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故事(之四)
2003-04-29白凤德
调动
林科长是军人出身,性情耿直,办事认真。从部队转业后到某行政管理局任稽查科科长,上任不出几个月就连续查处多起违规案件,机关上下反响不错。林科长更是劲头十足,干得满欢实的。
星期一刚上班,林科长便组织科里开会研究新近查处的一起违规案子,未等他讲述完案情,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林科长很不情愿地拿起话筒,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鼓:“林科长吗?忙什么哪?”原来是自已的主管领导——王局长。林科长连忙回应:“您有什么事情吗?请指示。王副局长。”(林科长依然未改在部队的“习惯称谓”,此乃一忌。)
对方显然对林科长的‘称谓不太舒服,话语中一改初始的柔和,渗透着几分严肃的味道:“林科长,听说最近你们又查了一起案子,情况为什么不上报啊。再说办案子不能总是罚款查封,要以教育为主嘛。我们不能不教而诛呀,你们现在手头这个案子就这么办吧,今后要注意一定要给经济工作创造一个宽松环境嘛!”
“王副局长,案子科里尚未做研究,现在无法详报。这起案子违规事实清楚,后果严重,理应予以重处。至于宽松环境,我想只有在打击违法违规问题上不手软,才能真正得以实现。”林科长这连珠炮式的“火力覆盖”把对方造哑了。好半天才扔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这件事儿你就看着办吧。”结果,林科长没有照顾王副局长的情面,照开罚单,王副局长因此事心里恼火了很长时间。年底机关科头调整,林科长由稽查科长调整为计划科科长。上边找他谈话理由就俩条:一是肯定林科长认真能干,二是这次调整是工作需要。虽说计划科比稽查科位置是前移了,可这实权却……。局内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去暗示林科长。
林科长却没有那么多考虑 ,军人嘛,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于是,林科长弯下腰实打实地在计划科干,工作依然很有成效。很快就到年底了,林科长把全年完成的各项任务指标汇总上报给孙局长。孙局长(正局级)点燃一支香烟,细细地品味着各项指标,心里却直打鼓。原来各项指标超额幅度不大,不足以显示全年工作的成绩(还有自身的政绩)。于是,孙局长提笔在材料上批道:“退计划科,重新核定数字,真实反映情况,不能埋没成绩。”林科长接到孙局长批示,连续几天起早贪黑,还开了几个夜车,终于把各项指标数字搞实了,果然有的指标不实,还有所不降。林科长心中暗自佩服孙局长,心想还是领导有眼力。
再说孙局长看到重新核定后的指标,心中一阵烦乱。他拿起电话把林科长召到办公室,用手敲着材料说:“材料搞得不错,不过有些数字还可以再推敲一下,比如,小数点后移或再赘个零什么的,就显得材料内容更厚实了。”林科长闻听孙局长的一番话,顿时怔住了。他涨着脖筋,硬朗地说:“孙局长,这些数字经多次核定是准确的,虚报数字我也不会啊。”孙局长也急了,手一挥说:“一个小数点,一个零,有什么‘虚实,按我的意见办。”林科长忙把材料递给孙局长,说道:“要改得你改,报多少数我也不知道啊,这些材料反正得最后您签字。”孙局长一听林科长扔出这喀,气得直拍桌子,忿忿地说:“话,我就说到这儿,怎么办,你就看着报吧。”
材料上报了,上边表扬这份材料中的数字报得实在可信。但先进局却没沾着边,听说全年任务指标完成得不太好。从那以后,林科长的“耿直”在全局出了名。因此,也得罪了一些人。年初,林科长的工作又调动了,这次改任局老干部科科长。理由只有一个“工作需要”。
能力
局机关办公室吴主任是个很有能力的干部,被列入局级后备干部有五年多的时间了。这次局领导班子调整空缺一名副局长,全机关都在议论副局长的人选,大多数人都认为非吴主任莫属。吴主任也听到了这些舆论,但他却非常沉稳,保持一种低调姿态,别人问起此事,他都微微一笑不做回答。
很快,市里就来局里推荐考核干部。推荐会还没开始,吴主任已成大家目光的聚焦点。吴主任从众多目光中觉察到一种赞许和期待,但也不乏少许的不服与嫉忌,这些对吴主任的情绪没有多大的影响。会议开始后,当主持人宣布推荐条件时,吴主任这才觉得没戏了,心里冰凉冰凉的。因为推荐条件第一个硬件就是要“具有全日制大学本科以上的学历”。这一条,便把只有函授大专学历的吴主任档在了门外,以下的条件是些什么吴主任也没多少心思听下去了。会后有人打抱不平,对吴主任说:“选拔干部不能只重学历而轻能力啊!”吴主任却苦笑道:“历史没有给我造就上大学的机遇,命该如此,无力回天啊。”
但是故事并没有就此完结,若干年后机遇再次重新降临。 一位副局长调离,班子内出现的空缺由谁来添补,人们的目光再次转向吴主任。一些亲近的人都来提醒吴主任要他把握住机会,甚至有人建议,要他“活动活动”。吴主任却泰然自若,仿佛胸有成竹。他很开通地对这些人说:“相信组织会做安排的,至于‘活动我根本不会去做的,凭能力吃饭,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事隔不久,局党委书记找吴主任谈话。当他走进书记的办公室时,只见党委书记离开办公桌起身相迎,热情地拉着吴主任的手,一同坐在沙发椅上。书记的举动着实让吴主任感动,心里是热乎手的。俩人寒暄过后便转入了正题,党委书记诚恳地说:“情况你都清楚,局领导班子缺额,你是很合适的人选,我们己向市里反映、沟通过你的情况 。但市里根据有关精神,从全局工作考虑,准备配备一名女干部,这次你……”书记与吴主任虽然近在咫尺,但书记的最后几句话声音很低沉,吴主任虽然听得很费力,却听得很真切。吴主任只觉脑子“嗡”的一下,书记的下文又再说些什么,吴主任恍惚之中已无法去记忆。他心里却很明白,这次机遇又失去了。
吴主任从沉寂中醒悟过来,他发现书记正在望着自已,像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他发觉了方才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端起茶水大口地吞咽下去,那茶水仿佛失去了平日里的清香,很苦、很涩。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望着书记那期待的眼神说:“我理解并尊重组织上的意见,自我价值的体现,不在于官有多大,而在于多干点实事。”吴主任虽然回应的很平和,可内心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书记宽慰他说:“再等一等吧,今后还是会有机会的。”吴主任强压心中的烦闷,对书记说:“无所谓,用则多干活,受累伤身,不用则清闲,养性长寿。”
有人说时间是抚去心灵创伤妙药,辗转几度春秋,吴主任已过‘天命之年,他在自已的办公室里挂起了这样一对条幅,上联是“荣辱不惊,看座前花开花落”;下联是“去留无意,望碧空云卷云舒”。吴主任以这样平和的心态,依旧在办公室的岗位上,克尽职守,埋头实干。
此时命运又把他推到一个机遇性的选择,全机关开始体改了,优惠的离岗政策,使他毅然选择了离岗。他终于享受到副局级待遇,工资连涨三级。一家私营企业聘他为副总,吴主任(应该是吴副总经理)在新的工作环境中,尽情地体现其他所恪守的人生价值。
事 托
小黄是机关里的老人了,虽经十多年的努力,也没熬上个实职,却混上个副科级调研员。就凭这个官衔小黄在他那群不是下岗、就是替人打工的同学、朋友、亲戚堆里也算是‘领军人物了。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急事难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小黄。小黄也来者不惧,不管是好办的事,还是难办的事,都一口承诺下来。事后,还总忘不了扔下一句话“有事你言语一声,准办。”
实际上小黄并非是办事能手,只不过他善于把想办事的人与能办事的人连接起来,用酒肉当融合剂,用礼金当助推力,办事双方各得其所,自身也体味到一种能力施放的愉悦,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天,小黄刚上班端起茶杯呷上一口,翻开报纸正要查询福彩的兑奖号码 (买福彩是小黄常规性投资,他祈盼官场失意,赌场总会得意的)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动接听键,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黄哥吗,我是你邻居家的二宝。今天点儿真背,刚把出租车开出来,就压了黄线,车子叫交警给拖走了。如果再罚个几百的,这一天不就白玩了吗?”
小黄边听电话,边寻思这个二宝是谁呢?追忆中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幼时的二宝,那个穿着开档裤,淌着青鼻涕的顽童形象。虽然多年未见,小黄却十分热情地宽慰对方。“没有事儿的,你不要上火,你把驾照给我,我一定把车子给你要回来。”接下来电话那方便是一阵“千恩万谢”。下午小黄揣着二宝的驾照,去找交警支队的“铁哥们”——年子。真是‘破屋逢连雨。年子的媳妇难产,年子到医院护理媳妇去了,小黄暗自叫苦。这时候,怎么好去打扰人家呢。无奈小黄一咬牙,交了二百四十元罚款,把车子提了回来。二宝欢天喜地把车开走了,在领受对方“多谢、多谢”的感激之后,小黄仍未忘那句口头禅“有事儿你言语一声,就行。”
不知什么原因,在这段时间里,找小黄办事的人还真不少。这不小黄小舅子的小姨子,又哭哭啼啼地找上门来。原来小舅子的小姨子开个店,因证照不全,被局里的稽查队给查封了。自家亲友的事哪能不管呢,小黄就在龙华大酒店摆了一桌 (当然是自已掏腰包),宴请稽查队这伙哥们。酒足饭饱之后,稽查队的哥们便向小黄交了底。“咱们哥几个没啥说的,可她无证无照的,也不是那么回事啊。还是找张局长通融一下,办个证照不就完了吗。”
张局长,小黄认识,但没办过事,怎样才能靠上去呢?说来也巧,星期天小黄去花市闲逛。远远地看见张局长和他爱人,正围着一棵“摇钱树”,好像正和花主侃价呢。过一会儿,张局长夫妇悻悻地走开,看样子价没谈成。小黄灵机一动,连忙凑了上去。他问花主:“爷们,这花什么价?”花主见有人问价忙答道:“这花叫‘摇钱树,实打实的价五百八十元。” “太贵了吧,三百八我要了。”小黄爽快地说。花主又摆手、又摇头地说:“那可不行,方才那个主给四百八,我都没有卖。你真要买,就一口价五百元,看好就拿走。”小黄心一横,脚一跺,掏出五张“老头票”甩给花主。捧起“摇钱树”转身就走。
再说张局长妇夫刚进家门,就听见后边有人在按门铃。张局长转身,把门打开一看,只见小黄满头大汗,捧着一盆硕大的“摇钱树”立在门前。张局长喜出望外,连忙把小黄让进屋来。在张局长的指点下,小黄小心翼翼地把“摇钱树”安顿在客厅临窗的位置。张局长笑盈盈地说;“真是雪中送炭啊,你看我这厅里就缺一棵看青的树啊,不想你就送来了。多少钱我给你拿去。”小黄连忙说道:“张局啊,说钱不就外道了。在局里常受您的关照,送盆花是小意思嘛。”就这样小黄打通了张局长这个“关节”。接下来,那个小舅子的小姨子办证照的事儿,也就迎刃而解了。
[作者简介] 白凤德,男,曾任营口市人民广播电台记者、编辑,现于营口市文联供职。本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