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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张国荣:等待左右对手

2003-04-29吕书练

台港文学选刊 2003年5期
关键词:张国荣领奖唱歌

吕书练

匆匆忙忙地,从港岛西边飞向东边,以为见到“哥哥”,岂知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位看来更年轻的小弟弟。黑衣黑裤,跟几个年轻人聊了一会后过来打招呼,谈了几句,又一起浩浩荡荡地走出摄影棚。

是浩浩荡荡,为他在前面开路的,跟着他后面的,大包小包拎着的,抬大抬小的,指指点点的,一行十几人,场面并不浩大,却足夠派头,一个明星的派头。但这派头却来得自自然然,充满活力的“哥哥”走着走着,顺手帮时装编辑拎衣服。

他们是谁?是摄影师,是形象师,是化妆师,是发型师,是各位大师们的助手,是明星的经理人,是唱片公司的负责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既是他的合作伙伴,也是他的朋友。而他,则是他们的偶像。

只见他穿着有些宽松的一身Gucci,一会儿慵懒地躺在车廂里,一会儿又倾斜地倚靠在车头外。精细的五官并未随年龄走样,身材外貌也依然轻盈俊俏;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痕,青春似乎对他格外眷顾。

“对不起,Mary,我真的太累了,我们改天再作访问吧,一定在一个星期內。”从中午一直拍照到傍晚的“哥哥”有点歉意地说。一周后,在环球唱片公司的会议室,我们再次见面。他又是“对不起”,因为患了重感冒。访谈中只见他不停起咳嗽,沙哑的声音反而增添了迷人的磁性魅力。脸上虽有些倦容,但头脑清晰,每每谈得尽兴,扯远话题,他最后总会将之兜回来。我想,他是为了承诺而来。

张国荣,Leslie,是歌星,是影星,既红极一时,又不曾沉寂。告别演唱会后至今已经逾十年,他公开宣布,不再登台领奖,不再开金口献唱,不再为名气而爭。

这些年来,他过得逍遙自在,并将重心转向拍电影。歌迷并不曾将他忘怀,而影迷却正在壮大。几年前,在乐坛一代新人换旧人的青春感召下,人们依然沒有忘记作为“老大哥”的他。在滚石唱片公司苦苦劝说了两年后,他拍完《风月》后复出乐坛。

一年一度,劲歌金曲、劲爆音乐、叱咤流行曲等等,乐坛成绩单的派发日,哥哥还是少不了。一曲深情慢歌《左右手》连夺乐坛四大颁奖礼金曲奖。然而,歌继续唱,唱片照录,可奖仍然不领。这是承诺,也是对诺言的尊重。于是,颁奖台上,只闻歌声缭绕,不见歌星踪迹……

歌星张国荣: 从不领奖开始……

在另一个地方,歌迷终于目睹了巨星的风采。一句我愿意,不羁的风,爱火重燃;全赖有你,痴心的我,春夏秋冬,陪你倒数,再唱当年情……为什么这次登台领奖呢?“哦,那是荣誉大奖。”他认真地说。于是访问从颁奖、得奖、领奖和不领奖开始……

问:您本来已宣布不再领取任何歌唱奖项,但在年初四台颁奖典礼上,主办机构依然颁给您的《左右手》为十大中文金曲奖。作为歌手,您有些什么感受?或者说您已到了一个无求的境界……

答:(声音沙哑)你可以说是无求的境界,什么奖都拿过了。当然,作为歌手,有奖总好过无奖的。坦白说,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走过了一段好辛苦的路。我是过来人,看到这一代的歌手在颁奖典礼上那种诚惶诚恐的样子,我非常理解。这令我想起我和谭咏麟争逐的年代,其中一个颁奖礼上闹得很不愉快,令我很不开心。

记得当时还是DJ的郑丹瑞出来劝说,你们不要去嘘张国荣了,你不如视一个颁奖典礼为一场大型的时装展,艺人只不过是模特儿,穿什么衣服是由设计师决定的。正如那天你拿Gucci的衣服给我穿一般。但在那个年代,你是没有资格说什么的。那时,我确实拿了不少奖,可是我觉得很不开心。然而,歌手这么努力做事,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所以,想得奖也是正常的心理,这是艺人的矛盾。我如今因为宣布不领奖,也不用在很多公众场合出现,心态上自然平衡多了。

[领取金针奖是为了反传统]

可是突然间,出了这首《左右手》,也许是加盟了新的唱片公司后,酌量地做了些宣传;而以前在滚石时,是完全不做的,因为那时签约的附带条件是:不做任何宣传。后来有些朋友说,要不就完全不做,否则做歌手,每年都要录唱片出唱片,无论如何,在一百个买你唱片的人之中,有九十个都会当它是一个产品,而你做一个产品时,你是不能太低调的。大家的劝谕令我开了窍。

十年前,为TVB拍音乐特辑《日落巴黎》时,我就找来了张曼玉、钟楚红演女主角,吴宇森执导。而这次的特辑,我也大胆起用新人张柏芝。如果你留心看节目表,就知道当中的编、导、演皆是我自己,特辑开头打着的是“张国荣作品”。我知道,TVB从来不给一个歌星同时兼任编导演。所以,我也没特别要求样样注明,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令我更开心的是,侧闻国泰航空现正在播放哩。一年有这么多的特辑,TVB为什么挑选了我这个去播呢?可能他们认为该特辑在某种程度上是受欢迎的,或者觉得是他们的代表作。而我近几年的心态,就是想做诸如此类的事,而不必再跟人争或跟人斗。

说回你刚才的问题,颁奖典礼,你看到我领取的皆是什么荣誉大奖、金针奖之类,都是些人们心中的老人奖,一般人以为拿了这个奖就一定不行了。我就偏偏想反这传统。为什么香港电台一定要颁给我或给其他人呢?你张国荣到今时今日,依然是唱片销量的保证。他们是希望这个金针奖年轻化。(笑)

我想带出这样的信息:就算拿了这个奖,以后开演唱会、唱片销量或在人气等方面,一样是一个保证。既然这样,我就应该接受这个挑战,而领这样的奖也是一种挑战。

问:所以您亲自上台领奖?

答:因为这些奖是不用经过比赛的,是争取不到的。它是表彰一些资深音乐人长年的付出和贡献。如果我不去领这些奖,我怕有天会后悔。(笑)

[追求小孩唱歌般的纯真感]

问:您在新唱片《陪你倒数》中的歌很动听,像跟小明星有关的几首,充满童真,曲调也很特别;您个人较喜欢哪首歌呢?

答:我一向偏爱浪漫的歌曲,慢板些的,所以,新唱片中有好多首皆是我喜欢的。你想想,这么一两年才推出一张唱片,能有歌不喜爱吗?只是《小明星》更有印象,因为是我创作的,而且歌曲方面有背景。我拍这电影的那一年,正是香港电影最低潮时,当时有一个叫创意联盟的组织,有尔东升、陈可辛、张之亮等六位导演,他们相聚一起,想找一些他们认为是大牌的演员,不收片酬,电影上映后才分红。

因为他们觉得,在当时情况下,如果明星都拿很高的片酬,会赶跑投资者,也就没钱开拍了。他们第一个就来找我。张之亮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很有诚意的导演,他拍电影是有自己的一套。

他想说的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小孩的故事,也可说是另一种爱情故事,一个男人对一个小孩的关怀。在目前那么多色情和暴力电影充斥市场的时候,如果有这么一部比较纯真的电影出现,我觉得是好事。所以答应了,花了一个半月完成,也是我从影以来第一部挂上出品人的电影,结果垮掉了(说到这里他轻松笑了一下)。因为电影不卖钱。

我觉得卖不卖钱并不重要,诚意才重要。这首歌正是电影的主题曲,张之亮希望我创作,为电影增添些其他色彩。其实,从九十年代开始,我参与的所有电影的主题曲皆是我自己创作的,像《白发魔女传》、《金枝玉叶》等。

在拍这电影时,我根据拍戏当中的经验和剧情,而将这过程写出来,跟影片内容蛮配合的。你说有童真,是的,我就跟编曲的人说,你在编曲时要有像小孩子唱歌那种“啦啦勒勒”的感觉。

问:通常在演唱会中是唱您的经典和拿手好歌?

答:有旧歌也有新歌。我不同意有很多歌手在开演唱会时,往往唱一些人家不熟悉的歌曲,我想这样不太好吧?人家买票来看演出,虽然想听你的新歌,可是大部分的歌迷还是想重温一下旧梦,经典之歌。既然有这么多大家耳熟能详的好歌,为什么不唱呢?只是得去把一首歌曲的编排编得有新意,这样才有吸引力。

[我曾经感到唱歌已经不值得]

问:如今似乎很流行不领奖这玩意,乐坛在四大天王逐步解体后似乎有冷清之状,您可曾后悔当年宣布不领奖呢?

答:(果断地说)没有。那时的心态主要是累,觉得为什么要斗要争?曾经有一个阶段我很烦恼。我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港台给我做的一个访问,我说过为何不领奖。那时,我真的感到很累,只要我每次亮相,总是被人骂,被人喝倒采。其实我看到一份新闻报道说,一个网球员在打球时突然被人捅了一刀,原来是另一方的球迷做的。我于是联想到,会不会有一天我被谁的歌迷在我唱歌的时候跑上来捅一刀呢?值得吗?对不对?有的时候人最重要的还是活着。

问:您真的认为有这样的可能吗?

答: 坦白地告诉你,真的。那个时候我连香都已经收到了,那是拜神的香,还有那些冥钱、黏墙的纸,都收到了,什么死掉的蟑螂等,你觉得有这意思吗?再往下去是什么呢?说不定真有一天被人家打被人杀了还不知道呢。像外国的约翰连侬那么多年(不唱)了,还不是被人枪杀吗?所以,有时要看是否值得。

有一个阶段,我真的感到唱歌已经不值得,不值得让我去冒这个险。我才决定放下一切,人,最重要是有一个海阔天空的胸襟,退一步去生存。(说到这里,他双手向上一伸,展示出一个优雅的动作)

问:您应该知道是哪些歌迷做的吧?可否透露一些呢?

答:我知道。但,恕不方便说得具体些。我的助手应该收到更多,因为是他先接到的,最后那几年“礼物”多到要我的随员看完后即丢掉了,都是些很无聊的恶作剧。

[我觉得对音乐的认识还不够]

问:这些是我们外人难以理解的事。那么,您不领奖的事,您的歌迷有何反应呢?

答:他们都觉得可惜,也有互骂呀,我觉得没这必要。奇怪的是,谭咏麟不领奖我也挨骂,你看多无聊!将他不领奖的责任全往我身上推。(笑笑)他不领奖关我什么事?像现在舒淇出席公众场所也挨骂,说是她令黎明不领奖。

当我回头看我的后辈时,觉得他们很惨很可怜。四大天王也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是天王,而只想做回自己;只是传媒在玩这游戏,之后每次他们出席记者会时,就将他们放在一起谈论。

问:有否觉得您的金针奖拿得晚了一点呢?

答:他们就一直在说,早在十年前就应拿了。可那个时候我是不希望去拿,就像我刚才说的,是心态问题,当时我有些年轻气盛,有些不希罕(笑)。那是那时候的想法,而且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个决定,就不会变成我在后来的日子中可以拍那么多好的电影,像《霸王别姬》、《阿飞正传》等。

问:您和谭咏麟属同一时期的歌手。他不领奖后就做生意,期间不时出来跟一堆朋友玩玩;另一个例子是梅艳芳,她后来将精力放在培养新人上。相对而言,您较独来独往,您这段时间为乐坛做了什么呢?

答:我写歌呀,写给别人唱呀,还有是在电影上写主题曲,还跟导演谈剧本。当时我是极其喜爱在电影方面的工作,自从拍《金枝玉叶》起,我就开始担任第二部分的导演,不但是人家拍我,我也拍人家。如今我对电影的兴趣比唱歌更大。

问:不少亦唱亦演的艺人说过,在唱和演上她倾向于唱,因为唱歌是非常个人的,而演戏,你要听导演的。

答:如果她把自己永远当成是演员的话,就会有这感觉。而我有野心,在电影方面,我希望有一天当成导演,导演才是整部电影的灵魂。如果真的有歌手这么说,唱歌比拍戏自我满足感更强烈,那——(想了一会)她就错了。

问:歌手觉得站在台上所有的目光皆望着她……

答:可是她不能控制所有的一切呀,像灯光,像音响,像乐队,她都不能控制,她只能控制自己的表演。但一位电影导演却什么都可以控制下来,像光的亮度,拍的是宽银幕还是小的,都要跟摄影师谈,你要拍的是爱情片,镜头的运用,需要多少个蒙太奇,长度如何,都要自己去量;在剪接时,你有什么意见,怎么样带演员入戏等等。导演控制的范围比歌手更多更大。

问:作为歌手,您仍如此受欢迎,有没想过也许将来还会有所突破?比如出资制作一场音乐剧呢?

答:(他苦笑一下)慢慢来吧,学到老吧。其实,现在的专集,我都当了半个监制,但我觉得我在音乐方面认识得还不够,还是要学。

影星张国荣:自得奖以后……

谦虚的张国荣将歌唱事业放在一边以后,向人们展现他另一方面的才华:演戏。同样,他演得出色:从《胭脂扣》中的十二少、《阿飞正传》中的阿飞到《霸王别姬》中的京剧名伶和《春光乍泄》中的同性恋者,再到《红色恋人》中的中共地下党员……

问:您不再领歌唱奖项后就拍了不少电影,最著名的是陈凯歌的《霸王别姬》。您当初为什么想到跟大陆导演合作而演这样一个角色?

答:我觉得是一个缘份。因为早在十年前,香港电台已拍了另外一个版本的《霸王别姬》,当时是罗启锐找我去演;这电影有它的敏感性,讲京剧科班里头男跟男感情上的复杂纠缠。我在那时是一个已经很有名气的歌手,在八十年代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的形象,我的经纪人极力反对我拍该剧;后来写该书的作者李碧华(也是《胭脂扣》的作者)找我说,希望我能拍这部电影,是陈凯歌执导。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谁是陈凯歌;她说,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导演,曾拍过《黄土地》、《边走边唱》等,我于是专门找了两张带子看。

我感觉他有他的过人之处,拍农村电影确有一种土味,像《黄土地》、《边走边唱》都有些规模很大的场景,他应付得很好。我知道拍《霸王别姬》时也需要这样的场景,于是我们见了面。见面后他觉得我很合适,我也知道自己很合适。

当中也闹了些风波,听说,尊龙非常希望能拍该片。而我那时的心态是不想争,若他认为他适合,我就双手拱让。反正当时也有很多别的片子找我,我很忙。他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之后陈凯歌还是回头找我。

结果,我在北京一拍就是半年,下了决心学好京剧。我的国语也是那时学的,还跟很多京剧老师成了朋友,很有意思。那时我三十四岁,是第一次踏进中国大陆,一去就是北京。初时对大陆人有点抗拒,感觉他们好像很“爷”。打过交道后觉得没什么,都是中国人,对我也很好。拍那电影除了令我在国际上打响知名度外,还交了很多朋友。令我改变了对大陆的看法,很有益处。

[我觉得巩俐在镜头上很亮]

问:您在《霸王别姬》中男扮女装,并令您扬名康城影展和东京电影节,这算是您拍戏生涯的一个里程碑吗?

答:可以这么说。

问:陈凯歌既是大陆著名导演之一,个人经历又很丰富,而您的成长经验很不同,你们这第一次合作在沟通上有困难吗?

答:(他摇了摇头)没有。在拍《霸王别姬》时,我是绝对尊重他的意见。这是他的第四部作品,虽然我们的文化背景不一样,但身体语言是—样的,所以,我没有在拍摄中给他制造难题,倒是相互配合令事情进展得顺利。我拍过这么多片子,拿捏什么角度,他需要我达到怎样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他。所以,我们是一拍即合。

尤其是拍《风月》时,因为凯歌是第五代导演,当过红卫兵;中国这一段的历史是他们那一代导演的黑洞,在这十几年中,对中国有些历史尤其是上海三十年代的历史,他们不了解,对上海人的那种感觉不敏锐,于是,我们去看那时的电影如《马路天使》和周璇的肢体语言。

问:您在拍陈凯歌作品时跟巩俐合作;而之前您跟过不少的本港女星合作,像张曼玉和梅艳芳等,您认为哪位最能激起感觉?

答:我反而觉得跟梅艳芳交流得最好,在电影如《胭脂扣》和《金枝玉叶2》或是我在她演唱会上当嘉宾等,每次她都跟我配合得利落;张曼玉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演员,但我跟她配戏时,开始是需要一点时间;巩俐则是典型的大陆女星,山东女人,很豪爽,很快就把你当成朋友,可她在每部电影中的演戏都差不多,怎么演怎么灵,尤其是她的形象是非常适合外国人看的。

所以,巩俐在西方的地位比在亚洲、大陆和港台都高。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我觉得巩俐在镜头上很亮,她一站出来就让人觉得她是明星。你可以说是张艺谋知道怎么去拍她,可是,她也拍过其他导演如陈凯歌的作品呀,她一样很亮。反正巩俐就是这样:当她站在那里时,你就不会忽略她。这也是一个大牌明星最重要的素质。

演员最重要的是,当你拍这个电影时,你让对手感到你入戏,怎样擦出火花呢?是双方要交流,就像踢球一样,我踢过去,你要把球踢回来。而梅艳芳的敏感度很好,你一动一个眼神,她都很快有反应;梅艳芳在这方面是让我感受最深的。

问:您后来拍另一部国际知名的《春光乍泄》,该片“失意”于金马奖,但在康城影展中得了个最佳导演奖,您当上了柏林影展的评委,您在片中演一个个性不羁的同性恋者,据说是远在南美洲拍的。很多人都说,拍王家卫的电影不好受,您有什么感受呢?

答:很辛苦!(说得有点无奈)拍王家卫的电影都是很辛苦的。因为我在那吃错了东西而拉肚子,又很想家,不想拍,很累。其他别的我没有什么印象,拍他的电影,我基本上是按他的要求来演的,但拍那片子主要是心灵和肉体都感到很辛苦。

问:能讲得具体些吗?

答:就是生病,然后感觉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身体一直没好过,那是秋天,我很想回来,不想拍,想好好休息。而他一直在熬,去了四个星期都没拍一个镜头。结果在那里呆了两个多月。

[我偶尔还可以当一下导演]

问:如今不少影星皆到好莱坞发展,我相信有人找过您。最近周润发在《安娜与国王》中首次拍了自己擅长的文艺片,给华裔影星带来好消息。

答:这是十几年才一部呀。那我要再等下一个十几年吗?上次的文艺片《末代皇帝》算是中国人的电影,我都不太认同,而《安娜与国王》更不认同。虽然是文艺片,也不见得精彩到哪里去。

像之前让周润发去拍那些电影,我觉得委屈了他。我也没有这野心非到好莱坞不可,我觉得我在亚洲还有这个地位,我可以当个炙手可热的演员,还偶尔可以当一下导演,说不定会有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可以当出品人。为什么非要去好莱坞?如果欧洲找我拍电影,我反而会考虑,因为不那么商业化。我当过柏林影展评委,知道欧洲人怎样评价好莱坞电影,我觉得自己这几年的电影是偏向艺术的,我不是一个打星,犯不着到好莱坞去扮演一个什么唐人街黑社会头头,要不然把我当成一个越南人。那有意思吗?

问:我的意思是您自己拍一部片,让它打进美国市场,无论在艺术上还是商业上。

答:那是异想天开。首先种族上就有很大的歧视的。

问:很多时候,个人的命运是跟整个大环境的命运分不开的,随着亚洲或中国在经济上越来越强大,总会有这一天吧?

答:真的有一天可以打开大门的话,我估计,那已经是我下一代再下一代的事了。我觉得我现在……还不如谈回我的心态吧,我现在属于非常舒适的阶段,已经没什么要再去追求,再去争,于是也没必要去把自己当成什么开荒牛,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我当一个导演,我不会说我拍一部电影,就非要去参加什么柏林影展、威尼斯影展,或者去好莱坞等等,这样你首先犯了一个错误。当你这样想时,对你自己的发挥已有所限制。

问:现在很流行所谓地球村概念或全球一体化,您认为这概念对歌手或演员有何影响?比如说唱歌或电影是无国界的。

答:是有国界的,一定有。歌和电影都有,因为语言表达不同,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音乐是无界的,但面孔是有的,当歌曲加上面孔后,就不对了。(笑)如果他们不知道你是哪个国家的话,只听歌声是可以的。

[有时候是希望被人骂一下]

问:您这些年来拍了不少著名的电影,但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您会跟大陆《红樱桃》导演叶缨合作,拍了一部从题材到风格皆比较冷门的《红色恋人》,饰演一位中共地下党员呢?

答:就是尝试嘛。因为叶缨拿了个剧本过来,说想找我演一个地下党员。他说:千万别误会。在那个时代,地下党员都不是那种很粗像打仗的样子,有一批人是像周恩来那样,是比较文艺的留学生,读完书回来后理想就是闹革命。他说,你的形象就是他们。这是个政治背景的爱情故事,他说在大陆找不到一个人来演这角色。

问:是指那个年代的那种气质?但您可以不选择呀?

答:有挑战性嘛。(笑)我从来没演过这样的角色,当然角色非常敏感,演得好会被人骂,演得不好也会挨批。有时候人也是犯贱,就是希望被人家骂一下。(笑)

问:骂什么呢?为什么?

答:中国人有时就是这样。其实我演这角色在大陆有很大的回响,有一班学者说张国荣演得特别好,另一班则认为张国荣不配演这角色,因为他不是。但问题是,什么叫做是呢?如果真的什么都要是的话,那就完蛋了。至于说为什么张国荣演得好,我想那就是刚才说的,在大陆找不到人来演这角色,还要讲流利的英语。同时也反映出大陆至今还有这种纠缠不清的思想斗争,两帮人争,我夹在中间,我无论演得怎样,他们都在闹。

问:该片去年在香港悄悄上映,但在大陆却是五大卖座片之一。显然您也成为受关注的香港影星,而大陆每年皆有金鸡百花电影评奖,您对这是否有所期望呢?毕竟是十多亿中国人的大奖呀。

答:没有。我现在对什么奖都没有期望。百花奖好像已颁过了,是葛优得奖,他不错呀,《不见不散》嘛。

问:香港金像奖呢?是否觉得可惜?

答:它算是外语片,没资格参加。我不觉得可惜。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演得那么出色。一部电影不是光靠一个演员,应该是一个整体,我觉得整体上不是太满意,还有我的戏份太少。这部片本来以美国医生为主的,后来因为我肯演,他们加重了我的戏份,并将我的名字放头排。其实,我应该是配角,就像《红提琴》中的张艾嘉。

问:最后一个问题是,唱歌和演戏您最喜欢什么?

答:说到唱歌和演戏,其实很难分得那么清,我也非常喜欢唱歌和在舞台上的感觉。在进入摄影棚时,我会拿着歌词,去构思一个故事,然后把故事讲出来,让人感到有个画面。如果你懂得唱歌,会对你的肢体语言有帮助,对节奏感会拿捏得更准,所以不能分开来讲。

问:电影是一个很注重视觉的艺术,而音乐则是非常讲究听觉;但我在想,以您如此丰富的想象力,您在录音室时,那些歌词有没有令您的脑海中出现一种近似的画面呢?

答:有啊。比如说一些比较情欲的歌曲,您会联想到有一张床,有一个枕头;像唱《当年情》时,就会出现童年时代的一个画面。

(选自《名人独家谈》/ 香港明窗出版社)

·责编马洪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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