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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亲

2003-04-29

金山 2003年4期
关键词:大表哥表嫂乡长

佚 名

得成老汉病了。他躺在乡医院的病床上,两眼不眨地盯着那条长长的输液管子,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滴,像眼泪。得成老汉心里有点儿犯忌,难道说这病……

村长和乡长来了,两个人手中都提着橘子、香蕉、苹果和麦乳精、豆奶等营养品。

乡长问了一下病情,然后俯下身对得成老汉说:“大叔,咱乡下医院条件差,还是到城里大医院检查一下,做B超、CT,一查是什么病就清楚了,也好对症治疗。是不是给您表侄打个电话,叫他派辆车来接您,千万别误事……”

“不,不,不能给表侄找麻烦,表侄整天忙公家的事,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惊动他干啥?”一提到表侄,得成老汉就仿佛精神了许多,“小病小灾的就在这里慢慢调治吧。”

乡长和村长就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说有什么困难就跟村里、乡里说一声,别客气。乡长和村长临走时又各自留下了200元钱,说是乡里和村里的一点儿意思。

乡长和村长走后,得成老汉对儿子大新说:“爹这样子,可以啦!闹点小病,乡长村长都来看,又买东西又留钱的,谁能比?”

大新说:“村领导乡领导都够意思,应该好好感谢人家……”

得成老汉就现出一脸的笑容。得成老汉在村里论辈分不是最长,论年龄也不是最高,论日子平平常常也不比别人“冒尖儿”。他既不是党员而且连组长大的干部也没当过。但老少爷们都敬重他,连村干部、乡干部见了他都伯长叔短地叫得满口甜。一个土里刨食的庄稼佬凭什么这样被人高看?就是因为得成老汉在城里有一位当大官儿的亲戚。那当官的亲戚是得成老汉大姑妈的孙子,他大表哥的儿子。大表哥早年就在城里干工作,前年故去了。按说这亲戚已经不算近了,但得成老汉每年秋收完了,还是带些小米、绿豆、红小豆或是核桃、栗子进城去看望表侄。

有人问得成老汉:“大叔,您那位表侄是什么官儿?”

得成老汉就嘿嘿地笑了:“我也没细问过,表侄不让我宣传他,反正官儿不小……”

就有人附和说:“就是就是,官越大越谦虚,那些小官儿崽子们才喜欢吹五乍六的,净唬老百姓!”

又有人问:“大伯,您那表侄都管啥?”

得成老汉把头扬得高高地说:“表侄说他专管那些搞歪的、邪的、不干正经事儿的干部,腐烂什么的,都管!”

人们就笑了,说不叫“腐烂”,叫“腐败”。得成老汉也跟着笑,说是是是,是腐败。于是人们就猜测得成老汉的表侄不是纪检书记就是反贪局长什么的。城里有这么一位当官的亲戚,得成老汉能不受人尊敬?

得成老汉很固执地不肯给城里表侄找麻烦,在乡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病情一天比一天重,曾经几次昏迷。到底是什么病也没弄清楚,后来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临终前,得成老汉对儿子大新千叮咛万嘱咐别忘了城里的亲戚,让儿子常进城看望表哥。

这年秋后,大新就像他老爹那样带上小米、绿豆、红小豆等城里人喜欢吃的特产进城了。按照老爹说的地址找到了表哥家。可是见了表哥表嫂一家,把大新惊得目瞪口呆——表哥哪里是什么纪检书记、反贪局长,原来是一位普通的城市清洁工人!表嫂又是下岗女工,他们十四岁的儿子正读中学。全家人的生活就靠表哥一个人的工资维持。日子过得挺紧巴。表哥表嫂收下大新带来的东西,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大新再也没进城去看望表哥。

(请本文作者与金山杂志编辑部联系,告知真实姓名和通讯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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