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青年诗人哑地谈诗歌
2003-04-29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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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简介]哑地,原名高岩,1970年生于辽宁铁岭。法律本科学历。现供职于某法院。著有诗集《忧郁的谎言》、《体内报告》、《隆起与沉降》等。1999年以来于《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鸭绿江》、《飞天》等发表大量诗歌作品,其作品多次选入国内权威选本。2001年获第二届辽宁文学奖诗歌奖。为中国七十年代后重要诗人之一。
本刊:哑地先生,你的诗歌兼具智性、思辨和对语言结构的重新嫁接等特点,这也正是你之所以荣获第二届辽宁文学奖这一殊荣的一个重要原因。同时,你又是所有获奖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位。那么,你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诗歌创作的?
哑地:不知是否可以这样说,我的写作是从1988年左右开始的,而我的创作则是从1998年8月開始的。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只是在1998年9月以后我的诗歌写作才得以真正进入了自觉阶段。我的处女作的题目叫《手臂》,发表在《鸭绿江》上。全诗只有两句:“维纳斯丢了你/全世界的人都在寻找。”现在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写几句,如果长点儿,就不会有人记住,日后我也就不用经常脸红了。正是因为不满意,所以一直写到现在,并且准备一直写到不脸红为止(不是不知道脸红为止)。
本刊:刚才你说你是从1998年开始转入诗歌创作阶段的,是什么触动了你?
哑地:1998年9月《鸭绿江》杂志在冰砬山举办辽宁青春诗会,我作为铁岭的诗人参加了。当时,我遇到了柳沄先生。他告诉我可以继续写诗,他还说我一半是天才,一半是蠢才。前几天他又对我说:“哑地,真没想到你能走这么远。”在冰砬山的最后几天,我为自己的诗歌创作找到了三个藉口:1、我有薪水,可以让家人温饱;2、我有许多时间独处;3、我认为写诗很快乐。再后来,我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哑地”,用以承载我的沉默。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坚持认为诗歌是沉默的土地上生长的庄稼。
本刊:能谈一下获奖当时的感受吗?
哑地:其实,获奖这件事和生孩子差不多,需要有个生理和心理的准备。一想到这些,那种未婚先孕的感觉就越强烈,我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把诗歌拉扯大。
本刊:我们知道你的职业是法官,法官和诗人给人的感觉总是相矛盾的。法官的思维是理性的、抽象的;而诗人的思维是非理性的、形象的。那么你是怎样将它们统一起来的?
哑地:说真的,我做法官比做诗人做得好多了,连续多年被评为办案能手,写诗却不可能每年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我用诗人的良知去做法官,而用法官的理性去写诗。一些生活的细节,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生命的全部,是诗歌的土地。
本刊:你平时都喜欢读哪些书?
哑地:对于任何一个写作者来说,读书是必不可少的。我经常读一些诗歌,但不精。喜欢史蒂文森、艾略特、里尔克、博尔赫斯,还有中学时背过的很多古典诗歌。“母乳”、“狼奶”,我什么都吃。法律和书法我可以达到专业水准,所以也经常研读。
本刊:在近几年来发表和出版的中国新诗中,你对哪几首印象最深?
哑地:我的阅读范围很广,几乎同行们发表的所有作品都能读到。给我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对我最有影响的。当今诗坛让我敬重的诗人很多,他们都写出了好的作品。像欧阳江河的《玻璃工厂》、韩东的《甲乙》、于坚的《对一只乌鸦的命名》、伊沙的《结结巴巴》、柳沄的《瓷器》,还有西川的早期作品,很多很多无法说完,中国作协每年都用一本诗歌精选来列举。
本刊:你最满意自己的哪首诗?
哑地:我怎么有过关答题的感觉,这问题越来越难。对没写出来的,我不知道,已经写好了的有《阅读彩虹的一些章节》、《午夜通过广场》、《落日中的一句鸟鸣》。因为它们不仅给我带来荣誉和稿酬,它们还让我想起很多往事。现在没事的时候我经常读一读,有时感觉这个人写得还不错。(笑)
本刊:下面进行一些轻松的话题。你是用笔写作还是用电脑写作?
哑地:我写诗时有点个别,那就是躺在床上,关掉所有的灯,将八开白纸铺在床头,手里握一只铅笔(因为它在我处于任何体位时都可以书写)。就这样在心灵的旷野上奔跑,像盲人一样。早晨起床后,我把那些“心电图”一样的符号,用电脑“敲”成分行的汉字。
本刊:你有什么个人爱好?工作之余以什么方式消遣?
哑地:在省工艺美术学校读书时,我最喜欢担当各种球类比赛的裁判,毕业后我选择了法官这一职业。其实,能干自己愿意干的事情就是消遣。业余爱好就是散步、吸烟、和自己交谈。听自己的声音真的很好。我好像小时候就是一个爱好自言自语的孩子,直到上完小学我还经常站在墙头上和墙外的庄稼说话。说些什么我都忘了,离开村庄毕竟太久了。
本刊:中国当代诗坛对你的诗歌评价很高,一位颇具权威的评论家曾说你对中国诗坛的最大贡献是对诗歌语言的重新嫁接,给诗人提供了关于诗歌写作的另一条思路。对此你是怎样看的?
哑地:夸奖我当然比骂我好些。(笑)但这些话等我死后再说就更好了。其实一千个诗人就有一千个写作方式,谁教谁呀。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要过马路的孩子,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本刊:一般而言,诗歌是年轻人的事情,你认为诗歌会否在你的生命中持续许久,甚至贯穿你的一生?
哑地:我想会的。“诗是一切文学存在的理由。”然而我不一定就能做到。18岁做诗人容易,81岁可就难了。我不知道走得“慢”是不是就能走得远,但我知道,用百米速度冲刺马拉松没有人会成功。我现在更多的是做内心储备。诗歌对于我是重要的,可以用一个笑话来说明。一个妇人,挎着一篮子鸡蛋去集市上卖,路上遇到歹徒,她害怕极了,歹徒把她拖进庄稼地……完事后,歹徒跑了。这妇人拍拍身上的土自言自语地说:“就这点小事儿,我还以为要抢我的鸡蛋呢!”诗歌对我而言,相当于那一篮子鸡蛋之于那个妇人。
本刊:你对诗歌有哪些想法和追求?
哑地:坦白讲,我迷恋智慧和深度。我试图让它贯穿在我所有的诗歌中。诗人的一生就是和语言战斗的一生。诗歌的生命是语言,语言的生命是精确和形象。让每个词都发出自己的声音,然后,让它们合唱。让每一个意象元素,都有生命,然后,让它们一起死去。“诗到语言为止”,“语言即思想”。任何一首诗都有一个“核”,就像一枚桃子,成熟的桃子的核总是硬的。
本刊:作为七十年代后诗人群落中的重要诗人之一,你能否在此谈谈你对当今诗坛的总体看法?
哑地:总的来说算得上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我想不通,诗坛又不是黑社会,为什么要有帮派之争呢?什么座次之争就更不应该了。其实,诗歌就是诗歌,它有自己的本体和使命,所有的诗人最终都要听命于诗歌本身的召唤。诗人就像生病的孩子,病轻时哭闹,病重时反而会很安静。诗人把自己弄成笑柄的事还少么?干嘛总有人耐不住寂寞呢?从事某种诗歌写作是写作者的一种权力,让我们彼此温暖多好。
本刊:对于诗歌,你还有其它要说的吗?
哑地:这多少有点像遗言。诗人不可能比诗歌知道得更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对季节的交替越来越迟钝和不屑了。我的内心一无所知,而短浅的目光却对周围的一切都似曾相识。我算是上路了,越走越远,举目四望只有影子和诗歌没有与我走散,在每一个夏日的正午,它们反倒和我挨得更近,当然,别人不会看见。而一部诗歌史只能越写越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