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语
2003-04-29游秋榕
和Jane约好,什么也不提,只要她靠在我的背上。珍妮坐在后座,双手环抱着我腰,很安静地靠在我后背,有一时间我竟无法察觉她的存在,她安静得连呼吸也细碎轻巧,即使是将整个生命的重量丢在我的背上,我也不以为意。她是我最轻巧的小女人。
认识Jane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大概伤感得很,和北部的初恋情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维续着青涩的恋情,每两个礼拜的聚首,顶多只能让你牵牵她的小手,抱抱她的腰,实在清纯得快叫人忍不住,若不是念在高中时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猛追猛打的份上,我早就走人,谁要跟那小女孩耗。小女孩就叫小孩,重考了两年,现在留在淡江大学德语系。偶尔还会回去看看她,不过和Jane在一起后,回去的频率少了很多,只有在想重温自己往日情怀时,才会回去看看她。
Jane和珍妮是同一个人,我的小女人。那一天我和阿森在“水答答”多喝两杯琴酒,说了太多话,情绪被压得紧紧的,好像有一种委屈被世人偷窥了,又烦又闷!阿森那天晚上很激动,哭哭啼啼的,后来点的长岛冰茶都被他牛饮掉,好生浪费,然后他拉我到厕所说他想吐。扶他到厕所时,他也不怎么发作,却使劲压住我的头。这小子,呸,他妈的,竟要我替他宣泄,就是跟他口交。“门都没有,去找你马子!”我推倒他,塞了三千元给少爷,一个人骑着野狼125回家,心里觉得很窝囊。看我明天怎么整他;算了,兄弟一场,他也闷坏了。
回家路上,我还绕到北门路老唐牛肉面那条巷子,去关心一下我那几只睡在木樨树上的公鸡。它们睡得很好,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挑了颗鹅卵石朝它们之中的老大丢过去,不理我,还是不理我!可恶,闪人。等我回到开元路的住所时,天也已经亮了一半了。我爬上二楼,大概是昨晚多喝了两杯,又吹了风,头晕眩得很,每走一步就像要腾空,末了我终于不支地趴在楼梯扶手旁吐了一滩。两只猫神经质地从秽物堆上跳过去。连畜牲也嫌脏。
掏空了肚子,索性坐在楼梯上,反正天也亮了。这时Jane刚好从KTV下班回来,我挡住她的路。她说:“你怎么睡在这里?你是住这里的吧!要我扶你上去吗?”
“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等一下送报纸的阿杰过来,我就回房间去睡。”我有气无力地回答着。“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怎么没见你?”
她拎着高跟鞋,拉平裙摆,也挨着我旁边坐了下来。我说:“刚搬来?”“是啊!今天正好满半年。”
我大笑:“不会吧!那你一定长得平淡无奇,不然就是奇丑无比,不然我这个慧眼识英雄的先住民怎会今天才看见你?”
“随便你!好了,现在算是初步认识了,请多多指教。看你很清醒嘛!我不陪你了,请自便。”她拎着鞋轻缓地爬上三楼,原来她住在三楼鸽子房旁边的铁厝。
不久,阿杰来了。“史汀,你知道阿森昨晚出事了吗?他在‘水答答里和人干架,好像伤得很重,现在人还待在成大医院,你要去看他吗?”
“不去看行吗?他这里也只有你、我、怪头几个朋友,我们不去陪他,谁陪他?!” “好啦!等我把报纸送完,等会儿一起去。”阿杰忘了留下报纸就跑掉。
阿森是一个典型的都会小孩,大一时候就知道他很会作怪,老是嚷着要休学,要转学,要回台北的花花世界。来都来了,干嘛摆那个架子,好像他老子比别人有钱,他就眼睛长在头上。后来也没再听说他去参加转学考,好像和一个港澳侨生打得火热。他马子我不熟,不过他看来相当认真。每次我们聚会时,总闹他说:“当哈利碰上莎莉,吃不完兜着走。”阿森的女人叫莎莉,妖娇美丽,还会喷火,难怪把阿森迷得团团转。
我们和阿森真正好起来,还是莎莉回侨居地之后的事。那一次,阿森说要带莎莉回去给爸妈看,才回去台北不到三天,就见阿森气急败坏地回成大找莎莉。阿杰问他:“人不是你带回家的?怎么不见了?”他脸色难看地说:“我妈嫌她是混血儿,又说什么漂亮女人不忠实;我爸跟人家连招呼都不打,她一气之下就跑走了。以为她会回成大来,没想到她还留在台北。她台北一个朋友也没有,叫人好担心。”
我拍拍他肩膀:“好啦!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她想通了就会回来,别烦了。”我丢了包达文道夫的烟给他。“好啦,抽一根,别烦了!女人和小孩一样,你别太耽心。”说归说,谁都知道他没有听进去。
他和莎莉的事足足拖了一年才告一段落,阿森家里的反对反而不构成气候,主要是莎莉不想留在台湾。她大哥带全家移民到澳洲,顺便把她召回去。可怜的是留下阿森一人在台南郁郁不乐,整整一个寒假,阿森喝了三箱绍兴酒掺小虎咖啡。听他说,小虎咖啡广告上的模特儿很像莎莉,这也太扯了吧。
以为莎莉的故事过去了,阿森会再振作起来,没想到他变得沉闷,老爱拉人到PUB喝酒,连台北都很少回去。他说他要老死在台南,什么“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的他老挂在嘴上。他太认真了。
那一次陪阿森到“水答答”买醉,我自己心情也不是很好。北方的“小孩”一直说要和他学长去英国留学,什么意思嘛!念德语系的却要去英国留学,明明知道我没钱陪她去,她还一直闹。好啊!跟别人去啊!去了就不要回来。
高二时和“小孩”在一起补数学认识,她是人群中的发光体,想看不见她也难。经过朋友的朋友间接介绍,参加了几次集体约会,我们才悄悄走出人群。这段时间真漫长,每天想尽办法讨好她。一直到高三联考前,她父亲心脏病猝死,我们才拉近距离,也不过仅止于载她出去散心。她紧紧抱住我的腰,靠在我背后,她很轻。她是我的小孩。那时想和她编织未来的蓝图,我有她,她有我,我们的感情是一块砖一块砖堆砌成的城堡,我住进来,她住进来,我们的小孩和她的母亲也住进来。我在编织一个玫瑰色的梦想,它很美,美得很虚泛。
考完联考后,我以0.5分的差距饮恨没上辅大广告系,小孩也没考好。她母亲要我们暂时分开一阵子,至少让她平静地准备重考,不要辜负她爸的遗志。也对,我应该让她学会一个人的生活,读书嘛,比较适合一个人。所以我在志愿卡上圈了成大中文系为第一志愿,很潇洒地离开了台北——我仰息了二十年的城市。家人倒很看得开,老爸还说:男儿志在四方,出去闯闯也好。好是好极了,多少有点舍不得,一个人搭着台汽的末班公车南下,有一种被流放的感觉。我想我开始了解屈原的心情了。
车子才过了斗南交流道,天色已明亮起来,我伸展一下筋骨,换个姿势继续睡。座旁的阿杰鼾声可大呢,搅得我怎么也睡不下去。“喂!老兄,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瞧,这小子还淌着口水,怪恶心的,这样也能睡得像猪,害我都没有清新的感觉了。也好,起来解个手,洗把脸。“老兄,借过!”不理我,我推了他的腿,挤过那双象脚,好不容易溜到走道。当我方便完回来时,阿杰已经醒了,头上一片青草地,和我一样同路人。他长得一副蠢相,看起来也算善类。他自己先开口:“小心,别踩到我的脚。同学你是哪里人?
我懒懒地回答:“台北三重埔,你又是哪里来的?”他抓抓头:“阮(我)是台东来的,昨早自台东到台北换车,昨晚才买到车票,要去成大报到!”
“我读中文系。”我问他,“你是什么系的?”
“我哦!我也是中文系的,刚刚好,以后两个人可以互相照顾。”
“是啊!一兼二顾,摸蛤仔兼洗裤仔。”二人放声大笑。
和阿杰凑一块是很自然的事,他憨直,穷酸,却很慷慨,不懂得掩饰自己,完全是乡下鲁男子的气概。我相当欣赏他,在他身上好像撞见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臭汗酸、凌乱以及生命力。我知道那不是别人,正是本质的自己。大一时修过社会学,记得米德说过:“‘我是由两个我组成;一个是‘I自然的我,即主观的我,一个是‘Me 社会的我,即客观的我。”阿杰是我的一部分,也是主体的我,从阿杰身上我发现了自己。
阿杰是贫穷的,相较于阿森、怪头的挥霍和物化,阿杰是贫穷的。但是,阿杰的贫穷,穷得很高雅,有一种干净的形象!他把自己打点、整修得很纯净。经济完全独立自给的他,人前人后完全是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他早上送报,白天在语言中心卖他的台湾国语给外国学生,晚上家教,周末还去麦当劳扫厕所,时间被他分割成一格一格地在用,忙,却看他忙得乱有意思。这小子忙归忙,书也记得不少,你可以找他单挑“存在主义”或是“德川家康”,就是“新马”学说,他也有七八分熟,嘿!这小子似乎什么都行,就是对爱情一窍不通,所以他在我心中有一个近乎伟大的地位,却不是十分完美的。我不算是个耽美者,和阿森比起来,我不算。
一九九五年九月九日,张爱玲老死在洛杉矶,一个人的学生套房里。她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留下了这许多,就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了!是孤寂吞噬了她的灵魂,还是愁肠俱碎,再也没有生活下去的动力。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懂得,即使她是个隐居者也会渴求一些慈悲的关照吧!没有人懂得,没有人知道,我在南台湾小镇中为她哀恸,都不想说话了。那阵子阿森和莎莉闹得正凶,我什么忙也帮不上,阿杰仍旧跟着地球转动。张爱玲走了,我觉得怅然若有所失,比小孩吵着和别的男人去英国游学还要难过!心烦意乱也不是,只是空虚、不确定的寂寥感不断包围着我。我不买醉,因为太清醒,又有点像屈原说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原,他干嘛那么懂我!套句蓝山咖啡的广告辞:“不想再和世界争辩了!”愈来愈不爱说话。只是把这句话写在日记上三个月,足足等到《联合文学》把张爱玲的传奇连载完,我才回去找小孩。
张爱玲死后半年有余,阿森还在“水答答”天天买醉,他从PUB带回了怪头,也让怪头颠覆我们的生活。怪头有个很俗的名字叫李安邦,他说那是他山东籍老兵的爸爸帮他取的,他没有那么伟大的志向,不过貌似潘安倒是真的。这个大家都知道,怪头除了头发挑染像妖怪外,那张脸还白净得很,那身段也比例得当,八头身呢!本来就是靠天赋吃饭的料子,说他是小白脸还不过分呢!怪头是阿森从PUB带回来的人,不过和我们不一样的是他不确定自己是男人,他说他只爱男人,初一时就发现自己的性向,他不排斥人们知道,但是对家人他还无法说明,因为他是老爹的独养子,他可以大逆却不可以不孝。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不是找到真心相爱的另一半,而是获得老爹的谅解,终有一天他会让老爹完全接纳他的“身分”。
怪头就像许多同性恋的朋友一样,细腻善感,注重打扮。他很识货,也很讲究品味,身上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名牌,连平常穿牛仔裤他也指定非Levis或Big John不穿,鞋子要Bally……连内衣裤他都不放过凯文克莱。行头齐得很,很华丽很漂亮,却有一股不切实际的虚浮,好像要沉沦,好像世界到了末日,好像他不能活在阳光下,怕一不小心就化了蒸发了。
没有很多机会和怪头深谈,也没有拿他当怪胎看过。他是个比女人还要女人的男人,你可以说他很特别,却不能说他怪,他不怪,一点也不。就像寻常人一样,他渴求一颗相互关照的心灵,一颗柔软温暖的心窝,让他住进去,也许只是稍作停留,他也心满意足。但是他没有找到。台南和台北新公园一样,也有块同志的圣地!中山公园,怪头朝圣过几次,也有过几场露水姻缘,却纯粹是身体的契合。他越来越干涸,连BBS上的芳名录也不放过,结果时常是被愚弄的成分居多,每个化名前来的公子都是抱着玩玩心理,一见面就要求上宾馆开房间的就超过十个,印象深刻的竟不多见。他最恨的是有几个自称是研究生的小白脸,死都不肯戴套子,害他事后心虚得要死。后来他潜伏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安静好些日子才又出来重见天日,据说是他系上一位学长把他拉出来的。
那个人我在宿舍时也见过,一副不修边幅、豪气万千的样子,长得有几分像过气小生李兴文,健康爽朗的形象,加上又热心公益,很快就吸引住怪头。一开始,怪头也不太确定对方的意向,只是消沉已久的他经不起人家的撩拨;学长再三示好,怪头再三试探,终于怪头勇敢地向他表态。两人一下子就火热起来,也很快擦枪走火、一拍二散;事后,怪头才知道学长根本不是同志,他只是来试试而已,他已有个同居多年的女友了。遇到这样不诚恳的人,他又能说什么?还好人家够厚道,没替他免费宣传,否则在成大这么保守的校园,他们那么小的系,他一定会被口水淹死,乱棒打死!还好人家有情有义,有血有泪呢!
之后的怪头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整夜泡在“水答答” 里,白天睡觉,晚上脸色死白像鬼一样地出门。我那群玩方城的战友根本没听说过他,以为他搬离那个鬼地方了。原来他还在。要不是阿森把他从“水答答”拖回来,我们谁也不会想起他,都是阿森让他搅动了我们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唉!“水答答”像是间失恋俱乐部,大家拚命往里面钻,好似里头有卖刘德华精心调配的忘情水,来来来,喝完一杯再说吧!
老实说,我心里一直是放心不下小孩的,尽管她隔得那么远,她身边又不缺温柔的包围,我还是不忍心放她一个人在不安的城市里乱走,我怕她会迷路。尽管Jane已经在我身边守候了三个四季,我还是会想回去看看小孩,给她一个温馨的怀抱,一个长呼短叹的温馨怀抱。即使久久没回台北去看她,我还是会在夜深时问候她:“你好吗?”小孩永远是我的小孩。这个情节不需要向谁交代,Jane没问,我没说,我在Jane的面前至少是真心诚意的。我还保有走私的自由,坦白是禁忌,我和Jane心知肚明,所以她的过去,我也从不追问。不要以为我对Jane不公平,天平地平人心难平,Jane已经占领我的左心房,拥有我的身体,我的身心都一并交给了她,还怨什么平不平!谁爱谁多,谁付出比谁多,哪算得清?我不爱小孩,但是我疼她疼了五年,老早就不是爱情那码子事,她是我的小孩,我必须疼爱她。我不爱Jane,但是我习惯Jane的温柔守候,习惯她身体的香暖,该死的我分不清对Jane是喜欢是迷恋还是习惯,我沉溺在她不设防的香氛中,那是一张没有破绽的网,只要她轻轻一撒网,我就不由自主往里掉。但是我清楚我不爱她,即使我够喜欢Jane,喜欢到离不开的程度,我还是冷酷清晰地告诉她:“我不爱你。”
Jane是个良善的女人,她很安静。不做事的时候,她会望着我的眼睛傻傻地笑,然后腼腆地低下头。好几次我们相对无言,我也跟着她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她问我笑什么,我笑着说:“刚才有一个天使从你头上飞过。”她笑得更灿烂了:“ 真的?”“是啊?傻瓜。”Jane在我心中有一个很完美的样子,像我死去的母亲,那样地安静淳美,这也是我离不开她的原因。她的过去,我一无所知,也从不追问,我要记住她现在完美的样子。Jane和小孩是不能比较的,Jane住在我左心房,小孩住在我的右心房,两个人都在我的心窝引起不小漩涡;至于其它的空间,我留给了生活和其他的兄弟们。大家都相安无事地住在一起,势均力敌地占满我整个心田,生活一样在生活,平淡恬静中透露着一股生气。
只有患周期性忧郁症的同时,我会拨个电话,问问我的小孩:“你好吗?”
今年我们这票人都升上大四了,除了阿森大二那年差点,要留大五外,其他人应该会顺利毕业。阿杰很笃定地要先到军队报到。怪头因为近视太深不用当兵,索性回去他妈开的塑身学苑当店长,他说先回去当米虫一阵子,观测一下台北流行文化,他还想要颠覆北方的主流文化,这个破坏者。至于我呢!为了弥补三年前零点五分的遗憾,我决定投考广研所,除了换个读书的口味,也给自己另一次机会试试,想当初我拼大专联考也是铆起劲来拼了一个月,虽然结果差强人意,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Jane则准备先去国外走走,暖个身,可能去剑桥念比较文学。
夏天,是个漫长又炎热的夏天。Jane去英国避暑,把我丢在台北补习班的小教室里接受荼毒。那两个月真不是人过的,冷气房里空调时有时无,三百人的体温忽冷忽热,讲师的素质不高,资料倒是给了不少。完全生疏的学科,完全给补习班倒足了胃口。开始跷课,找地方安慰自己的疲惫灵魂,书没读多少,却跑去小剧场做了半个多月的苦力,因为心情爽,所以一切付出无价偿还。我不以为人和人之间的共生关系,单单凭就一个交易模式,太注重利害,反而浇薄了情味。
Jane从英国寄了几张剑桥的风景明信片给我,上头有下午茶,有歌剧魅影,有伦敦的雾,还有一点咸咸的泪水。我想念她的甜美。
留在台北的日子,和小孩见了几次面,不多,却很深致。读了一年大学的小孩和以前不大一样,说不上来,感觉她既熟悉又陌生。开始用香水的小孩有一股女人香从她发际传送出来,这么熟悉的气味,怎么可能忘得掉。
小孩带我到淡水码头她租赁的窝,要我帮她修水龙头。小孩的房子很旧,是透天厝顶楼再加盖的,很有一股破落户的味道,问什么缺什么,连浴室的门把也坏了,灯泡是自己牵线装的,老式窗台已摇摇欲坠,还好窗户外头有加装铁窗。小孩戏称自己是囚中鸟,怎么也飞不高。还好屋顶装有天窗,白天阳光照进来也热闹。
正当我使劲在锁紧水龙头的内芯和龙头时,一使劲便把里边的橡皮圈扯断了,一下子水从水龙头上方喷薄而出,不只把我脸浇得水花淋漓,连身上也无一处是干爽的。“小孩,恐怕这水龙头要换新的,我先帮你止住水,你去水电行买一个新的来换。”小孩急忙冲出下楼去。“小心走,不要像球滚下楼梯。”
不久后,小孩拿回一个新的水龙头,但是我全身也湿透了。我想赶快终结这件事,好脱离现场回家洗个澡,这天气热烘烘的,加上湿气,我一定会生皮肤病,不然就是背后多了好几颗疹子。我很专注地卸下旧的水龙头,换上新的,小孩则蹲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我。她说:“钉子!我看你先冲个澡再回去好了,淡水海风大,搞不好就着凉了。”我回答:“也好!”她拿来一条海军蓝的浴巾,“待会儿,你把湿衣服拿给我,先穿我的睡衣,还有这一件是7-11买的棉洗裤,你将就着穿。”
我用着小孩的娇生婴儿洗发精和沐浴乳,哼着陈明章的歌:“……阮不是一个呒感情的人,亲像你这呢娇底个性,只会想到自己,哪一个查甫人会受当会起……”(我不是一个没感情的人,真像你这么娇的个性,只会想到自己,哪一个男人受得了)随着水声和风声,心情明快许多。这时冷不防小孩竟从背后抱住我,一丝不挂地用身体贴近我。她的心跳十分剧烈,因为是这么靠近,连呼吸声也起落得十分急促。我转过身,双手托着她的腮帮,热烈地吻她,然后抱她回卧室床上。阳光也识趣地回避了。我问:“可以吗?”她低头不语,手却把我握得更紧,我知道她愿意。在亲密地完全进入彼此身体后,我看到小孩眼角渗出泪水。“怎么了,弄疼你了?”“没有,只是忽然感伤起来,觉得一切好似在做梦,我等你等好久了。”“傻瓜,这不是梦,是真实的我和你。”
的确,我也以为恍如梦中。小孩在我心中应该永远只是小孩,我疼爱她,不代表我可以拥有她;长久以来我扮演的角色是武士,是哥哥;是小孩的父亲,现在乱了,我不再是父兄,我失去了小孩。说真的,和小孩发生这件事还真是怪怪的,有点乱伦的意味,套句怪头说的,就是“近亲情欲”,我开始昏头转向了。Jane怎么办?
Jane的最后一张明信片寄到了,她说即将回来,要我先回台南安静地等待,她想念我的体温。我想念她的甜美。可是,现在多了个小孩,一切都不一样了,叫我如何不去想,叫我如何能安静地等待?!
开学了,我在台北多待了一个月,主要是放心不下小孩一个人。对于Jane,我有很深的愧疚,只跟Jane说,补习班课程尚未结束,要她先上课,顺便帮我办一下注册手续。这多出来的一个月,我三心二意地陪着小孩。为了怕小孩起疑心,我极尽体贴之能事。偶尔,我会打电话给Jane,问她:“你好吗?”Jane总是平和地说:“你放心。”每次Jane这么说,我心里就忍不住地难过。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弄到这种两难的局面?四年前小孩死爸爸,去年连母亲也走了,我实在放不下小孩一个人孤单单地过日子。和Jane一起生活了三年,说割舍也是割舍不下。怎么办?怎么办呢?!我只好自私地将台北和台南分割成两个空间,回台北时照顾小孩,在台南时属于Jane,先这么做吧!让时间来证明一切。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想或许毕业前,两边都会相安无事的;小孩不知情还好,Jane聪明不会问,我以为我是谁?竟可以主宰这一切,编派三个人的生活,甚至是左右三个人的命运。我是谁?我何德何能!
最近,小孩身体虚弱,时常有晕眩、站不住脚的感觉;原本以为她是营养不良,经常性地贫血,多逼她吃些补身的,什么烧酒鸡、羊肉炉、蕃面鸭的,情况就会改善。可是一个月下来,我胖了一圈,她却依然消瘦。这么瘦的小孩,叫人心疼。
南方的Jane也不是很平顺,上次回台南时她还在赖着我,要我不要走。她说:“钉子,如果以后你考上台北的研究所,那我怎么办?”“你不是要到英国去念书?”“应该去不成了,申请入学的通知单到现在还没下来,我看是没通过考核了。”
“别丧气,说不定下个月就寄来,你再等一等,不要太操心,好啦!你不能通过,谁能通过。”
“算了,没通过也好,那我就可以留在台湾陪你,又多出两三年的好时光,你说妤不好?”她撒娇地说。
我知道Jane很想去英国念书,她已经准备很久了,前几年她为了存钱去英国,到处兼差;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她甚至搞坏了身子。打零工是不可能凑到这笔数目,不用问也知道,Jane曾经为了昂贵的理想出卖自己,不过那也是我们在一起以前的事了,之后她对我而言,是忠实且纯洁的女人,不曾背叛过我。共同生活了三年,Jane从没有享受到完全的恩宠、完全的爱的呵护,她却一句怨言也没有,从不问我爱不爱她。她说我让她感到幸福快乐,她说她不懂得爱,可是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她说:“喜欢是较浅的爱,爱是较深的喜欢;如果喜欢一个人够久够深,那表示你开始爱对方了。”我爱Jane?我爱小孩?我爱的是谁?谁真爱我?
Jane大我两岁,读大一时休学两年,我们认识那时候,她才刚复学。Jane很成熟、懂事、善体人意;Jane很安静、纯美,没有沧桑的味道;Jane是可以吃苦的女人,她鼓励我,给我信心,陪我走过许许多多低潮和关卡;Jane是我的女人。要是没有小孩出现的话,她就是我这一生要寻找的百分之百的女孩。要是暑假我没回去补习就好了。
哔、哔、哔、哔、哔,Call机又在响,是小孩Call我。“小孩吗?你找我?台北出什么事了?”
“没什麽大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先说好消息,坏消息我考虑要不要。”“同一件事,你到底听不听?”“好啦!你说。”不晓得小孩在搞什么飞机。
“钉子,我,我有小孩了。”“你说什么?你确定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妇产科检查一下?”“检查过了,超声波扫出来,胚胎已经成形了,钉子,我该怎么办?”小孩边说边哭。
“不要慌,不要再哭了。胎儿多大了?”“医生说,至少有三个月。”“好吧!那你先冷静下来,让我想想如何是好,我礼拜五回去陪你。”
小孩怀孕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小孩那么小就要做妈妈了,我的天啊!小孩怎么懂得照顾小孩?小孩的身体一向很虚弱,又一个人住台北,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很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庭,而我可能给她一个家吗?我有那个能力吗?小孩身体不好,胎儿已经成形,动手术有很大的危险,我不能让她冒那个险!即使是一点点也不可以,小孩是我的小孩,小小孩是我们共同的小孩,我要保护他们,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星期三,我跟阿杰说了我和小孩的事。阿杰怔住。他是个忠厚、单纯的好人,一时之间无法理解我和小孩的状况。他说:“那你怎么办?珍妮怎么办?你不考研究所了吗?你还没毕业呢。”
“别说了,我好烦,Jane对我真的很好,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没有爱情也有感情。她为我付出那么多,那么毫无保留,我也舍不得。可是小孩怀孕了,我要负起责任,我不能同时伤害两个人!我知道Jane向来很坚强的,又独立又乖又懂得生活,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阿杰,答应我,有空多陪陪Jane,她需要朋友。”
“我一定会陪她的,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先办休学吧!回台北找份工作,等小孩把孩子生下来。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星期四,我到注册组办理休学。在光复校区见到Jane,只是远远地望着她,望着她灿美的笑。她就站在阳光底下,专注地拨弄着树叶;她又在搜集菩提叶,收藏她的心情。我不想惊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Bye Bye,我只是远远地望着她,望着她渐行渐远,我要记住她最美丽的样子。她是我的女人,永远住在我左心房,我要记住她,记住分手的这一刻。
星期五,我买了一张台汽国光号的单程票回台北。阿杰、阿森和怪头来送我。阿森说:“史汀,你自己多保重,有空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怪头拍拍我肩膀往我胸膛重捶一下:“要当爸爸的人了,稳一点,不要太感性,要有爸爸的样子。”我看着他们三人,心里怅怅若有所失,竟不知要说什么道别的话。
阿杰帮我把行李提上车,他说:“你狗窝的东西,我先替你收好,希望明年你会回来。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是我到成大第一个认识的兄弟,也是最后一个送我的人。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好,别说,好哥们客气什么!不过我不是最后一个送你的人,你看那边售票口。珍妮也来了,你的事她听说了,不过,你安心走吧!我会陪她的。”Jane就站在售票口的护栏边,对我挥挥手,似乎跟我说:“你走吧,你放心。”在她柔美的笑颜下,我看到一双哀怨的眼睛。我别过头去不敢看她,怕自己多看一眼,会挣扎,会留下来不走了。
车子缓缓发动了,Jane还站在那里,她低下了头。我打开窗户回头看她,大声叫她:“Jane,我走了,答应我不要哭。”车子平缓地开走了,我呆坐在车上,心好沉,鼻好酸,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我流下了眼泪。
自那天我离开台南后,就不曾和阿杰他们联络过;我想安心地陪小孩待产,做一个全职的丈夫、爸爸。我只能这么做,我只能让小孩幸福、快乐,只能尽我微薄的力量去保护我和小孩的家。
春天的时候,Jane写信来。她说:“钉子,在台北的生活还平顺吗?你和家人守在一起,冬天一定不冷清。答应我,一定要让自己快乐起来。”上头署名的日期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去年圣诞节,怎么今天才寄来?也许是她忘了,现在想起来,还是一样的心情。
经过半年多,小孩要分娩了,我陪小孩入产房,拍摄生产的所有过程。小孩骨架子小,又是头一胎,生宝宝时吃足了苦头,好让人心疼。接到宝宝那一刻,我有一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我爱这个小生命,我要给她全部的爱,因为她,我们三个紧紧相连在一起。
小孩坐完月子后,我们一家三口回台南探望阿杰他们,顺便回去收拾以前的东西,那是我大学时代的点点滴滴,我不能了断,只好收回。于是我和小孩抱着妮妮搭台汽国光号下台南,一路上我回想起许多事,这一年的变化真大,觉得自己心态上老成了许多,也许是家庭的担子叫我不得不学会担当,不得不面对实际生活的平淡。我知道有些事不能重来,但是感觉可以重温,我知道我对不起一些人,但是今天我要拥抱他们,我的弟兄们,我的四人帮。
还是阿杰到站前接我们,他努力挣来一部大发小客车,车子半新不旧,但是我们一家三口坐得很舒服。小孩和妮妮在后座睡得很安稳,我陪阿杰坐前座。阿杰技术真好。从北门路绕到东门圆环,中间经过老唐牛肉面店,我叫阿杰停车。我跑下去捡石头,准备问候一下那只睡在树上的公鸡。阿杰问:“你捡石头干嘛?”“叫公鸡起床啊!”“少扯了,树早就砍了,公鸡早就祭给五脏庙了。”“真可惜!”
阿杰说:“待会儿,载你到我那儿去放行李,然后一起到南门庭院吃饭。怪头、阿森已经在那里摆了一桌,说要替你们洗尘。自你走后,我们四人帮也差不多散了,趁这次机会,好好聚一聚。”他感慨地说。
在餐厅里,我们相见甚欢,大伙热血澎湃,轮流地报告自己的近况,听来大家都混得不错,每个人都比我有成就,真替他们感到高兴。阿森说:“我们这几个,就钉子最得意了,俗语说得好:‘有子万事成。老婆体贴,女儿漂亮,一幅天伦之乐的画面就在眼前,真叫人羡慕,来来来,敬嫂子一杯。”怪头说:“我也敬,敬小妮妮,敬嫂子。也敬钉子。”
阿杰:“敬大家,干杯。”
大家划着酒拳,谈笑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总觉得有股落寞的气氛,怪怪的,说不出来。阿杰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一个人一直吵着干杯,一直敬酒。
阿杰说:“来来来,干杯,敬大家,敬天上的珍妮和娃娃!”说完,阿杰放声痛哭。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有一股寒意慢慢从脚底爬上心脏。“Jane怎么了?阿杰你不是答应我多陪她、照顾她吗?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搞什么!阿杰你说呀!快说呀!不要不说话嘛!”阿杰闷不吭声地,只是抽搐地哭着,很少看到他这么难过。
怪头:“钉子,你不要逼他。我来说吧!”怪头倒是冷静,“珍妮是去年冬天走的!就是年底的时候,她是死在手术台上的。你回台北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怀了你的孩子,不去英国念书也是为了你。你和嫂子的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是阿森喝醉酒时告诉她的。因为她不想你为难,不想你当罪人,所以她打算自己承受,不让我们告诉你。你也知道的,珍妮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所以吃的苦头比一般小孩多,这也形成她坚强独立的个性,有苦她都往肚里吞;她不要娃娃和她一样,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她不要小孩跟她吃苦,所以她叫阿杰陪她去妇产科拿掉小孩!”
阿杰接着说:“本来是去新楼医院看的,医生说她怀孕超过四个月,做人工流产的危险性很高,她血压又低,身体又弱,根本不能动手术。但是她坚持,只好陪她到另一家小医院,是我帮她签名做担保人的,是我把她害死的!钉子,你知道吗?娃娃出来都已经有手脚,和稀疏的胎毛了。”阿杰低头,趴在桌上痛哭。“是我害死的,我是杀人凶手。”
骗人,他们联合起来骗我,一定是的,Jane恨我,所以要他们跟我说她死了,要我忘了她,我知道Jane她恨我。阿杰哭得很凄厉又不像在骗人,他那个老实人也不会说谎的,而阿森和怪头两人神色也很凝重。不会吧!难道他们说的全是真的?不会吧,Jane为我牺牲了她的生命!有没有人告诉我,这全是骗局,他们只是要我难过,Jane只是要我彻底忘了她。可是,这是真实的,Jane死了,娃娃也死了。
我要他们带我去探望Jane,我要在走之前去看看她和我们的宝宝。阿杰载我们去中华西路旁的墓地,这条路是以前我和Jane去小美军的必经之路,每次Jane都紧紧抱着我身体挨在我背上,她很轻很轻柔地说,我怕。现在,她和娃娃就睡在这里,不知道她还怕不怕!我好想念她。Jane,我就要来看你了。
我们一行人找到Jane的墓碑,上头刻着:“美丽的传说,世间女子!吴珍妮和她的娃娃长眠于此。”阿杰领我向前去,阿森、怪头则陪着我妻女站在车旁。我抱着一束Jane最喜欢的茉莉花,沉重地走到她墓前。我轻轻献上花,跪坐她面前,阿杰也陪我跪。
突然间,我好想哭,好想哭,可是我的心情像死灰一样,流不出一滴热泪,我说:“Jane,原谅我,现在才来看你;Jane,原谅我,留你一个人在台南;Jane,原谅我,当初不知道珍惜你;Jane,原谅我,现在我才知道我爱的是你;Jane,原谅我我爱你。我爱你,我不能停止爱你。Jane,你听见了吗?我爱你,Jane,你听到我说我爱你吗?Jane,你回答我一句,你不要不说话,你不要那么安静,Jane……”于是,我开始大哭。
阿杰拉着我回去,我不肯,阿森和怪头二人硬把我拖走。阿森说:“钉子,你不要这样,珍妮看了会难过的,你这样子,叫她怎么安心。她死前不是告诉过你,要你答应她,一定要快乐起来!”
怪头:“是啊!你不要那么难过了,珍妮走得很安详,她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振作啊!你还有嫂子和妮妮要照顾啊!”
小孩抱着妮妮站在我背后,她说:“钉子,起风了,你看珍妮的花在摇,可能是她出来见你了,我想她原谅你了,她很高兴我们大家来看她。”
妮妮在小孩怀中吃吃笑了,小孩说:“你看,连妮妮都被她逗得开心了,钉子你不要难过了。”
阿杰他们硬把我拉回车上,风还在徐徐地吹,茉莉花的香是Jane的香,弥漫在整个空气中。我探出车窗不断回头,看见茉莉花瓣在风中飞舞,像许多白蝶飞呀飞,飞呀飞的!我彷佛看到Jane抱着娃娃向我挥手,她又在说:“你走吧!请放心。”
导读:
陈玉玲
游秋榕的《禁语》相当贴近青春的心情,所以,即使是老生常谈的爱情课题,仍然教人有几分的惆怅。许多的人像男主角史汀一样,在懵懵懂懂的年纪便陷入了情网之中,甚至周旋在多个情人之间。到底同居是否便代表爱情?爱或不爱,如何分辨?什么关系代表责任及义务?的确,令人深思。
《禁语》没有教条式的答案,只是以男主角的口吻,告诉你一个爱情故事:有两个女人同时出现在史汀的爱情生活中。男主角的自述,定义了两位女人的角色,同时,也试图对自己用情不专的行为,给予合理说明。作者的写作策略,引导我们从史汀的眼中,了解珍妮及小孩,反而让我们思考,女性在爱情中应该扮演的角色,也对由男方所主导的爱情结局,提出思考。
在史汀的观点,两个女子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小孩是等待协助的幼儿,珍妮代表的是牺牲者的母亲。在史汀眼中,小孩娇弱无肋,引人爱怜,他便扮演保护者的角色。可是,情欲像止不住的激流,不但打乱了原有的关系,也使两人的前途受到极大的转折。这样看来,爱情是不是也该有计划书呢?
在史汀的观念中,珍妮就像他死去的母亲,安静完美,这也成为背叛的极佳借口。母亲总是无怨无悔地付出,史汀便成为依赖的、没有责任感的孩子。这是一个典型化的关系,在爱情中,女性注定该扮演受保护的弱者,或是悲剧的牺牲者吗?珍妮与史汀同居三年,为爱放弃留学的梦想,为了不让史汀为难,自己却死在手术台上。这是爱情的伟大,还是一步一步走向自掘的墓穴?在爱情的课题中,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个人的人格特质,影响爱情互动的模式,选择幸福,需要成熟的智慧。如果是你,该如何阻止这个悲剧呢?
(选自《台湾文学读本(一)》/ 台湾玉山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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