了一个普通孩子独特的成长过程。

儿子中计，学习原来是件好玩的事

我是安徽省合肥市长江饭店的一名普通职工，1990年3月，儿子徐敏出世了，喜悦之余，和所有的母亲一样，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对儿子寄托着太多的希望。徐敏刚满两岁时，我就迫不及待地在家里贴满了识字卡片，“日月水火、山石木土”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了一遍又一遍，可儿子似乎并不为我的努力所感动，不是张冠李戴，就是东瞅西望，枯燥的方块字根本无法吸引儿子的注意力。一次，我又将儿子拉到识字卡片前，指着其中一个已教了无数遍的字询问儿子，儿子非常认真地看了半晌，然后仰着小脸对我说：“妈妈，这个字不认识我。”我又好气又好笑，正准备苦口婆心重新再教，儿子却挣脱我的手，像个小兔子似的连蹦带跳地逃走了。

正当我为儿子糟糕的记忆力而焦心时，却发现儿子早已装了一肚子的电视广告词，而且总是用得“恰到好处”。一次我的一位女同事来做客，儿子娇憨地依偎在人家的怀里，一本正经地背诵着。我仔细一听，天哪，他说的竟是安尔乐卫生巾的广告。我想，与其让他不务正业地跟着电视广告学，不如投其所好、对症下药。于是我买来许多故事磁带，儿子似乎一下就对了味，不仅很快就学会了捣鼓磁带，而且磁带里的每一个故事，也能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当儿子上幼儿园时，在班上为小朋友们讲故事，已成了他的一个保留节目。我趁热打铁，又买来故事磁带所配的文字材料给儿子，这时，那些曾经让儿子望风而逃的方方正正的汉字，与儿子像个老朋友似的，很快就熟悉了，儿子的识字量越来越大，幼儿园中班时，已能阅读儿童读物。

徐敏是上幼儿园大班时开始接触电脑的，当时，在省统计局工作的孩子爸爸买了一台二手的286电脑，5岁的儿子深深地迷恋上了这机器，因为那里面藏着令他着迷的秘密。孩子爸爸自己编了一套管理系统，其中有一块叫娱乐数学，那些游戏，勾起了儿子爱玩的天性，总是缠着他爸爸带他一起玩，我故意说：“这些游戏都是需要计算的数学问题，你是无法过关的。”徐敏不服气地说：“那我现在就学算术，我肯定能打通关。”我压抑着内心的兴奋，不动声色地说：“行，妈妈等着。”有了玩作为动力，儿子的小脑瓜子对抽象的数字一下子变得情有独钟，当儿子得意洋洋地向我报告胜利的消息时，我也在暗暗地庆贺自己的成功，因为此时尚未上小学的儿子已经学会了加减乘除的运算。

从认字到计算，儿子一直是在玩游戏中学知识，对于他来说学习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可是当他上小学时，他才发现，自己必须安安静静地在课堂上坐满45分钟，而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坐不住，尤其是一年级的知识他基本都会，好动的他成了老师的一块心病。我非常着急，没想到提前教他知识反而害了他，使他自以为是，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我一边和他交流思想，一边和孩子爸爸商量对策，正好圣诞节到了，我们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锦囊妙计。

圣诞之夜，我们带着儿子出去美美地吃了一顿，回来后，我对兴味盎然的儿子说：“今天是圣诞节，圣诞老人会给每一个孩子送礼物的。”儿子一听，激动地问：“会送给我吗？”我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会，不过，圣诞老人总是喜欢将礼物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你快去找吧！”儿子像根离弦的箭，立刻冲出了我的视线，不一会儿的工夫，儿子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出现在我的面前，因为兴奋和惊喜，儿子的脸涨得通红，全身微微地颤抖：“妈妈，我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了！”我和爱人相视一笑：“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儿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是儿子最爱看的书——《科技博览》，翻开扉页，上面写着：徐敏小朋友，我是圣诞老人，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我非常爱你！不过，你也有缺点，就是上课好动，希望你能改正。明年的圣诞，我一定会再来看你！

不久，根据学校反馈回来的信息，儿子上课不再乱动了，特认真。

儿子当上了我们的“小老师”

在我们欣赏的目光中，儿子渐渐地长大，每天傍晚吃饭前，我们家的小课堂便开始上课了。我在客厅的墙壁上挂了一块小黑板，站在黑板前，挥舞着小教棍的老师是儿子徐敏，安安静静、正襟危坐的学生则是我和孩子的爸爸。上课的内容便是儿子当天从学校新学的知识。儿子神情严肃，一副教书先生模样。我和爱人一边仔细听，一边寻找儿子在讲述过程中有没有说不清楚的地方，然后举手询问：“老师，没听懂，请再讲一遍！”儿子无奈地摇摇头：“我的学生真是太笨了！”为了让他的笨学生听懂，儿子不得不认真琢磨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字义，不得不调动他所有的智慧和语言，因为他的笨学生不弄明白，不会善罢甘休。直到我们认为他彻底地理解了，才不再举手，放他一马。这角色的转换，让儿子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感觉，也让他在教学相长中领悟得更深刻。

儿子非常自信，活泼开朗，爱表现自己，爱标新立异，他的作文总是内容丰富，与众不同。可他的自信也曾遭遇过滑铁卢，因为喜欢别开生面而常常弄巧成拙。

一天，儿子垂头丧气地拿着数学考试卷回来，80分的历史最低分，不禁让我吸口凉气，我认真地分析了一下试卷，儿子被扣分的两道题目其实并不复杂，如果进行正常的解答，不会出现错误，可他偏偏要另辟蹊径。不过，虽然做错了，但错中也体现了他的智慧，我沉吟了一下，说：“你这种解题的想法，妈妈非常赞赏。”儿子一听，立刻恢复了平日里的自信，变得神采飞扬，当我接着指出他所用方法并不是最简便的，容易出错时，儿子调皮地挠挠头，欣然地和我一起研究正确的解题方式。

儿子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天晚上，都快9点半了，平常这时儿子早已在美美地做梦了，突然儿子房间传来“砰砰”的声音，我和爱人急忙奔过去，只见儿子正在愤怒地使劲摔书本，然后像打了败仗似的唉声叹气。原来儿子语文学到了唐诗宋词一章，老师布置预习，可儿子较了一晚上的劲，依然一无所获、不知所云。“别着急，你对学习刨根问底的态度，爸爸很欣赏，不过你摔书本的行为，爸爸代表书本向你表示强烈抗议。”我爱人一边安慰孩子，一边打开电脑，带着儿子到网上点击文学板块进行查阅，不久，显示屏上出现了儿子要预习的诗词，和根据诗意绘出的彩色动感画面，古筝的乐曲如高山流水般地倾泻而出，诗人的生平经历、写作的时代背景和思想感情、诗歌境界尽显眼前，儿子兴奋得手舞足蹈，脸上的懊恼早已一扫而光，第二天，通过老师的讲解，儿子迅速地融会贯通了。

儿子成长过程中，电脑始终是他朝夕相处的伙伴，网络世界庞大的信息量扩大了儿子的视野，拓展了他的知识面，可同时网络世界鱼目混杂的现实以及让人上瘾的大型网上游戏，又使我担心儿子幼小的心灵抵御不住诱惑。他爸爸因势利导，给他订了电脑报，买了photoshop等各种书籍，把儿子的兴趣转移到正常的网络中来，儿子的电脑专业水平迅速提高。

一次，我爱人单位的电脑发脾气罢工，我爱人和同事的工作陷入了瘫痪。为了试探一下儿子电脑水平的深浅，我爱人没有请电脑公司的专业人员，而是把难题交给了儿子。儿子蠢蠢欲动，感到大显身手的机会终于到了，他先给电脑会诊，然后跑到书店，在里面整整待了半天，查阅有关工具书，最后用一天半的时间，不仅排除了故障，还在电脑上为他爸爸的单位设计了网页，将滚动条做成了彩色。他爸爸的同事惊叹不已，大家纷纷称赞儿子小小年纪就能驯服电脑，儿子很得意，但又故作轻松、故作老成地说：“其实电脑很听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从此，孩子爸爸遇到电脑难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儿子：“儿子老师，快来帮忙，电脑病毒入侵了。”儿子闻声而起，一脸灿烂地飞奔过去：“防火墙奉命赶到！”

十岁儿子成斑竹

我爱人经常出差，他每到一个地方，总要拍摄一些富有当地特色的照片，总要到书店寻找介绍当地历史风情的书籍，回到家后，详尽地给儿子介绍。儿子去过的城市虽然很少，但对许多地方的历史、风俗、习惯都了如指掌，每次儿子了解了一个城市，都要与自己的同学分享，成为同学们梦游中国的导游。一天，儿子突发奇想，他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张贴在网上，让全国更多的学生和他一起周游世界。儿子萌动了要建立个人网站的想法，我们既为他的超前思维而高兴，又暗自担心，最后我和爱人达成共识：将决定权交给孩子自己。

一天，我下班回家，只见儿子的房间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原本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的书，现在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而我那宝贝儿子正玩着杂耍：两只凳子摞在一起有一人高，9岁的儿子手捧着一摞书摇摇晃晃地站在上面，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有一丝风吹草动，将那两只凳子掀翻。儿子将手中的书往下一扔，一边下一边埋怨：“书架做这么高，一点也不方便。”我长舒了一口气：“你这是鬼子进村啊！”儿子说他要给所有的书进行分类，按标准评出星级，为网站准备资料。儿子真要建网站了！

前期的搜集准备工作极为纷繁，有的资料可以从网上下载，而大量的内容需要儿子自己输入到硬盘。一天晚上，儿子苦着脸将僵硬的两只小手伸到我的面前：“妈妈，我手指头疼，脖子疼，全身都疼。”那时正值冬天，儿子因为长时间地敲击键盘，小嫩手指头又红又肿，我揉着儿子的小手眼泪差点掉下来，儿子还没到十岁啊，从小到大，可从没吃过这种苦。这时孩子爸爸说：“儿子，这件事是你自己决定的，现在是进是退，还是你自己决定。”泪水在儿子的眼里打转，他委屈地说：“我没说不建网站，可是，可是太疼了嘛。”说完扑到我的怀里哭了起来，我拍着儿子心疼地说：“好儿子，这个网站，我们不建了。”儿子一听，急忙站起来，擦擦眼泪又敲起了键盘。

建网站最大的障碍是英语，Qbasic语言，Frontpag、Dreamweaver网页制作及PhotoshopFlash等大量应用软件，不懂英语根本无法进行技术性操作，那一段时间，儿子未满十岁的脑门上愁云密布。我和爱人一合计，终于作出快定：我和儿子一起学英语。已过而立之年的我又重新做了一回学生，每天早晨我们家阳台上总会出现一道独特的风景：已不再年轻的妈妈折磨着自己的记忆力，将那绕口的单词背给儿子听，而稚气未脱的儿子一边严肃地纠正妈妈的错误，一边摇头晃脑地背出正确的答案。我们这一对早读的母子，引得晨练的人不住地张望。不知不觉中，一场竞争如火如荼地在我和儿子之间展开，我和儿子脑中的那根弦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迎接对方的突然袭击。

2001年暑假，正当儿子为网站建立做最后冲刺时，学校安排儿子参加了安徽省青少年科技活动中心组织的电脑机器人集训队，儿子因为掌握了英语，在调试计算机程序、拼装机器人中得心应手，迅速脱颖而出。8月底儿子代表安徽省到广州参加全国首届青少年电脑机器人大赛。儿子长到11岁，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虽然我们经常让他在家里充当老师的角色，但他终究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孩子，何况是跨越半个中国去参加比赛。我无法放下一个母亲的担心和牵挂，想陪着儿子一起去，可是却遭到了儿子的坚决反对：“我已经11岁了，能照顾好自己。”爱人悄悄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襟，说：“尊重孩子的决定。”从爱人的眼神里，我明白，他想借比赛考验考验儿子独立生活的能力。一个星期后，我期待已久的门铃终于响了，打开门，儿子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我百感交集地抱起儿子，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刹时灰飞烟灭。

这次比赛，儿子获小学组创意个人一等奖、机器人直线竞速单项一等奖、轨迹竞赛单项一等奖。而儿子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少年电脑人才，他们一起交流学习经验，互相共勉。广州归来，儿子加快了网站建设的速度，2001年9月23日，儿子在“新浪网”“个人家园”中申请建立了地址为http://xumin.vip.sina.com“小学生天地”个人网站，设置了小学生喜爱的旅行家、故事中心、卡通天地、语文园地、科普广场英语之角、数学乐园、QB教程、侦探之家、斑竹（网络管理者）、家乡合肥、绿色家园等栏目，11岁的儿子终于如愿以偿成为版主。

儿子和未来有个约定

儿子的网站，一如儿子激情飞扬的性格，童真中充满自信，每个栏目的索引，儿子都写得幽默诙谐，吸引了许多的网迷，到目前为止，“小学生天地”页面访问量达一千四百多万次，平均每天都有四至五百人点击网站，还被雅虎、新浪、搜狐、263等各大搜索引擎收录，在新浪个人家园“最酷风云榜”中被评为第5名。

独自管理和建设一个网站，儿子在艰辛中体验着快乐，每天都有请教的帖子。儿子在让别人从网站中受益匪浅的同时，自己也得到了提高，每天都有大量的留言：“徐敏，好样的！很喜欢你这里，希望你能建设得更好！15年后，你将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厉害！厉害！论年龄你是我的一半，可是制作网页的技术，我是你的一半。不过，不能耽误学习啊！”

一次儿子在学习上遇到一个难题，整个双休日都没有解决，情绪很低落，北京的一位五年级学生从网上发来他们在广州参加机器人大赛时拍的稚气十足而又眉飞色舞的合影，并留言：当你遇到挫折时，看看这张照片，我试过，很有用。

这些帖子既是鼓励也是鞭策，可是，作为父母，我们最担心的还是儿子的学业——尽管儿子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名列前茅。2002年是儿子的第一个本命年，阳春3月，我和爱人悄悄商量着要为儿子策划一个难忘的生日，我将儿子网站的首页下载到软盘中，为儿子订做了一个以网站首页为图案的蛋糕，并在中间插了一根红旗，上面写道：只有站在知识的肩膀上，才能把网站建设得更美丽。儿子激动得眼睛发亮：“妈妈，在学习上，我不敢松懈，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背后有许多双眼睛关注着我。”

2002年7月，儿子成为全国第五届宋庆龄奖学金的获得者。宋庆龄奖学金是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惟一的国家级奖学金，用以表彰奖励全国中小学思想品德、科技文化、艺术体育方面的优秀青少年，在上海的颁奖典礼上，儿子代表全国获奖中小学生上台发言。

在上海的几天，儿子整天和另外两个奖学金获得者孙会、木一嘀嘀咕咕，好像在合计着什么重要而又神秘的事情，我几次问儿子，儿子都故意环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答，我又好气又好笑，儿子真是长大了，已经有不能告诉妈妈的秘密了。

上海之行，我知道儿子深深地爱上了这座城市，站在黄浦江码头，湿润的空气中流淌着现代文明的气息，外滩的金融大街、浦东的摩天大楼、连接太平洋连接世界的涛涛江水，在儿子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迹，12岁的儿子用稚嫩的童音发出了他的豪言壮语：“妈妈，我要在这条街上建立中国的网络总部。”

2002年9月31日，我在电脑上看到了一个来自远方的祝福：孙会在上海祝福徐敏和木一。我们不能辜负宋奶奶的期望，我们要遵守我们的约定，6年后，在复旦大学不见不散！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奋斗吧！我不禁一笑，我终于知道了儿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